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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妹……”姜氏含泪唤了一声,喉中哽咽无法言语。
“不敢当您叫我一声妹妹!”那女子冷笑:“我如今姓胡不姓姜,您赏脸,唤我一声胡三娘便是。”
“我知妹妹恨我,”姜氏泣道:“当年都是我的错,才叫妹妹走失……我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寻你,只是音讯皆无。是我对不起你呜呜。”
胡三娘撇着头不肯看她,半晌方咬牙哭道:“没想到多年之后,我竟能听二姐说一声对不起。”
姜氏一头扑上来,姐妹抱头痛哭。
“夫人?”门外丫头听到声响,便欲进来。
胡三娘急道:“不能叫人知道。”
姜氏心下见疑:妹妹是如何进来府中的?又为何如此藏头露尾?只是姐妹方得相见,一时竟顾不得其他,便依言拒了丫头:“无事,我欲念篇经文祈福,你们守好门户,不许人进来打扰。”
听下人们齐声应是,姜氏稍稍平复心情,拉着妹妹坐下,方细细打问:“自你失踪后,家里、官府都派人到处寻找,竟一丝踪迹也无!这些年妹妹到底去了哪里?既然无事,又为何不回家来?”
胡三娘垂泪道:“既是意外走失,怎会平安无事?况当年是被人拐去的!”
姜氏轻叹道:“官差们也说你多半是被人拐走,或是什么人与父亲为敌将你害了,只是大家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有哪个敢在龄州这地界动我们姜家的女儿!后时日长了,都当你已不在人世。”
姜家的字号又如何?还真当自家威风八面来?
胡三娘心下嗟笑,口中向姜氏诉苦。
那年元月被人拐去,后拐子在海边寻了个人家将她卖了。这些年跟着丈夫在海上讨生活,风吹雨打,艰难度日。不料丈夫又早亡,只留下个儿子。
胡三娘哭道:“官家女子流落在外,早坏了名节,哪里还敢回家?如今不过是个孀居寡妇,更没面目来见亲人。便是近在咫尺,也不能相认!”
姜氏见她妹妹得可怜,心中半是怜悯,半是愧疚。当年元月观灯,因她照顾不周,才至妹妹被人拐走。这些年她自觉生活不如意,哪知还有更不如意的!
“妹妹想岔了!”姜氏脱口道:“该早些回来,一家团圆才是。”
胡三娘苦笑:“这些年妹妹自诩经过些风雨,姐姐却还是当初单纯性子。姜家……我早回不去了。”
姜氏也知因为耽于名节之故,怕影响家族其他女孩声誉,被拐女子不易归家。只眼前到底是亲妹妹,姜氏怎能忍心她流落在外:“家中无时无刻不在念你。”
“他们当我死了,才心疼我。”胡三娘幽幽道:“只怕如今知我活过来,反倒怨我当初没有一死以全名节!”
“妹妹怎地如此孤拐!将父母亲人想成什么样子?”姜氏诧然,苦口相劝:“旁人不说,父亲若知你回来,必然倾力庇护,绝不会教人欺你半分。”
胡三娘冷笑道:“姐姐心中真的认为父亲心疼咱们吗?”
姜氏迟疑道:“自然是……”
“看,”胡三娘叹道:“姐姐自己都不觉无可置疑。父亲手握大权,若真心爱护姐姐,为何不肯给姐夫寻个正经出身,这些年来只叫姐夫来回跑腿打杂,与商人来往?将女婿当个下人用,父亲可曾想过姐姐要在婆家如何自处?”
姜氏默然,忽然疑惑道:“妹妹离家多年,怎地知道这些?”
“我也曾惦记回家来的,自然要仔细打听家中情形,后知父亲如此对待姐姐,我便知再不能回那个家中去了。”胡三娘垂泪道:“看来看去,觉得只有姐姐会如当年一般疼我,才敢偷偷跑来相见。姐姐放心,我来时避着人,你若不愿认我这个妹妹,我立时便走,绝不会叫人瞧见。日后人间地下,与姐姐永不复相见。”
姜氏听她如此说,上前扯着妹妹手道:“你放心,我当年已对不起你一次,如今无论如何要护着你!”
“我信姐姐。”胡三娘感动道。
姜氏微微喟叹,问道:“你如今是怎生度日的?”
胡三娘低头道:“我嫁的那家姓胡,原是跑海的,他去后留下些家财,倒也够我们孤儿寡母勉强度日。只是妇道人家,难以撑起门户。如今来寻姐姐,也是为了寻个依仗。”
“日后但有难处,只管来寻姐姐。”姜氏拍着她的手道:“便是有我办不成的事,你姐夫在外面也是有些面子的。”
“有姐姐就够了。我不愿别人知我往事,姐姐不要向别人提起。”胡三娘摇头道:“若不为隐藏身份,我何苦偷偷摸摸翻墙进来?”
姜氏见胡三娘执意隐瞒,只好应允:“谁都不告诉,只你要常来看我。”
见姜氏件件依她,胡三娘心下欢喜,笑道:“姐夫就是那年灯会上教姐姐倾心的那个吧?姐姐嫁得如意郎君,竟还拽着妹妹不放。”
姜氏教她说的心中一痛。当年就是在灯会上看到了古逸节,她将仆妇们差遣出去打听美男子的消息,才使姐妹身边缺少人手看顾,一时疏忽,妹妹就不见了。
及至嫁到古家,听说沈怡与古逸芝也是在灯会上相遇,知他兄弟二人竟用一个套路娶媳妇,心中更是不悦。
“为了看他,我失了亲妹妹。若不嫁他,岂不更亏?”姜氏漠然道。
“若叫姐夫听了这番话,怕要吃妹妹的醋呢。”胡三娘笑道:“好了,往事随风过,妹妹都不计较了,姐姐何必耿耿于怀?”
姐妹又絮叨几句,向外望望天色,胡三娘起身道:“时辰不早,妹妹须得告辞了。日后有机会教姐姐见见你外甥。”
因胡三娘是被拐嫁人的,姜氏对那没见过面的外甥并不关心,只收拾一些钗环细软交给妹妹,教她补贴家用,殷殷叮嘱道:“须得常来看我。”
正中下怀,胡三娘点头笑道:“我必常来!”
姐妹依依分别,姜氏才知胡三娘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进来府中的:只见三娘轻轻推开窗,将身一跃,便出了房中。攀着廊柱,几下便翻墙越脊,不见踪影。兔起鹘落,悄声无息,底下丫鬟来往,尽皆不察。
其实胡三娘来的颇有些蹊跷。只是姜氏因己之过失了妹妹,这些年一直心怀愧疚不得解脱。有个好娘家,她出嫁后除了沈怡不肯买帐,全家都让着,也惯得她心性简单。如今乍见有弥补往日错失的机会,早被蒙了眼。见三娘身手利落,还在感叹妹妹必是生活辛苦,终日劳作,方褪去往日官家姑娘的娇弱。
心下越是猜想妹妹艰难,越是怜她不能归家。姜氏心中默默打算,想着是不是探探父亲的口风。总是亲生女儿,父亲不至那般绝情吧?
不管怎么说,沈栗在布政使司衙门前那一睡还是有些效果的。
一则感到市舶司态度坚决,一则被姜寒囿于姜寒威逼,一则因沈栗当时在布政使司门口向看热闹的百姓宣传朝廷新建市舶司是为了不向百姓收税,引得百姓对试图瞒报的海商们不满。种种缘由之下,海商们终于不情不愿地再次拜访市舶司,重新上报海船数量。
对海商们此次的“知时务”,沈栗、于枕等人仍未抱太大希望,正如沈栗所说,任谁都不会认为海商们会仅仅因为如今这点儿压力便会老老实实不再藏奸。此次统计的结果,八成还是会有问题。
申报的状况确实优于上次,廖乐言嗤笑道:“若是与原运转司时相较,这结果已经翻了一番,很是拿的出手了。不过依下官之见,还是远远不够的。不说别的,杂家与麻高义也打过交道。观他在申报船数的时候,可没有肉痛的神色。”
于枕点头道:“意料之中!如今为难之处在于我们对海商们了解太少,便是明知他们有问题,也抓不住切实把柄。”说罢看向沈栗。
沈栗若有所思道:“下官这些天也到处打问、试探来着。龄州府同知祁修文看起来倒有些洁身自好的意思,不过这人有些滑头,要他帮些小忙还成,但在咱们占据绝对优势之前,此人未必肯尽心出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