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阎罗初逢青衫客 太公鞭笞不肖子

疯来独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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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云见耶律隆庆已经脱险,便无心逗留,匆忙下山。但他之所以走得这般心急,甚至都不与华永福打个照面,乃是因为他还要追查一人的行踪。

    而徐云所要追查之人,便是那个在河北群豪面前诬陷徐云是杀害张方洲真凶的鹿奇。这鹿奇自称江湖无名之人,但并非自谦,因为在场的河北群豪似乎就没人认得他。但是此人显露出的那几手功夫,又让徐云觉得此人绝非泛泛之辈。

    这鹿奇的刀法圆熟浑厚,颇有大家风范,但却故意在众人之前示弱,与徐云只交手一合便丢了兵刃。而在陈开向他打出石子时,他也故作狼狈之态,看起来像是被陈开打了个措手不及,实际上却是轻描淡写地避开石子。鹿奇这些异常的举动,令徐云心下生疑,而他诬陷徐云之言,更是让徐云心中不安。因而徐云才会在众人退去后,赶着下山,生怕这鹿奇走得远了,无法跟踪。

    那鹿奇下山之后,一路向南而行,身旁并无同行之人。徐云尽量隐藏行踪,远远地跟在后面。行不多时,只见前方出现一处草房。那鹿奇在草房前稍作停留,便钻入其中。

    徐云不知鹿奇武功深浅,不敢挨着草房太近,怕被鹿奇发现。只好躲在草房旁一棵大树后,运起百花之气,细听房内动静。只听一沉闷沙哑的男子嗓音从房内传来:“如何,见到那徐云了么?”

    “嗯,果然如传言所说那般,是个厉害角色。”听这句话的内容,应当是鹿奇所说,但是这说话之人的嗓音却与鹿奇完全不同,不禁让徐云有所疑惑:“此人又是谁?”

    “呵呵呵,你和他交手了?”那嗓音沙哑之人问道。

    “嗯,算是吧,其实我只是把刀塞给了他。本想看看他刀法如何,却被一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坏了事,一交手就把那把钢刀砸坏了。”看来这个人就是鹿奇无疑,但他为何会突然变了嗓音,又让徐云有些摸不著头脑了。

    “你把刀给他,又有何用,他最擅用的兵器,和他师父张方洲一样,都是长剑。”那沙哑的声音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这个徐云恐怕还没学会走路,便已经学会杀人了。哼哼,世人以为我杀人如麻,皆称我为‘霸道阎罗’,却不知死在这徐云剑下之人,并不比我少上几个。在我看来,这徐云就是那经书中所载的好战的阿修罗,提剑所到之处,定要留下一片修罗场。”

    徐云听了这人的话语,心中一惊:“霸道阎罗?难道天王帮的吴仁易也到了河北?那么这鹿奇也应当是天王帮的人了,难怪他会知道师父已经离世的消息。”

    “你见过那徐云吗?我怎么觉得他和你说的不太一样啊!至少今晚一战,从易水阁一直打到城外小山之上,他不知和多少人交过手,却不曾害过一人性命。”鹿奇道。

    吴仁易道:“我没见过他,只是听过一些关于他的江湖传言,不过今晚我倒是可以亲眼见一见他了!”说罢,吴仁易大喝一声,从草房钻出,直接向徐云所躲藏的那颗大树跃来。

    徐云见暴露了行迹,便也毫不迟疑,右足轻点,便已挥掌向吴仁易打去。

    两人在空中交了一掌,便各自被对方弹开,落地后还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方才站稳脚跟。

    “哈哈哈,徐公子果然好掌力,的确有令师张方洲张庄主的风采!”吴仁易见这传说中的徐云,竟然只是个落魄子弟模样的人,颇有些意外。不过此人绵绵不绝的掌力,又让他相信,面前之人就是徐云不假,便止不住地搓着脸上那条长长的刀疤,哈哈大笑起来。

    “吴长老过誉了,倒是这霸道阎罗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天王帮的人,徐云多半都已见过,但这位居天王帮长老之首的吴仁易,他倒是第一次见。徐云瞧着吴仁易空荡荡的左袖,还有脸上那道显眼的刀疤,不禁在心中暗道:“这样一个看着就令人生怖的男人,果然配得上‘霸道阎罗’四个字。”

    “徐公子,当年的江南武林大会,吴某人因为杀了江南刀王,为了避嫌,就没有到场。听说你一人独战我天王帮三位长老,很是风光啊!”吴仁易冷笑道,“半年前,你又带伤打败了我帮中几位高手,还逼得李度航李长老自尽,真是让我等颜面扫地,可惜当时我还在那罗刹苦牢里遭罪,否则定不会让你如此猖狂!”

    徐云微微一笑道:“纵然是吴长老亲自到场,事情该变成什么样,还是要变成什么样。即便在下不在,也会有其他人出面阻止天王帮称霸江南武林,也会有其他人出手救云庄于水火。”

    “呵呵呵,徐公子所说的这个‘其他人’,想必就是指被你杀害的张方洲张庄主吧!”吴仁易诡异地笑道。

    对于被认作是杀害张方洲真凶一事,徐云已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说道:“这其中的是非曲直,自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徐某已不愿再赘言。吴长老若认为徐某与此事有关,那便是有关好了。”

    吴仁易道:“嗯,今日难得能遇到徐公子,你我二人不在此比试比试手头功夫,岂不是枉费这大好月色?怎么样,徐公子可否出手赐教,让我领教领教你那落花神掌?”

    徐云道:“吴长老是武林前辈,‘赐教’二字,徐某是万万不敢当,应是在下向你虚心讨教才是。”说着,他便已将双手置于胸前,作出接招的架势来。

    吴仁易哈哈一笑,道一声:“好!”便右掌挥出,向徐云攻来。这一掌势大力沉,掌风强劲,可见吴仁易一出手便已使出了全力。

    徐云见吴仁易来势汹汹,为了稳妥,便欲用双掌合力应对这全力一击,不想余光所及之处,却见右侧有白色物事,如鬼魅一般向颈间袭来。不得已,徐云只好用右手去捉那白色物事,左手单掌接了吴仁易一掌。

    那白色之物犹如那朱子路手中的长鞭一般,等徐云右手刚一触及,便绕着手臂紧紧缠了几道,可是却又比朱子路的长鞭要柔上许多。徐云细细瞧来,见是吴仁易的上衣左袖,不禁大为骇异:这等操控内力的手段,他实在是闻所未闻,但他知道这般本事可是要比自己运内力转动骰子的伎俩高出了不知多少倍。

    吴仁易见到徐云脸上的神情,不禁有些得意,便又运内力至右掌,向徐云打去。徐云右臂已被衣袖缠住,闪避不得,只好又硬生生地接了一掌。

    “嘭嘭嘭”,吴仁易又是接连三掌击出,直打得徐云内息翻腾,身子好似要散架一般。当然,吴仁易自己也并不舒服。那徐云虽未主动进招,但他体内的百花之气却早已流转起来。吴仁易这五掌下去,都被徐云左掌接了下来,对于吴仁易来讲,其实就和受了五记落花掌差不了多少。

    吴仁易见比拼内力并没有胜算,便改用小擒拿手进招。而那徐云见自己已被吴仁易纠缠住,只能近身相搏,便也改用擒拿之术应对。这两人手脚并用,不停缠斗,约摸着打了五六十合,却依旧无人能占得上风。

    徐云见吴仁易如此棘手,不禁在心中暗道:“此人武功自成一派,实在是不易对付,若是那鹿奇突然从旁偷袭,那我可是一点招架的余力也没有。”他侧眼扫了扫四周,见并无他人在侧,心下稍安。

    忽然,一阵奇香扑鼻而来,徐云只觉得头晕目眩,手脚无力,好似醉酒一般。徐云心中大惊,暗道一声:“不好!”赶忙运功闭气,可是却怎样也提不起真气来。他见面前的吴仁易,也是双眼迷离,身形摇晃,恍然大悟道:“原来那鹿奇并非天王帮弟子,否则吴仁易怎地也中了这迷药?那他究竟又是何人?”

    值此危急关头,徐云根本无暇思索,将缠在右臂上早已无力的衣袖扯下后,便酿跄着脚步,想要离开此地。可是刚一转身,他便觉得背后被谁狠推了一把,便顺势跪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等到徐云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密闭的棺材之中,而且棺木早已被人用铁钉钉死。不过从那棺材盖上还留着几个气孔来看,那封棺材之人似乎并不想让他死在这里。

    徐云右掌一挥,打碎棺盖,从棺材里站了起来,却见自己被仍在了乱葬岗上,四周都是一些随意丢弃的薄木棺材。他瞧着这一片凄凉景象,在心中暗道:“惭愧,我徐云险些就葬在这等荒凉之地。方才只为了能与吴仁易拼个高低,竟然浑然不顾自己的性命,差点着了他人的道。杀害师父的真凶尚未找到,我可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他活动了几下四肢,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情,记起闻过那股奇香后,体内真气便是半点儿也提不起来,于是赶忙运功,查看内力有无损伤。他见百花之气在体内运转一如往常,便暗自庆幸道:“看来这迷药并无太大的毒性,只是会让人昏睡罢了。”

    徐云想起吴仁易也中了迷药,便又思索道:“却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天王帮五长老之首竟然出现在河北,此事绝非寻常。听他与鹿奇的对话,二人关系似乎颇为亲近。但鹿奇为何要迷晕吴仁易呢?真是令人好生奇怪。”

    徐云抬头望去,见夜空中的满月已少了一大块儿,大惊道:“不想这迷药竟如此厉害,也不知我在这里究竟昏睡了几天,得赶紧回华府别院才是!”他生怕华谦寻不到自己而焦急,便赶忙借着昏黄的月光离开乱葬岗,寻起去路来。可他并不知自己究竟身在大名府城外何处,只能似一个没头苍蝇一般到处瞎晃。直到红日当空,路上行人多起来后,徐云才问清楚了华府别院的具体方位。

    在向赶着进城的村民讨了半个烧饼果腹后,徐云便匆忙地赶回华府别院,可还没等踏进院门,便听到那华太公在院中厉声喝道:“跪下!”徐云心中一惊,还以为是在对他说话,不禁双眉微蹙,昂首向前望去。只见院子上上下下里站满了人,那华老太公手里挽着一条又粗又长的鞭子,站在院子中央。而跪在华太公身前的,却是太公的小儿子华永福和一名青年。

    华谦见徐云走进院子,脑袋一缩,上前将徐云拉到身旁低声问道:“云哥儿,这几天你都去哪儿了?担心死我了。你这几天不会一直跟着那个契丹王爷吧?”徐云悄声道:“没有,后来我有其他的事,便离开了。”他指了指院子中央又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华谦叹了一口气道:“唉,也不知道是谁多嘴,把我三叔保着那个契丹王爷的事和我爷爷讲了。爷爷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契丹人,可我三叔却私底下和契丹人勾结,你说他能不生气吗?所以这一大早地就把我三叔叫来,估计免不了一顿打了。”

    “跪在你三叔后面的,却又是谁?”徐云见那个青年的容貌,似乎是那日打上山来救护耶律隆庆众人中的一个,便好奇地问道。

    “那是我三叔的大儿子,长林。”华谦道。

    “原来是他。”徐云点点头道,“我记得你三叔有两个儿子吧,怎么只来了一个?”

    华谦吸了吸鼻子道:“你记性倒是好,还记得我三叔有两个小子。另一个是长文,为人正派得很。他几年前就不在家里住了,说是去闯荡江湖见见世面。现在看来,多半是他知道三叔和契丹人暗地里有来往,便离家了吧。”

    “原来如此。”徐云看着院中跪着的华永福父子,低声道。

    只见那华太公举着手中的长鞭,高声道:“你这个不肖子,竟敢勾结契丹人,你对得起华家列祖列宗吗?”说着,便是“啪”地一声,将长鞭重重地打在华永福和华长林身上。

    华永福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连一个字也没有说。

    华太公见儿子一声不吭,心中气恼,便又吃力地举起长鞭,“啪啪”地几鞭子打将下去。

    院中众人听着那鞭子挥动时发出的闷响,都不禁为华永福和华长林捏了把汗,可是却没人敢给他二人求情,毕竟勾结契丹人可不是什么小罪过,如果多嘴的话,恐怕是要陪着一起受罚了。

    十几鞭下去后,华太公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他见华谦站在一旁,便道:“小谦……你来……你来替我打……”

    华谦“啊”地叫了一声,拖着两只脚走上前道:“爷爷,还要打吗?”华太公将鞭子交到华谦手中道:“打,打死为止!”华谦掂了掂手中的长鞭道:“爷爷,这鞭子怪重的。你看三叔和长林也知道错了,不如就算了吧!”

    华太公怒道:“他们哪里知道错了?你不愿意打,我自己来!”说着便要将华谦手中的鞭子夺回来。华谦忙阻止道:“好,好,好,你莫急。我来打,我来打。”

    华谦双手托着鞭子,犹豫了半天,一狠心举起鞭子道:“三叔、长林,对不住了!”

    可这鞭子还没打下去,便听得有一人喊道:“长财,这是怎么了?”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门外站着一个腰挎宝剑的方面大汉,身后还跟着两个挑着扁担的军士。

    华谦见了这人,颤声道:“二……二叔,你回来啦?”原来这站在门外的大汉便是华谦的二叔,登州团练使华永威。而他口中的“长财”,其实便是华谦记在宗谱上的名讳。只因华谦嫌自己的名字太过俗气,便把自己的乳名“小谦”当作大名来用,并一直对他宣称自己名叫“华谦”,其实他的本名就应当唤作“华长财”才是。

    徐云一听有人管华谦叫“长财”,便知是华家最霸道之人华永威回来了。这华永威戎马半生,多半时候都是在和契丹人交战,如果他知道华永福父子与契丹人有私,不打得二人皮开肉绽,恐怕是不会收手。

    华永福见华永威突然回家,心中也着了慌,起身道:“二哥?你怎么回来了?”

    华永威疑惑地看着华永福和跪在地上的华长林,半晌乃道:“啊,我这个年关没回家,所以才特地从登州赶了回来。你又犯什么错了,怎么还拖累着长林一起受罚?”

    华太公见华永威回来,招手道:“永威啊,你来你来,我有话对你说。”

    华永威听话地走到华太公身旁,俯下身子听他言语。华永福知道华太公定是要和二哥华永威说自己与契丹人暗中往来之事,一刹那间冷汗直流,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二人。

    果不其然,那华永威闻言后,额头青筋暴起,跳着将华谦手中长鞭夺过,便要往华永福身上抽去。华永福知道二哥华永威长年在军中操练,膂力甚强,若是被他这一鞭打下去,那还了得?便惊呼道:“二哥,我做此事乃是为我华家考虑,又有何罪?”

    华永威闻听此言,大怒道:“你通敌叛国,怎么还是为华家考虑了!休要在那胡言乱语!”

    华永福道:“二哥,爹不知道也就算了,你和契丹人打了那么多年交到,难道还不知道他们的军队有多强吗?咱们大宋又哪里是他的对手了?我看这河北早晚会变成契丹人的领土。我若是能够提前和契丹人搞好交情,即便是契丹人统治河北,也能保得咱们华家不倒,岂不是好事一桩?”

    “放屁!这样没骨气的话,也只有你能说得出口!亏你还号称是武林中人,咱们华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你难道忘了大哥是怎么死的了?”华永威口中斥骂着,挥动长鞭,直接打向华永福。

    华永福运起内功,徒手硬接住长鞭道:“大哥当年一时激愤,说什么为了华家安危,召集乡党前去阻击契丹人,结果落得横死沙场的下场。比起他来,难道不应该是我的方法,更能保住华家全家上下吗?”

    “你还有理了,还敢说你大哥不对!”华太公听那华永福越说越离谱,指着他的鼻子怒道。

    “大哥是为了咱们华家,我也是为了咱们华家,我又做错了什么?”华永福见已经撕破了脸,便一股脑地把心中所想都吐了出来。

    华太公气急攻心,瞪着华永福,半天没说出话来。他见华永福还握着鞭稍,便上前抢道:“你个畜生……你……你给我撒手!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华永福自然不敢和父亲动粗,乖乖地松手,任由华太公将鞭子抢去。

    那华太公喘着粗气,握鞭在手,刚扬起肘来要打,突然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一闭,便倒在了地上。

    “爷爷!”华谦见状大惊,赶忙冲上前搀扶。

    偌大的华府别院,瞬时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