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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季呆呆听着,脑袋里却疯狂转着念头:是我啊,你们说的那个道德败坏,和沈栗过不去的就是我啊!
哎呀!沈栗!沈七!
陈季咬牙切齿。沈栗在楼上百般推脱,就是不作诗。所以陈季才在沈栗走后肆无忌惮地评价沈栗是才疏学浅,不敢应战。
结果呢?结果啊!
这缺德的杀才竟然在下楼后留下了诗!
还是首脍炙人口的好诗!
什么叫没有才学?什么叫骄矜过分?什么叫咄咄逼人?
陈季自己说出口的话变成了一个个巴掌噼噼啪啪打在自己脸上!
陈季迷迷糊糊原地转了个圈,想到那些先告辞的同年,下得楼来,必定个个先看到沈栗的留诗!
他们会如何看我?他们会如何讥笑我不知进退?他们会如何在心底暗笑我自取其辱?
陈季又气又悔:气的是先下楼的人竟然没有一个返回来透个信,竟由得自在楼上丑态百出;悔的是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出来,偏偏熬到最后才走!到此时才知沈栗此事!
沈栗是故意的!他知道自己走后我肯定会说他不无学术,才故意在楼下留诗,就等着我上当呢!
那扶着陈季的书生都忍不住用怜悯的眼神看陈季了,这倒霉孩子怎么就想到和沈栗过不去呢?
完全不是对手啊。
我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明天,不,都不用等到今日晚上,怕是我陈季的大名就要响彻景阳了吧?
可惜不是什么好名声?陈季呆呆地想着,只觉胸口憋闷,“噗”地一声,顿时狂吐不止。
沈栗二人出了十里杏花,李颗轻叹道:“为兄欲说你盛气凌人、不留余地,那陈季又是自己凑上来的;欲说你义正辞严,有理有据,你处事又有些得理不饶人。那陈季好歹也是名家之后,何苦如此往死里得罪他?”
沈栗笑道:“若是旁人,愚弟还当他只是文人相轻而已,可此人偏偏是陈文举的儿子。他老子当初请辞太子太傅之职虽是咎由自取,却也和愚弟有些关系。和这人的矛盾既然不能和解,若是表现的温和了,只会让旁人觉得软弱可欺,不如索性拿他立威。”
李颗想了想,摇头失笑道:“也不知你怎么长了这么多心眼,罢了,既然你心中有数,为兄就不赘言了。”
两人回了李府,到书房挑了个题目,开始练习文章,刚刚写了不到一篇,竹衣跑进来,笑道:“表少爷,少爷,今儿个可见到笑话了!”
边说着,竹衣憋不住直乐。
沈栗二人回来时,叫竹衣留下看风头,这是沈栗的习惯,以防事情出了纰漏。竹衣既然神情如此轻松,那边多半并无异常,沈栗放下心,自然不急,把剩下的一句写完,才撂下笔。
李颗笑问:“到底出了什么趣事?快快讲来!”
竹衣早耐不住了,李颗来问,抬手一拍大腿道:“表少爷,少爷,你们都猜不到。”
遂将文会学子们纷纷告退,下楼看到沈栗提诗,有赞扬的,有传抄的,有深思而走的,一一学来。
“偏偏没有一个人回去给那位陈公子透个信!”竹衣嬉笑道。
李颗失笑:“看来这陈季兄的人缘也不怎么好。”
沈栗微笑道:“看陈老先生的为人就知道了,他信奉‘恭默守静,退无私交,非公事不言’,在东宫任教好几年,也没攒下什么好人缘。”
李颗摇头不语。
陈季平时为人颇有些孤高自赏的味道,他出身好,父亲是名满天下的大家,因此平日里众人就算有些不满,也都捧着他。直到陈文举失事,众人才不太买他的账,他不觉是自身有问题,反而越发觉得旁踩高捧低,结果人缘越来越差。今日竟没一个人肯去给他透个信。
竹衣笑道:“可乐的还在后面,那陈公子偏偏是最后下来的!”
沈栗与李颗面面相觑,心下暗叹,若是陈季早些收场,还可早些发现沈栗的后手,偏偏他诋毁起沈栗来没完没了,直到众人都散去了,再无听众,方才结束,结果“使心用心,反害自身”。
竹衣喷笑道:“陈公子见了少爷的诗,发了一会呆,最后气得吐……哈哈哈,吐……”
竹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
李颗听了一个“吐”字,吓了一跳,急忙问道:“难不成被气得吐血了?“
为了几句口角把人气吐血就不好了。
竹衣笑得弓着腰,颤颤抖抖伸出一只手来摇了摇:“不是,哈哈,他大约喝得太多,到楼下一气,吐……吐了人家一地!哈哈哈哈……”
什么?沈栗二人愕然。
若是被气吐了血,固然表现的有点小心眼,经不住打击,而然落在别人眼里,说不定还能博得些同情心,觉得沈栗做事也有些过了如何如何,这吐了人家一地食物……
竹衣笑得索性坐到地上,哈哈大笑道:“楼下饮酒的人都嫌恶心,立时要走,结果掌柜的和伙计们把陈公子围起来不让走,说是影响了十里杏花的生意!”
沈栗与李颗也忍不住大笑。
一个书生,醉酒至呕吐,真是风度无存,颜面扫地,若是传扬开来,陈季怕是有好长时间不好意思出门了。
竹衣又道:“事情到这儿还没完呢,那陈公子的同伴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拿不出银子赔人家,就报出了陈公子的名字,还提起了陈老先生,结果哈哈哈哈!”
真是猪队友!赶紧派人回家取银子也就是了,出了这样的事怎么还把名字宣扬出来?藏都藏不及!
沈栗叹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陈季脑瓜不够用,他的好友竟也如此不走心。”
竹衣拍着地笑道:“结果那掌柜的说就是原太子太傅的儿子也不能不讲理,就是把官司打到顺天府十里杏花也不怕,该赔钱就得赔钱!”
沈栗与李颗暗叹。
能在景阳开起十里杏花那么大的园子能是一班二班的人吗?十里杏花背后站的是晋王邵荣!皇帝邵英的亲弟弟!
诋毁沈栗碰到了铁板上,威胁人家掌柜的又碰了壁,陈季这下要变成鱿鱼,滋味鲜美两面焦了。
第二天,果然陈季讽沈栗不成被打脸事件传遍景阳,因为事件的两个当事人都是颇有声名或其父颇有声名的,这件事还有向外地传播的趋势。
太子笑道:“那家伙真的被你气吐了?”
沈栗笑道:“多半是喝得太多,遇事一激,就吐了。”
太子摇头道:“不成体统,有失读书人的风骨。”
沈栗讶然,到底是原太子太傅的儿子,沈栗觉得太子多半对此事会不予置评,没想到太子如今竟会给陈季这么个评语。
不同人说话的分量是不一样的。太子是国之储君,他说觉得陈季不好,那陈季以后可能就真的不好了。
这陈文举一家又做了什么好事?
这个疑惑直到沈栗和郁辰一起出宫,在宫门口遇见二皇子时才得解惑。
如今二皇子已经出宫建府了,这次是进宫请安,身后跟着不少人,当然,有些是没资格进宫的,都等在宫门之外。
二皇子看起来比几年前阴沉多了,见到沈栗,轻笑道:“沈栗啊沈栗,本王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诚心与本王作对。”
沈栗心里轻叹,要是二皇子真的对东宫虎视眈眈,沈栗还真就得和他作对!
沈栗抬头笑道:“殿下,您此言何意?学生想来想去,自几年前福榕寺一别之后,学生就没再见过殿下的面了,学生怎么会与殿下作对呢?再者,您贵为皇子,学生怎么敢,又有什么资格与您作对呢?”
二皇子幽幽道:“沈栗啊,你知不知道,陈季如今是本王的伴读呢?”
沈栗吓了一跳:噫,二皇子身边什么时候多了陈季这号人?怪不得太子刚刚给陈季下了那么个评语,原来如此。
“殿下,学生真的不知,学生今年才刚出孝,之前又一直忙于玉米土豆种子的事,这个,对这位小陈先生,学生并不熟悉。”
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没事不关心你的伴读。
“其实在十里杏花学生也是和小陈先生第一次相见,学生但是还在奇怪小陈先生为何对在下如此敌对。”
你的伴读不先惹我,我也不会闲的没事找人掐架。
“咦,莫非小陈先生是得了殿下的意思……”
难不成是二皇子你暗示陈季与我为难?
二皇子吓了一跳,这沈栗打蛇随棍上,得了机会就挖坑,一坑接一坑,连绵不绝!
二皇子示意伴读去找太子伴读的麻烦,这话要是叫别人听了,不就成了二皇子野心勃勃的表现了吗?
郁闷!和沈栗说话怎么就这么费劲?
二皇子忙道:“本王是听说元魁与你起了龌蹉,被人狠狠羞辱,今日恰巧见了你,故此有此一问。你与元魁有何过节,本王并不清楚。”
我一个堂堂皇子,怎么就落得上赶着给一个小小伴读解释事情?
“原来如此,果然是学生多虑了。其实也是小陈先生过于倔强了,若小陈先生早早告知学生他是殿下的伴读,学生看在殿下面上,也万万不敢冒犯小陈先生的。”沈栗笑道。
二皇子沉默不语,只觉沈栗的话满是槽点。
合着本王的用途就是给人狐假虎威的?陈季就只有打着我二殿下的招牌招摇撞骗的份儿?那他对我还有什么用处?
二皇子有气无力的挥挥手:“无事告退吧。”
沈栗二人恭声应是。
出了宫门,沈栗方才奇道:“这陈季怎么成了二皇子的伴读?”
郁辰笑道:“陈老太傅请辞后,陈家的声威大减,陈老先生还耐得住,这陈季却是不甘平凡的。”
沈栗问:“那他怎么不来求太子,反而跑到二殿下那里?”
原太子太傅的儿子跑去支持二皇子,像什么话!
郁辰笑道:“谁说他没求,可惜他实在迂腐,太子没入眼。”
如今太子已经不是当初连位子都摇摇欲坠的太子了,手下不缺人。
“所以他又跑到二皇子那里去?”沈栗失笑道:“二皇子还就收揽了?”
郁辰哼了一声。
沈栗摇头叹道:“当初杜凝就是离开东宫又去了二皇子那里,如今又是陈季,这二殿下……”
这二皇子怎么总是捡东宫的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