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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辰不屑道:“骗你做什么,如能平安返回,我等自会承你家收留之情。”
不一时,多米阿妈抱着一堆衣服回来,赧然道:“乡野小民都是粗布麻衣,委屈几位老爷了。”
沈栗道:“正是不起眼才好。”
三人换了衣服,多米阿妈手脚利落,少倾饭食便端上来,沈栗三人边吃边商量。
沈栗道:“我等不通李朝语,早晚要露馅,此地不宜久留。”
郁辰迟疑道:“单凭咱们三个再带上他们一家可冲不过狄军大营。”
竹衣低声道:“当时我等背后受敌,仿佛看见侯爷他们好像又杀回这边了,不如索性先去寻侯爷。”
沈栗思索道:“也好,本来就是为寻家父来的,好歹做成一样。”
郁辰恨道:“待我回营,定要砍了那个韩兆吉。”
沈栗摇头道:“只怕辰兄恨错了人。”
郁辰奇道:“怎么?”
沈栗道:“那些人倒是做着李朝国兵卒的打扮,只是不知辰兄可曾注意到他们手中握的弓?”
若不是沈栗反应快喊了一声趴下,三人早就被射成刺猬了,郁辰想起仍心有余悸。
竹衣忽然道:“奴才想起来了,他们拿的是三曲弓。”
“什么?”郁辰大惊失色。
三曲弓指的是弓身有三个弯曲,类似沈栗前世所见的反曲弓。这种弓拉弦省力,射程远,射出的箭矢速度快,杀伤力大。三曲弓的制造工艺被盛国朝廷牢牢控制,因为生产成本高昂,制造费时,只为本国少量军队配备。
至于李朝国,用的都是直拉弓,弓身只呈一个弧度。两种弓外形差异大,一眼便可分别。
郁辰疑道:“或者是他们特意换了弓?”
沈栗失笑道:“都把李朝国的军服明明白白穿出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特意换弓呢?”
竹衣附和道:“衣服好换,用惯了三曲弓再换直拉弓却不趁手了。”
郁辰不可置信道:“难不成是我盛朝人自己下的手?”
沈栗点头道:“辰兄坐骑所中之箭上刻的是李朝国军中记号,衣服和箭矢都换了,只有弓不好换而已。”
郁辰气愤道:“却不知是谁下手,可恨。有这等人在营中,岂非遗祸无穷!”
沈栗苦笑道:“这些人怕是蓄谋已久,一则要暗中害我朝将士,二则要挑拨离间,家父失落之事想必也与之有关。”
郁辰道:“这么说我等想要回去也是不易的。”
沈栗点头叹道:“必然会有人暗中埋伏,阻止我等回营。”
三人议论半晌,一筹莫展。
郁辰叫道:“娘的,拼杀一天,累杀了,且睡一觉再说。”
多米阿娘笑道:“老爷们可是要休息了,且等等,待我们当家的喂牛回来,好叫他提些水,贱妾烧的热热的给老爷们洗漱。”
郁辰笑道:“也好,一身血腥气,洗洗才好。”
却听沈栗忽叫道:“不好!”
几人都疑惑看他,沈栗急道:“提到这牛方才想起,那牛车上原就拉着干草,回来时坐了四个人,又加上一匹死马,那牛拉的吃力!”
郁辰奇道:“这是自然,却有何不妥?”
沈栗跳脚道:“车上沉重,想必会留下辙印,咱们当时又没把那两个狄人的尸体隐藏掩埋,若有人发现,岂不是顺着车辙印就寻来!”
几人听了大惊失色。
多米阿妈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贱妾这就去寻我们当家的,叫他去扫辙印。”
郁辰道:“竹衣,和你家少爷留在这里,我跟着去看看。”
两人刚要出门,就听见远远有吵嚷声,郁辰分辨出其中一个声音正是多昌泽。因说的不是盛朝语,郁辰还在疑惑是怎么回事,多米阿妈已拉着他跑回屋内。
多米阿妈慌乱道:“是我们当家的,听起来是在与狄人对话呢。”
沈栗几人顿时反应过来,必是多昌泽喂牛回来碰上顺着痕迹寻来的狄人。
多米阿妈团团转了两圈,忽然奔到厨房,将大锅揭起,几人正奇怪,却见多米阿妈在灶底下又掀起一层盖子。
沈栗近前细看,方知原来这灶底下是个暗门,下面是个地洞。
多米阿妈催着沈栗与多米四人进了地道,含泪道:“我家多米就拜托几位大人了!”
郁辰深叹一声允诺道:“放心!”
多米抓着阿妈的手道:“阿妈也进来。”
多米阿妈笑道:“傻孩子,活下去呀,等老爷们带你去盛国好好过日子。”
咬牙挣脱了多米的手,放下暗门,填上炉灰,将锅按回去,又在灶里上烧火,刚刚做完,已有狄人踹门进来了。
多米阿妈装作惊起转身,狄人已到近前,领头的说着一口奇腔怪调的李朝语:“兀那妇人,你可见盛国人不?”
多米阿妈惊慌道:“不曾不曾,俺们上哪儿去见盛国人去,大人敢是弄错了。”
一个狄人忽然指着锅里叫起来。
那头领探头一看,忽然笑起来,自锅里捞出一块肉吃了,道:“这锅里煮的什么?”
因狄人占领后数次征粮,此时吕岛附近的都闹饥荒,多昌泽家这样的平民家锅里怎么会煮着肉?
多米阿妈支支吾吾回答不上。
多昌泽此时也被揪进屋来,立时接口道:“是马肉,军爷,因家里拉车的马死了,小人家如今缺粮,顾不得庶民不可食肉的禁令,索性自家吃了。”
头领轻笑:“这倒奇了,我手下人死在野外,他们的马也不见了,偏偏那里发现了车辙印,偏偏这辙印到了你家,偏偏你家锅里煮了马肉。”
多昌泽叫苦道:“啊也,军爷,小人今日的确驾车出门,却不曾见到死人?”
“哦,”头领甩了甩手中鞭子,冷眼道:“这么说你路过时我的手下还没死,是后来才发生的,是吗?”
多昌泽赔笑道:“虽然不知军爷说的是哪里,但是多半就如军爷推测,小人驾车路过时那命案还未发生。”
头领冷笑道:“你倒是会顺杆爬!不过你能给本将解释一下,为何你那车辙印原本浅的近乎于无,从我那两个手下陈尸处却陡然加深了呢,嗯?你车上拉了什么?”
多昌泽不觉语滞,其实锅里煮的是郁辰的马,狄人的马早叫多昌泽藏起来了,可偏偏无法解释这马肉与狄人无关。
迟疑半晌,多昌泽忽然扑到地上磕头哭道:“军爷饶命啊,小人的确见了那两位军爷的尸体,当时地下还有匹死马,因小人家实在揭不开锅了,小人一时贪心,就把马尸拉回来了。军爷恕罪啊!”
头领笑道:“不过一匹马而已,本将还不看在眼里,你想要活命也容易,只要你说说,杀人的是哪个?”
多昌泽哭道:“哎呀军爷,小人真是不知道啊,您想,要是小人真见到了杀人凶手,岂不早就被人灭口了?”
头领思索道:“我那两个属下伸手不差,凭你是不能杀的。”
多昌泽忙不迭附和道:“正是,小人哪敢杀人哪,就是敢杀,也没那手段不是?”
头领皱眉道:“你可曾见到一个叫沈淳的盛国人?”
多昌泽摇头道:“不曾见过。”
头领叹气道:“失望啊,我本来以为这回能捉到沈淳呢,哎,明明知道人就在这边,偏偏抓不到,今天接战时还险些被他逃回去。”
不屑地撇了眼多昌泽夫妇,挥手道:“杀了吧。”
狄人不但杀了多昌泽夫妇二人,还放了一把火。
沈栗几个藏身在地洞里,听不见上面发生了什么,只是闷闷发呆。
时间越久,沈栗几个心里越沉。
多米终于耐不住要掀开暗门,沈栗阻拦道:“不要掀了。”
见多米恼怒地看着他,沈栗叹道:“若是无事,你阿妈早就唤我等出去了。”
言下之意,此时还没动静,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多米听了此说愈加着急,执意去掀暗门。竹衣忽地上前朝他后颈狠狠一劈,多米顿时晕了。
沈栗几人面面相觑。
郁辰恨的向墙壁捶道:“此番岂非是殃及无辜?气杀人也。”
沈栗叹道:“此事着实窝囊。”
杀出去,明摆着是送菜,躲着,心底确实窝火。
竹衣叹道:“日后多多善待多米吧。”
多昌泽夫妇尽力掩护沈栗三人,一半是为了怕沈栗三人疑他们告密杀人灭口,一半是想去盛国过几天安稳日子。
郁辰道:“宁为太平犬,不为乱离人。狄人连年挑起征战,为祸不小。”
三人沉默半晌,沈栗道:“恐怕上面有人看守,轻易不可出去。这地洞似有别的出口,却不知通向何处?”
本来等多米醒来便可问他,只是竹衣耐不住,便道:“奴才先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竹衣回来道:“这地洞竟通向附近一个山洞,难为他们家竟挖出这么远。奴才探头看了,四下无人。”
郁辰道:“待着难过,索性过去看看。”
竹衣背着多米,几人向外爬去。
眼见到了洞口,多米忽然醒来,从竹衣背上挣下来,大怒哭道:“都是你们,若不是碰上你们这些灾星,我们家本来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