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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灰马和栗色小马感到最困惑的,似乎是它们发现我身体的其余部分与“野猢”差别很大,这主要是因为我身上穿着衣服,而它们根本没有衣服的概念。栗色小马用它的足趾夹了一股树根递给我,我伸手接过,嗅了嗅,又很有礼貌地还给了它。它又从“野猢”的窝里拿来一块驴肉给我。我很厌恶地别过头去。它把驴肉丢给那只“野猢”,“野猢”便贪婪地把它吞吃了。接着,栗色小马又拿给我一把干草和一把燕麦,可是我摇摇头,表示这两种东西也不是我的食物。事实明摆着,要是我遇不到一些我自己的同类的话,我是非饿死不可的。灰马似乎觉察到了这一点,便把那匹“野猢”打发回它的窝里去。接着,灰马把前蹄放到嘴边,又做了别的一些动作,问我要吃什么东西。可是我无法做出一个使它能理解的动作回答。就在我们这样互相打着哑谜的时候,一头母牛从我们旁边走过。于是我指着母牛,表示我想上前挤它的奶汁来喝。这一招果然起了作用,因为它领着我回到那座房子,命令一匹担当仆人的母马打开一个库房。只见房里摆着许多装满牛奶的陶罐和木罐,它们都排列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那匹母马给我倒了一大碗牛奶,我很开心地喝了起来,立时觉得神清气爽。
大约是中午时分,我看到一辆由4只“野猢”拉着的像雪橇一样的车子向这座房子驶来。车子上坐着一匹老马,似乎是匹很有地位的马。它是应邀前来与我的灰马主人一起共进午餐的。它们在那间摆设得最好的房间里进餐,第二道主菜便是牛奶煮燕麦,那匹老马喝热的燕麦牛奶,其余的马则喝凉的燕麦牛奶。它们的食槽就摆在房间中央,围成一个圆圈,分成几个空格,马儿们就坐在稻草堆上。食槽中间有一只大草料架,架子上有许多尖角对着每格食槽,使每匹马可从各自的尖角吃到各自的草料,喝各人份额内的燕麦牛奶粥。大家都显得彬彬有礼,秩序井然。灰公马命我站在它的旁边,它和朋友热烈地议论着我。那匹老马时不时地注视着我,一再重复“野猢”这个词。
我的手上戴着手套,那匹作为东道主的灰马看了,似乎觉得很困惑,想弄清我在自己的“前脚”上到底玩了些什么花样。它用前蹄在我的手上触了三四次,好像想弄清其中的秘密,让我的双手恢复原貌似的。我遵命照办,把手套脱下来塞进衣袋里,而这个动作却引起了更多的议论。我看到,宴席上的马儿对我的举动很感兴趣,显然我的举动产生了良好的效果。我受命念出我学会的几个单词,它们则一边进食,一边由主人灰马教我念“燕麦”、“牛奶”、“火”、“水”和其他一些事物的名称。因为我年轻时就是一个学习各种语言的能手,所以我跟着它学习发音并不难。
宴会结束后,东道主灰马把我带到一旁,边说边比划着要我了解,我没吃一点东西使它很担心。它们称燕麦为“囫囵”,这个词我练习了两三遍。我虽然一开始便拒绝吃燕麦,然而事后一想,我可以用燕麦来制作面包。有了面包和牛奶,就可以维持我的生命,也可逃出这个由马统治的国家。灰马立刻命令一匹当仆人的白母马,用木盘盛给我许多燕麦。我把燕麦拿到火炉边尽量烤热。然后用手搓擦脱去麦壳,再把麦壳去掉,把麦粒倒在地上。我便蹲在两块石头上将麦粒碾碎。拌上水,后将麦粉弄成糨糊状做成一只大饼,再拿到火炉上烘烤。最后,趁热就着牛奶吃起来。虽然燕麦饼在欧洲的许多地方是一种很普通的食品,但我做的这块燕麦饼初次吃起来却毫无味道。但是,慢慢地也嚼出点滋味来了。
天黑了,灰马主人下令为我安排一个过夜的地方。它距主人的屋子只有6码远,跟住着“野猢”的畜棚隔开。我在地上铺了些稻草,和衣而卧,居然鼾声如雷地熟睡起来。
我想学习慧马的语言。对此,我的主人灰马和它的孩子们,还有它家里的仆人都乐意教我。我指着每件东西要求它们说它的名字,暗地里又把这个名字记到我的旅行笔记里,并常常请求这个马家庭的成员反复说出这些名字,纠正我不准确的发音。在学习语言这件事上,这个马家庭的下等仆人——那匹栗色小马时时准备帮助我。
我的主人灰马的好奇心很强,脾性也很急躁,所以它花了许多空闲的时间教我学习它们的语言。后来它告诉我,它当时就认定我是一只“野猢”,可是我的教养、礼貌和爱清洁的习惯,却使它感到惊奇,因为这些集中在一起的特点是那些被称为“野猢”的野兽所没有的。最使它感到困惑的是我身上穿的衣服,有时它会这样想,那些衣服是不是我身体的组成部分?因为我总是等到它们全家睡着时才会脱衣服睡觉,清晨它们还未醒来时我又把衣服穿上。我的主人想让我亲口告诉它有关我的故事。为了加强记忆,我便将所学到的慧马的语言都用英文字母记录并翻译出来。经过一段时间后,我又试着在主人在场时也做这种语言记录。但我却要花费许多口舌向它解释我在做什么,因为慧马国的居民没有丝毫关于书籍和文学的概念。
大约过了10个星期,我就能听懂灰马提出的大部分问题了。3个月后,我已经能用它们的语言给它做出相当正确的回答了。灰马最大的好奇心是想知道我是从它们慧马国的哪个地方来的?又是如何学会做一只有理性的动物的?我回答说,我是从海外一个遥远的地方来的。和我一起还有许多跟我同类的人,我们乘坐一只用木头做成的中空的大容器在海上航行,我的同伴们强迫我在海滨登陆,丢下我自己一人听天由命。它回答说,我一定弄错了,因为在它们的语言中没有用以表达谎言或虚伪这类意思的词儿。它认为,在大海的另一边不可能有另一个国家,而世上也不可能有这样一种动物,它们能乘坐一只木头容器在海上漂浮到它们想要到的地方去。
我对灰马主人说,我的语言表达能力很差,不过我将尽快地加以改进,但愿不久之后,我就能告诉它许多有趣的事。它也很高兴地指示它的伴侣母马和它的子女以及它家中的仆人们,利用一切机会教我学习语言,而它每天也要花两三个钟头亲自教我学习说话。它的隔壁住着几匹有身份的公马和母马,它们听说有只“野猢”能讲慧马国的语言,从其言行举止中似乎还可见某种理智的光芒,便常常到我们家里来做客。这几个高贵的邻居喜欢跟我讲话,它们向我提出许多问题,而我能回答的都给以回答。从这些交往中我的说话能力大大提高。因此我来到该国5个月后,就能听懂全部的马语,也能很流利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有一天早晨,我的灰马主人派它的贴身仆人——那匹栗色小马来请我。当它来到我床边时,我尚酣睡未醒。我的衣服掉在身边的地上,胸上只盖着一件衬衫。我被它的吵闹声惊醒,注意到它有点语无伦次地传达着主人的命令。它回到灰马主人那里,大惊失色地将它见到的令它大惑不解的情景告诉了主人。我立刻意识到出了差错,因为当我穿好衣服前去陪伴灰马主人阁下时,它便问我,它的仆人向它报告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睡觉时的样子与我平时出现的样子不同?
为了尽可能将我自己与那些可诅咒的“野猢”区别开来,我一直隐藏着我穿衣服的秘密,现在我发现这个秘密已保不住了。另外,考虑到我的衣服和鞋子很快就会穿烂因为它们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所以我必须从“野猢”和其他动物的毛皮上想办法补充,这样我全部的秘密都将暴露无遗。于是,我对灰马主人说,在我出生的国度里,那些跟我同类的人总是用某些动物的毛皮进行艺术加工后穿在身上,以抵御恶劣的天气乍冷乍暖的变化。要是它发下命令,我将立刻让它深信无疑。它说我的建议很有趣,只要我高兴就尽管去办。于是我先解开大衣的纽扣脱下大衣,然后脱下背心、鞋子、袜子和骑马裤,我把衬衫退到腰部把它当做腰带扎在腰上。
我的主人灰马怀着极大的好奇心和赞赏之情观看了我这场*****它用蹄趾把我全部的衣服一件一件地都捡了起来,仔细地检查一遍;接着它轻轻拍拍我的身子,又前前后后、忽左忽右地看了我几次。然后下结论说,我是一只“野猢”无疑。但是,从我的柔软、白净、光滑的皮肤,从我身上有几个地方长有毛发,从我的前后脚上没有爪子,走路时又完全依赖后脚这些特征来看,我与“野猢”又是有区别的。它不想再看下去,便叫我重新穿上衣服离开,因为我已冻得瑟瑟发抖了。
我向主人灰马表示,对于它把我当做丑恶的野兽“野猢”这一点使我感到很不愉快。因为我对“野猢”是非常讨厌、轻蔑的。我求它不要对我使用“野猢”这个词,并吩咐它的家人以及前来看我的朋友们也不要用这个词称呼我。我同时还要求它保守我穿衣服的秘密,因为除它本人之外,可能还没有别人晓得我身上穿着一层虚假的衣服,由于栗色小马已经看到我没穿衣服的样子,所以我恳求主人阁下命令它也要保守这个秘密,因为我的这套衣服目前还得继续穿下去。
对我的这个请求,我的主人灰马很仁慈地表示同意,于是这个秘密便一直保持到我的衣服开始破烂,不得不让几位发明家为我设计新装为止。同时,灰马希望我发扬勤勉好学的精神,继续学习它们的语言,因为它对我的说话能力和理智,比对我的身体是否有什么衣服遮蔽一事更觉惊奇。
每天,当我在灰马身旁的时候,它除教我学习语言之外,总会向我提几个与我有关的问题,对此我则尽可能给它满意的回答。从我的回答中,它对我已有了一些了解,虽然并不是很全面的了解。
灰马问我在我们那里是否有慧马存在,它们从事什么职业?我对它说:“我们也有许多慧马。夏天,它们在野地里吃青草;冬天,则待在家里吃干草和燕麦。”我的灰马主人说:“我明白了,不管“野猢”自认为具有多少理性,慧马还是你们的主人。”
我说,你们这里称为慧马的统治者,在我们那里叫做“马”——它是我们人类拥有的一种最慷慨、最美丽的动物,它们有过人的力量和敏捷。当它们为某些有地位的人所占有时,便被用来从事旅行、赛跑或拉车等劳作;它们受到仁慈细心的照顾,只有在病倒或得了蹄炎时才被主人卖掉,改做各种苦役直到老死。我们的马死后,马皮被剥下来,按质论价卖掉,留下尸体任由狗和猛禽吞噬。至于普通的马却没有这么好的命运,它们属于农民、车夫或别的人家所有,它们从事艰苦的劳役,吃的食物也很差。我又尽我所能描述我们骑马的方式,描述马鞍、马笼头、踢马刺和马鞭这些马具,以及车轮的形状和作用。我还说,我们把一种叫做铁的坚硬的材料做成的铁板钉在马掌上,以保护马蹄踏在石子路上时不易损伤,因为我们常常骑着它们在石子路上旅行。
我的主人灰马听后非常愤慨,它奇怪我们怎么胆敢冒险坐在慧马的背上?它认为,就是它家体质最弱的仆人,也能把最高大的“野猢”摔下地来,它会躺在地上滚过去把那只野兽压死。我回答说,我们的马从三四岁起便接受训练,按我们的要求学习完成各种不同的任务。如果其中有哪匹难以驾驭,我们便把它打发去拉车。年轻的小马如果太调皮,便要遭受严厉的鞭打,受到应得的惩罚。不过请主人阁下注意,我们的马与贵国的“野猢”相比,聪明不到哪里去。
为了让我的灰马主人正确理解我说的话,我挖空心思用许多委婉的语句进行阐释。因为慧马的语言词汇并不丰富,这是由于他们的要求和感情比我们人类更少的缘故。它认为我们对待慧马太野蛮了。它想知道,那些与我生活在一起的人类,是否长得跟我或那些“野猢”很相像。我向它解释说,我与同龄人的体形大小是一样的,只是年轻人和女人要比我更温驯柔顺,而女性的皮肤一般是白如凝脂的。它说,我的确与其他的“野猢”有区别,身子干净得多,也不像它们长得那么难看。不过它认为,我与“野猢”相比,又有不及之处:我的指甲不论生在前脚还是后脚都是没有用处的,等等。不过,它说它决定不再讨论这件事,因为它更想知道的是我的冒险故事,了解我出生的国家以及我到此地之前所发生的和我所经历的事件。
我说,我的父母住在一个叫英格兰的海岛,这个海岛距离慧马国很远,即使它最有力气的仆人也要走一个太阳年才能到达。我接受教育成为一个外科医生,专门医治在意外事故或暴力事件中身体受到伤害的人。我的祖国由一位被称为女王的女人统治着。我离开英国到海外寻求财富,以便回国后能养活自己和家人。在我最近的一次航海中,我是船长,手下有50个“野猢”。
他们中有许多人在海上死掉了,我不得不从几个国家挑选另一些“野猢”来补充他们的空缺。我们的船两次碰到沉没的危险:第一次是遇到大风暴,第二次是撞到礁石。说到这里,我的灰马主人插嘴问道,在我承受了那些损失和危险之后,我如何能说服不同国家的陌生人跟随我去冒险。我说,这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他们之所以被迫远走他方有的是因为贫穷,有的是因为犯罪。他们没有一个敢返回自己的祖国,因为他们害怕被绞死或在监狱里被饿死,所以他们都需要在另一个地方找个活命之地。
在谈话中间,我的主人灰马有几次兴奋地插嘴提问,我则用许多比喻向它说明各种罪行的本质,我们的船员中多数就是因为犯了这些罪行被迫逃离他们的祖国的。经过这样一番解释之后,它就像一个看到前所未见,听到闻所未闻的事物的人那样,既吃惊又愤慨地瞪起了眼睛。凡谈及权力、政府、战争、法律、惩罚以及其他上千种该国语言所不能表达的术语,我的灰马主人几乎都无法理解。它希望我将我们称为欧洲的那个世界,特别是我自己的祖国的情况向它做些具体的说明。
我尽我所能将欧洲的全部情况摆在它的面前。我谈到欧洲的贸易和制造业、艺术和科学的情况,我向它叙述了奥伦治亲王领导的革命。在这位亲王的领导下,英国与法国进行了长期的战争,亲王的继承人,也就是现在在位的女王又如何继续他的征战业绩,在这场战争中,约有100万“野猢”被杀死,100多座城市被毁,300多艘船只被焚烧或沉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