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父亲

病院坂shiki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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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决了耳环失窃案,并没有让弗雷德的心情变得舒爽,相反,此时的他意外的更加烦躁不安。

    如果自己没有插手,那么乔娜就会被当做替死鬼承担所有的责任。

    但自己现在虽然解决了案件,可凯莉家又那么可怜无助。如果再失去女儿,这个家庭还有什么可以依赖的呢?

    “按照律法,做了错事,一定要受到相应的惩罚。”母亲昂起下巴,眼里并没有趴在地上的凯莉,“偷盗罪,一般都是切断手指或者在脸上烙下烙印、沦为奴隶,两个都不轻松,你要自己选吗?”

    这未免也有些太过残酷,弗雷德于心不忍,看向父亲:“父亲大人,您是领主,您觉得应该怎么裁决呢?虽然凯莉有罪,但失物已经找到,她的哥哥们也有为我们的军队出力,不能功过相抵吗?”

    “我亲爱的孩子。”母亲笑着看向他,“心慈手软可是当不了领主的哦。你以后也会成为骑士,会有自己的领地,管理当地的民众,要是不按照律法行事,可是服不了众的哦。”

    弗雷德这才发觉,总是微笑的美丽的母亲,比自己想象的要冷酷得多。

    公爵小姐、伯爵夫人这些光环加在她的身上,天然地抬升了她的身段,所以她又怎么能与下仆共情呢?

    “今天是弗雷德的生日。”奥德里奇瞥了妻子一眼,然后看向弗雷德,“你从今天起,也算是一个小男子汉了,所以我把裁决权交给你。”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弗雷德的意料。

    严肃而一本正经的父亲,意外的是个仁慈宽厚的人。当然,他很快又补充道:“你可以选择宽恕她的罪孽,但这势必会造成其他人的不满,不能以儆效尤。”

    弗雷德的脑海里闪出若干想法来,他当然想达成一个最完美的happyending,如果能让凯莉跟没事儿人一样的留下来,自然是再好不过。

    可转念一想,母亲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其他的仆人也会借此暗中排挤她,她的一生,如果就是在这个城堡里饱受人性之恶,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好结局。

    母亲的提议,光是想象,都已经让他觉得胆寒。

    砍断手指,那她今后还能做什么啊?至于沦为奴隶,他在日记里可是了解过的,这个时代的奴隶只有异教徒、罪无可恕的犯罪者以及战俘,无论怎么看,凯莉都罪不至此。

    沉思许久,弗雷德拍了拍跪在地上女孩的背脊,说道:“你站起来吧。”

    她缓缓地爬了起来,个子和自己一般高,所以能直接地看到她眼里复杂的情绪。

    掺杂着后悔、懊恼、绝望的负面情感如同潮水一般,从女孩的眼里向他奔袭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是觉得心底无比沉重。

    就像是为了逃避那道目光一般,他走到了父亲跟前,看着这个和自己有着相似面庞的男人,缓缓开口说道:“父亲大人,请将凯莉逐出这座城堡吧。今天毕竟是我的生日,所以就不要出见血之事了。不过,在这种日子,发生犯罪事件确实也很晦气,所以还是眼不见心不烦的好。”

    他说完,观察了一下父亲的表情。对方依然冷着一张脸,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一旁的母亲倒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她夸张地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就好像眼前的事与她完全无关一般。这倒是让弗雷德放下心来。

    其他的仆人都在沉默地交换眼神。谁都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整个伯爵领都属于威尔森家族,一旦从这儿被赶走,那其他附属的贵族领主也不会接纳他们提供工作机会。

    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失去收入来源的女孩,最后会成什么样子,每个人心中都有了好几个灰暗的猜想。

    于是,不少仆人都对着呆呆站立在一旁的凯莉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这个可怜的孩子,病弱的父母与哥哥终将压垮她稚嫩的肩膀。

    回房间的时候,乔娜一直陪伴在弗雷德左右。他想,今夜还真是漫长啊。

    打开房门,月光便透过窗户洒到地毯上,给房间镀上了一层圣洁的银白色。

    乔娜将手中的烛台放到了他的书桌上,转过身看向他。她似乎有些害羞,手背在身后,扭捏了半天才开口说道:“今天真是谢谢您了,弗雷德少爷。”

    这份感谢,倒是今天唯一让他觉得开心的事情。

    弗雷德想,穿越过来第一天就遇到这么多事儿,看来贵族的生活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舒服啊。

    此时,乔娜已经走过来,想要替他更换睡衣。

    一想到晚上那个拥抱,弗雷德不由羞得满脸通红,他连忙开始转移话题:“乔娜,你在我家工作,是有工资的吧?”

    对方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少爷您怎么会突然对这个感兴趣啊?”

    弗雷德想,这也是个了解这个世界货币体系和物价体系的一个好机会。

    乔娜倒是没有多扭捏,径直坐到了他跟前。

    此时,两个小孩坐在床沿边,沐浴在银白色的月光里。

    “我的话,因为出生就在城堡里,所以也没打算过以后会离开城堡,之前也不怎么计较工钱的。不过像我们这种下级女仆,每年的工资大概是1.5个银比特。”她掰着手指开始计算,“按照现在的金属价格,1金比特大概是12个银比特,1个银比特大概是1000铜比特,像我这样的小女孩,在城堡里每天的伙食费应该是不到15个铜比特。”

    弗雷特在脑海里开始简单地计算起来,这似乎和中国古代的货币体系差别不大,尤其是在贵金属汇率上。

    因为城堡是包吃包住的,所以实际上一个女仆,一年的工资会超过7个银比特。

    这对于今早只有100铜比特能给母亲的凯莉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损失。

    “乔娜,你有钱吗?”他看向对方,眸里写满认真。

    乔娜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别过脸去,“有倒是有一点,不过不很多,凑起来有几百个铜比特吧,您问这个干嘛?”

    她果然还是没有自己想象中有钱。

    也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出一次城堡估计就能把钱花个七七八八,打她钱包的主意看来是不用想了。

    他跳下床,然后开始在房间里到处搜寻,拉开了任何一个可能藏钱的抽屉,然而并无所获。

    显然奥德里奇伯爵对弗雷德管束很严格,并没有给过他相应的零花钱。

    “您在做什么啊?”乔娜忍不住好奇起来。

    “找钱。”虽然这个结果还是令人有些失望,果然日记中没有记载的事情,就是不会发生的啊。

    可怜的小弗雷德或许是这个城堡里面最没有积蓄的人也说不定。

    “咚咚”,门口传来一阵沉闷的敲门声,乔娜立马警觉地从床上跳了下来,然后抚平了被子上的褶皱。

    这么晚了,谁会来呢?

    弗雷德奋力拉开对他而言有些沉重的木门,吃惊地发现奥德里奇正站在门口。

    他的脸在阴影里,比白日更显得冷峻了许多,让弗雷德不由有些害怕。

    他紧张地吞咽着口水,开口问道:“父亲大人,您找我有事吗?”

    父亲用那双似乎看穿了一切的眼睛注视着他,然后缓缓从外套的荷包里掏出了一个钱袋放到了弗雷德的手心上。

    他掂了掂,嗯,很有些重量。

    “明天你就要开始做骑士修行了,加洛德男爵是我曾经最信任的战友,他一定会成为你最好的老师。”意外的温情展开,让弗雷德受宠若惊。父亲的语气听上去比平时温柔许多,此刻他的头低垂着,这种尽力缩小身高差的慈爱行为让弗雷德有些感动,不由也以垫脚作为了回应。“今后肯定会有需要用到钱的地方,这笔钱就交给你自由支配了。”

    “那我……”赠送给别人也可以吗?他想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而此刻,父亲只是用他那宽大的手掌覆盖在弗雷德金色的头发上,轻轻摩挲着。

    “可以。怎么使用都是你的自由。”说完这句话,父亲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面颊,留下一句“晚安,弗雷德”,便转身离开了。

    弗雷德看着手上的钱袋,看样子小弗雷德在他穿越之前应该也是一个挺善良讨喜的孩子啊,即使作为次子,也享受着父母完整的爱。

    弗雷德赶紧关上了门,拉开书桌旁的椅子坐了上去,在烛光下打开袋子,将钱币倒在了桌上。

    乔娜此时也好奇地凑了上来,拿起一枚仔细观看起来。银色的钱币在月光和烛光的双重辉映下,散发着异常迷人的光芒,上面雕刻着大地之神的石像,精致无比。

    “天哪,这里竟然有15个。”她忍不住,先于弗雷德感叹起来,“奥德里奇大人果然很爱您呢,有这样一个好父亲真好啊。”

    “明天早上,凯莉就要离开城堡下山了吧?我们一起去送送她吧。”一边说着,弗雷德一边将银比特放回袋里,锁进了抽屉里。

    乔娜略微有些吃惊,“可是您不是明天早上一大早就要做骑士修行了吗?”

    这倒是,这边的人都是迎着晨曦起床的,他未必有送行的时间。

    不过,此刻他的态度依然坚决,“明天早上,你尽量早起吧,我不想错过。”

    乔娜不由噗嗤笑了出来,“您这个样子,真的跟伯爵大人很像啊。果然是父子呢。”

    他就当这句话是夸奖了。

    他突然想到,整件事情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为什么,乔娜会想去看那副肖像画。

    此刻,他看向女孩的眼睛,问道:“乔娜,家里挂着那么多母亲的肖像画,你为什么单单会对她卧室里的那一副这么感兴趣呢?”

    他想,一定会有特别的原因,或许不仅在于画。

    乔娜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决定如实告知:“我不是跟您说过吗?我是在城堡里面出生的,我的母亲似乎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仆,生下我没多久就因为大出血去世了。自我有印象开始,就已经被当做仆人来进行培养了。”

    在月光下,乔娜的脸显得有些忧郁,她继续诉说着:“我也是在昨天,偷听到年长的女仆们的聊天,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十一年前,约瑟琳夫人在城堡里养了一位画师,专门替她和奥德里奇大人画肖像。可惜,只画了一幅,就因为搞大了女仆的肚子,被赶了出去。那位画师,就是我的父亲。”

    不消说,那唯一的一副,便是母亲房间里挂着的肖像画。

    弗雷德现在终于能够理解站在门框边往里张望的乔娜,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

    或许,她看着约瑟琳夫人的画像,想的是父亲能否描绘出自己的面庞。

    今夜的月光,多少还是显得有些忧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