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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一更————————
和往常一样,刘满屯一进家门儿,孩子们立刻就在屋子里看到了他,立刻欢叫着从屋子里跑出来,在漫天飞舞着大雪的院落里围住了刘满屯,喊着哥哥簇拥着他进了屋。
刘满屯很高兴看到弟弟妹妹们欢快的样子,他在弟弟妹妹们的簇拥下进了里屋,刘二爷正盘腿坐在炕上做针线活儿,他用一张狼皮还有几张兔子皮,缝制着一条毯子,让孩子们到了晚上盖在身上,暖和点儿。
赵保国是昨天就回来的,他依偎在炕头儿的角落里,卷着一张破棉被正在睡觉呢。兴许是太累了的原因吧,他没有被孩子们的欢叫声吵醒,依然睡得香喷喷的。
若是和前几次那般,他们回来之后,放下吃的,住一晚上,第二天就要再走的。不过这次,刘二爷却没让他们俩再走,刘二爷说:“要过年了,不管怎么说,总得在家里过年,过完年再出去吧。”
刘满屯和赵保国俩人都很高兴,其实每次他们出去,也是迫不得已,家里一大帮弟弟妹妹,不能让刘二爷一个人来养活,也得指望着他们俩去乞讨回来吃的活命呢。这下刘二爷不让他们出去,让他们在家里过年,俩孩子便高兴的不行。
他们,终究年龄还小,小孩子对于过年,有着绝非成年人所有的喜爱和盼望。即便是在这样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景里,过年依然是孩子们从内心里认为幸福的日子。
这一家子,这个年过的却是比村里其他家的人过的好。
他们吃上了肉,吃上了熬制的浓浓的粥,里面有馒头,有锅饼子,有窝窝头,有一些白菜梆子……这些都是刘二爷在一个月前就开始打算,从本就少的可怜的食物中,节省下来的,为的便是要孩子们在过年的时候,能够好好吃上顿饱饭,好饭。
肉是一只野兔子的肉,半个月前打到的,拿回来后,刘二爷就没让孩子们动弹。
其他的,都是刘满屯和赵保国每次从外面讨饭回来后,一点点儿省下来的,这次全都拿了出来,为的就是年三十儿晚上,和大年初一那一天里,大家都能吃的饱饱的。
这个年过的,孩子们都觉得可好可好了,他们觉得这正如自己心里一直所想的,过年的时候,能够吃到好的,能够吃的饱饱的,虽然有点儿缺憾,便是没有新衣服穿,可是他们知足了,他们依然很开心。
只有刘二爷虽然脸上也露出笑容,可心里却很苦,这个年,实在是过的寒碜啊,去年的年景,也没差到这样啊。
大年初一中午的时候,胡老四来了一趟,他拎了一瓶酒还有一小袋儿咸花生米,说是邯郸市化工厂的厂长董建民给的。那天中午,刘二爷和胡老四俩人就着花生米喝了那一瓶酒。胡老四走的时候,刘二爷给了胡老四一张黄狼子皮。
刘二爷喝了酒,头有些晕乎乎的,也算是借酒消愁吧,他躺倒炕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刘满屯和赵保国俩人一商量,这年过完了,家里吃的也眼看着就没了,咱们俩该去讨饭吃了。
于是俩人便把弟弟妹妹们叫到西屋里,吩咐着在家里听话,不要出去乱跑等等,然后让吴梅丫等刘二爷醒来之后,告诉刘二爷俩人已经出门儿了。
俩人步行走到码头镇上的火车站上,正巧有两列从峰峰矿区出来的运煤火车停靠检修呢。俩人一打听,一列是开往山东青岛的,一列是开往湖北武汉的。
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之后,刘满屯从火车站上捡了一张破旧的草苫,爬上了去往武汉的火车,在一节装满了煤炭的火车车厢上,用手刨了个坑,钻了进去,用草苫子卷住了自己。
赵保国也一样,捡了草苫子爬上了去往山东青岛的火车。
俩人在火车上露出小脑袋,面对面嘻嘻笑着,他们不敢大声说话,怕让更多的人看到了,会把他们赶下来。
知道他们俩上去了的火车站值班的老李,只是默默的摇头叹气,嘴里嘀咕着可怜的孩子,心里为俩孩子祈祷着,他就当没看见似的,挥着小旗子招呼着火车出站。
呜……火车响亮的汽笛声震彻长空,火车车厢突然猛的一动,火车慢慢的出站了。
夕阳在天际处死气沉沉的看着这一切,它也有些绝望似的,阴沉的天空很快就要将它吞没掉了。
赵保国和刘满屯俩人挥着手向对方告别,俩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纯真的微笑,虽默默无语,但心里,都在为对方祝福着,祝福对方一路好运,平安归来。
列车渐行渐远,速度越来越快,刘满屯感到了强烈的冷风从头上刮过,钻入他蹲伏着的坑里,他单薄的衣衫和那破旧的草苫子,根本无法完全抵挡住寒风的侵袭。刘满屯将全身蜷缩着,用草苫子紧紧的裹着自己,连头部都紧紧的裹住了。
煤块儿被强风吹动,呼啦啦流下来,想要将刘满屯填埋在其中,渐渐的,煤块儿将蜷缩着的刘满屯四周的空隙添满了,刘满屯觉得这样反倒好了许多,起码,感觉不冷了。他费力的挣扎着身子,让身体四周不至于被压实了,那样呼吸都会变得困难。
刘满屯听着火车高速运行时发出的咔咔咔的声音以及偶尔对面驶来火车上,那强劲的风声,心里想着赵保国现在应该和自己一样吧?躲在着黑漆漆的狭小的空间里,被孤独所束缚着……这种感觉,挺好的,刘满屯心想,他索性费力的让自己坐了下来,煤块儿松动,又哗啦啦的流动下来好几块儿。
火车一路运行一段,便会在某个站停靠十几分钟或者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火车需要检修,也需要把沿途顺路的那些装满货物的车厢拖走。
刘满屯在火车上自己独处的那个小空间里,也是每次火车停了的时候就会醒来,有几次他想干脆跳下火车,就地讨饭吧。可当他露出脑袋四下里看的时候,就很失望的又坐回了煤坑里。外面要么是一片荒凉,要么就是破房子一连串连串的……几次乞讨的经验,告诉刘满屯,一定要选择有工厂的城市,有高楼的城市,高楼好辨认,工厂也好辨认,只要有高高的烟囱,那就一定是工厂了,有工厂就有工人,有工人……就能讨到吃的。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刘满屯觉得自己很聪明,他为此沾沾自喜着。
火车的终点站,在武汉的汉口火车站。
然而这一次,火车进站时汽笛的长鸣声却没有惊醒刘满屯,他蜷缩在属于自己的那个狭小的空间中,紧紧的裹着那层草苫子,睡得正香。
满载着煤炭的车皮被火车头拖进了一块儿专门儿卸煤的场地。一九六一年春节的正月还没有过去,但是这里却丝毫看不到一丝过年的氛围,有的只是轰轰烈烈的劳动场面。
在这个场地里,成堆的煤炭一堆挨着一堆,铲车和卡车进进出出,一派忙碌的景象的车皮侧箱被打开,煤块儿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般从车厢里冲出来,发出轰隆隆哗啦啦的声响,流的到处都是……铲车开了过去,将流下来的那一堆堆的煤块儿铲走,或装车,或推上煤堆;一群工人攥着大铁锹冲上去,将车皮中剩下的煤块儿往外铲,还有些工人冲到车底下,将流入到轨道当中的煤块儿向外面铲……
马上就要轮到刘满屯藏身的这节车皮要卸车了,刘满屯还缩在坑里睡得正香。外界吵杂的声音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的隔绝,刘满屯听不到一丝的声音,甚至连耳旁一直惯有的火车行驶时带动的风声,都没有了。
正是这种奇怪的现象,让刘满屯突然睁开眼醒了,怎么会没有了一丝的声音呢?他内心里感到了一丝的不安,这种不安是那么的熟悉,好像经历过无数次一般。
刘满屯奋力的挣扎着,将把他挤得严严实实的煤块儿向四周撑了下,然后挺身站了起来。车和卡车上发动机隆隆的响声立刻震响在了刘满屯的耳边,大群大群人喊着口号干活儿的声音。放眼看去,空气中尘土飞扬,灰蒙蒙一片,成堆成堆的煤块儿堆积在巨大的煤场,每一个煤堆上都插着一面鲜艳的红旗,随风招展,猎猎作响。
远处,高楼林立,巨大的烟囱像是一个个标杆,在远处东一个西一个的插着,往外不停的冒着滚滚的浓烟。
这是到哪儿了?刘满屯不知道,不过他心里并没有一丝的紧张,他觉得这附近,一定很富裕,这里的工人一定多,他们也一定会可怜自己给自己吃的……刘满屯觉得自己这次一定会讨到很多很多吃的拿回去。
就在刘满屯打算要爬出车皮的时候,突然下面传来哐的一声巨响,车皮侧箱门被打开了。煤块儿呼啦啦的顺着车门儿往外流去,速度非常的快,好像是被挤压时间太长了,要在这一刻尽情的发泄一般。
刘满屯站立不稳,随着煤块儿的流动冲了下去,冲出了车厢。
一辆铲车轰隆隆的开了过来,巨大的铲子贴着地面插入了还在不断加大的煤堆下方,然后发出咔咔的声响,铲子端了起来,铲车灵活的掉头,将满满的一铲煤块儿倒入了一辆卡车上,发出巨大的哗啦声。
刘满屯被冲下来之后,还没反应过来大叫,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铲车铲走了一大堆的煤块儿,导致本来在高处的煤块儿再次冲下来,刘满屯随着煤块儿又往下流动,上方的煤块儿也跟着往下流,顷刻间刘满屯掩埋在了煤堆中。
铲车轰隆隆又推了过来,一铲下去,再次高高抬起,倒车,掉头,抬高,哗啦啦的声响中,煤块儿再次倒入另一辆卡车上。
刘满屯就在这一铲煤块儿当中,他被铲了起来,高高的举起往卡车上倒去。由于铲车开过来铲煤的速度快,刘满屯刚被埋进煤堆就被铲了出来,这使得刘满屯不至于窒息,不至于失去力气。在铲车向卡车上倾倒煤块儿的危急时刻,刘满屯伸手扒住了铲子上那巨大的铲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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