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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泄影,月光如水,林间传来一阵扑鼻的烤肉香气。火堆旁,几名青年男女席地而坐,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鸿影,这几日和我们在一起还习惯吗?”戴云飞从马车里拿出几张毯子,递给大家,对陆鸿影道,“我们一般不住客栈,只好让你将就一下了。”
陆鸿影笑着道:“我经常在外露宿,这算不得什么。”
林红英问道:“既然你家住定州,又到幽州去做什么?”
陆鸿影道:“我就是个闲不住的人,总喜欢到各处逛逛,因此才离开家乡,独自一人在外流浪。”
“你倒是和长生很像。”林红英说着看了看一旁身材挺拔的男子,面色被火光映的有些发红,“长生一直向往着做一名游侠,到处行侠仗义。只是到头来游侠没有做成,却和我们一道表演起了百戏。”
闻言,长生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红英,你就不要拿我打趣了。”
陆鸿影看着长生,问道:“你为何没有继续做游侠呢?”
长生笑道:“游侠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得的?那只不过是我年少时的一个梦罢了。现在我所关心的只是如何养活我自己,如何养活我身边的人。”话毕,长生和林红英对视一眼,双双露出了微笑。
“原来如此。”陆鸿影看着面前神态亲昵的两人,忽然有些羡慕他们。听说林红英和长生两人已经好事将近,正准备在明年开春时成亲。陆鸿影微微一笑,心道,有朝一日,我也会遇到一个人,像长生待红英姐一样待我吗?
林红英见陆鸿影呆呆地出神,莞尔一笑,悄声对长生道:“快看,小丫头也有心事啦。”
陆鸿影望着火堆发愣,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正在她出神之际,面上却忽然感到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她的脸颊上。下雨了?陆鸿影用手一抹,却发现手心里竟然粘着一片刺目的猩红!
陆鸿影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转过头去。只见戴云飞僵直地站在那里,喉咙上被开了一条大口,鲜血像涌泉一般咕咚咕咚向外冒。陆鸿影目瞪口呆,脑海中登时一片空白。戴云飞的眼里闪烁着迷惘的光,口中发出“嗬嗬”几声,身躯便轰然倒地。
“啊!”阿冰发出一声尖叫,但紧接着便有一段利刃从她胸前穿出,叫声戛然而止。
几名黑衣人在黑暗中现身,这些人仿佛从天而降,直扑百戏团众人。一名黑衣人抢上两步,手中寒光一闪便有一柄刀向陆鸿影当头砍去。陆鸿影像是还没回过神来,眼看刀锋逼近,却仍是站在当地一动不动。
“小心!”林红英见状,飞快地将陆鸿影扑倒,双足踢向那黑衣人手腕。“红英!”长生一声大喝,从马车上拿下一柄表演用的长刀,一个“黄雀冲霄”冲到那黑衣人面前,刷的一刀,将黑衣人迫退了两步。
此时,另一面也有四名黑衣人攻到。百戏团里的人为了应对各种表演,因此都学过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见戴云飞和阿冰被杀,便纷纷带着悲愤之色迎着黑衣人冲了过去。熊镇是他们之中身手最好的,当下便是一招“开山裂石”,拳风招展,横击一名黑衣人的肩井穴。而那黑衣人却只是冷笑一声,忽然凝身不动,一口长剑四面展开,黑夜中登时涌出一圈银虹。熊镇大吃一惊,立时便意识到面前这人远非自己能敌,于是急忙大叫一声:“强盗来啦!大家快逃!”足下一蹬,向后退去。岂料刚跑出几步便被那名黑衣人追上,剑光如练,一下刺中了背心。
见熊镇倒下,百戏团众人顿时慌了手脚,纷纷夺路而逃。那一边,长生和林红英合攻一人,却被那人轻描淡写地击破。那人欺身直进,用力一拍,便拍掉了长生手中的刀,只听一声闷响,长生腹部被洞穿,眼见是活不了了。林红英悲鸣一声,不要命一般地向那黑衣人扑了过去,但还没等近了黑衣人的身,两道寒星便打中了她的后背。
“不!”陆鸿影大喊一声,也想冲上去拼命,但于伯乾却在后面死死地拽住了她,“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快走吧!”
此时,百戏团里除了陆鸿影和于氏兄弟外,已经全部倒下了。邓发仰面朝天,鲜血遮面,一双惨白的眼珠死死地瞪着,显得狰狞可怖。陆鸿影说不出话来,仿佛身处一场噩梦之中,方才还是一片其乐融融的营地,眨眼间化为人间地狱。
黑衣人朝着陆鸿影步步逼近,于伯乾暗叫一声“不好”,急忙拉着她撒腿便向树林深处跑去。但还没跑出几步,就被黑衣人追上。雪亮的剑锋在陆鸿影的容颜上投下一道光影,一阵寒风袭来,黑衣人忽然出现在眼前。
“呀,我命休矣!”于伯乾大喊一声,吓得闭起双眼。
就在这时,林中又冒出一道黑影。那人身材高大,提着长剑一步抢上,“锵”地一声挡住黑衣人的剑势,并冲着陆鸿影低吼了一句:“快走!”
于氏兄弟见状,也顾不得那黑影是何来路,急忙将陆鸿影拉走。三人在树林里不知跑了多久,才气喘呼呼地停下。
“唉,咱们已经逃得够远了,况且刚才来的那大个子也能帮咱们抵挡一时,那些强盗应当追不上我们了。”于仲坤轻拍胸口,仍显得惊魂未定。
“唉,六个人,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于伯乾摇了摇头,眼中露出一抹哀伤。
陆鸿影呆立半晌,两行眼泪忽地流了下来。林红英和长生亲密的样子一直在脑海里打转,原来生命可以结束的如此之快,如此的令人猝不及防。
于氏兄弟见了陆鸿影的样子都慌了手脚,正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时,林中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正是方才救了他们的人。
“多谢兄台救命之恩!”于伯乾依江湖之礼向那人抱了一拳,岂料那大个子却丝毫不理睬他,一张冷漠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陆鸿影看着那人,忽然觉得此人竟是如此面熟:“是你!”她大叫一声。原来这人便是高澄派来监视陆鸿影的韩风,陆鸿影之前在大将军府时虽然没与他说过话,但却碰到过几次。确认了来人的身份后,陆鸿影立刻恍然大悟:“是大将军派你来监视我的!”
韩风哼了一声,显然已是默认。
“好啊!你既一直跟在我身后,那么刚才的场面你一定也见到了,你为何等到人都死光了才出来?你为何不救他们?”陆鸿影瞪着泛红的眼睛冲韩风大喊道,“若是你一早就出手,红英姐他们……或许就不会死!”
韩风轻笑一声,话语里带着丝嘲讽:“你当我真的想救你么?大将军派我来盯着你,你若是不能返回邺城交差,我也无法向大将军交待。至于其他人,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韩风的一席话仿佛一道霹雳险些将陆鸿影击倒,陆鸿影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是六条人命啊,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红英姐和长生哥很快就要成亲了,他们凭什么因为你的冷酷无情就该死!”陆鸿影颤抖着,情绪激动几乎难以抑制,于伯乾叹息一声,在陆鸿影耳边低语道:“罢了……鸿影,这就是命。”
陆鸿影闻言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于伯乾又问韩风道:“那些黑衣人呢?”
“撤了。”韩风看了于伯乾一眼,简短地答道。其实方才他与黑衣人们斗了一场,双方谁也没占到便宜,于是便各自打道回府了,只是不知道那些人是否还会找上门来。韩风心道,那些黑衣人武功高强,显然不是普通强盗,反而更像是江湖上的杀手。这几个百戏团的人不知是从何处招来了如此厉害的杀手,真是麻烦。
“那些究竟是什么人?是强盗吗?”陆鸿影此时逐渐回过神来。
“不知道。”韩风冷冷地说道。不过虽然他并不关心林红英等人的生死,但心里却存了个疑问,究竟是什么人雇了杀手去暗杀这些跑江湖卖艺的人呢?
天色渐渐泛青,那些杀手似乎也没有再找上门来。陆鸿影等人离开树林,进入了附近的一座县城。
新昌县的街头弥漫着一股烧饼的香气,百姓们三三两两地交谈着,从陆鸿影四人身边走过。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手中挎着菜篮,正准备去集市上买菜,她的背影看起来倒和林红英有几分相似。陆鸿影见了,想起林红英的音容笑貌,鼻尖又是一酸。
“你们今后有何打算?还准备到晋阳去吗?”陆鸿影对于氏兄弟道。
“或许去,或许不去。”于伯乾道,“走到哪儿算哪儿吧。”于仲坤也跟着点了点头。
陆鸿影低下头,心里充满了迷惘,她究竟该何去何从呢?看来只有回到大将军府了,尤其是身后还跟着一个监视着她的傻大个儿。想到这里,陆鸿影又瞪了韩风一眼。
四个人走进路边的一间茶棚,坐了下来。于氏兄弟见陆鸿影仍旧一脸忧愁之色,便故意一个劲儿地寻些俏皮话来说,想逗陆鸿影开心。陆鸿影自然明白于氏兄弟的心意,只是百戏团众人的样子不时在眼前闪过,她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韩风端端正正地坐在陆鸿影旁边,对于氏兄弟的俏皮话几乎毫无反应,面无表情,活像一尊雕塑。于仲坤尝试着和韩风搭话,但韩风却不理睬他,于仲坤自讨没趣,便放弃了尝试。
午时过后,四人准备动身出城,但就在此时,一辆马车从街道一头驶来,在陆鸿影等人面前疾驰而过。陆鸿影心里一跳,只觉得这辆马车似曾相识。忽然,于伯乾大喊道:“那是我们的马车!”这时陆鸿影才想起,这不正是百戏团用来载各种戏服道具的马车吗?昨晚大家只顾着逃命,根本不曾注意到这辆马车,可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些杀千刀的混蛋!不仅大开杀戒,还偷我们的马车!”于仲坤望着马车离去时扬起的尘烟,怒声道。
“马车里装了什么?”一个冷硬的声音传了过来,韩风冷眼旁观了一阵,终于开了金口。
于伯乾道:“都是我们做百戏表演时用的东西,有一些衣服,假眉毛、假胡子、假头套,还有许多我们搜集了多年,或者自己制作的小玩意儿,总之都是专门用来表演的。”于伯乾挠了挠头,疑惑地道:“这些人特意把我们的马车从林子里拉出来,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我们跟上去看看!”陆鸿影看着于氏兄弟,眼神中又重新焕发了一丝光彩。
于仲坤瞪大了眼睛道:“这些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敢跟踪他们,你不怕死吗?”
陆鸿影闻言,柳眉一竖:“难道红英姐他们是白死的么!”说罢瞥了韩风一眼,心道,有这人在,我想死也难。
于伯乾想了想,道:“小陆姑娘说的没错,咱们不能让他们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打定主意,陆鸿影和于氏兄弟立刻行动,而韩风也只得跟在他们后面。四个人先来到县城城门处,然而守城的卫士却说刚才不曾有这样一辆马车出城。于是陆鸿影等人断定,那伙强盗必是在县城中的某处落脚了。好在新昌县城并不大,陆鸿影和于氏兄弟分头搜寻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在一家客栈的后院里找到了这辆马车。
趁院中无人,陆鸿影四人从后院的矮墙上翻墙而入,岂料刚跳进院里,便有两名男子一边说话,一边从院门口走了进来。见状,韩风急忙伸手一拉,将陆鸿影三人拉至暗处躲了起来。
那两人说话的声音甚小,犹如蚊鸣。陆鸿影等人悄悄探出头来,只见其中一名男子竟然登上了百戏团的那辆马车,而另一人则站在马车下面东张西望,神情鬼鬼祟祟。钻进马车里的那男子不知在车里鼓捣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看着这两名男子,韩风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那两名男子又交头接耳了一阵,便离开了院子。
见那两人已经不见了身影,于仲坤一个箭步冲了出来,爬进那辆马车道:“不错,正是我们的马车,我们的东西都在这里。”
于伯乾紧张地望着四周,悄声道:“我们快离开吧,被那伙强盗发现就不好了。”
于仲坤看着马车内五花八门的服装物品,一想到要将这些搜集珍藏了多年的东西留给那伙强盗,心里就如刀割一般。他挣扎了许久,低声骂了句:“杀千刀的强盗!”随即伸手胡乱从马车里抓了一把“眉毛”“胡子”出来,便与陆鸿影等人一起从院子里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