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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青龙卫，对么？”陆鸿影看着柳随风，用一种连自己也想象不到的冷淡语气说道。
柳随风蓦地攥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他没有回答陆鸿影的问题，而是冲着为首的那名青龙卫大声喝道：“我不是叫你们不要来坏我事吗！你们这是干什么！”
“不坏你事？”那名青龙卫冷笑一声，“若是按着你的方法一直苦口婆心劝说，丞相等到明年也见不到她！”
柳随风对他怒目而视，过了半晌，还是把头转向一旁，重重地叹息一声。
陆鸿影拔出剑来：“我早已说过不会投靠宇文泰，你们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陆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况且你的旧主子也在追杀你，你为何不考虑投奔新主呢？我敢保证，如果你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宇文丞相给你的条件不会比高澄给的差。”
“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了。我虽然武功不济，但是犹可一拼，你们不希望两败俱伤吧！”
那青龙卫笑道：“我们听说陆姑娘是沧浪剑客的高徒，武功岂会不济？我们不敢说有把握留下陆姑娘，但留下这位小姑娘……”他说着看向小袖儿，“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陆鸿影看着站在一旁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小袖儿，不由得暗地里叹息一声。他说的对，我自己都不敢说能全身而退，更何况是她呢。
这时，小袖儿往陆鸿影身后缩了缩，怯怯地道：“陆姐姐，我怕……”
这一句话彻底动摇了陆鸿影强行冲出去的决心，不知为何，像小猫一样蜷缩起来的小袖儿搅乱了她的心神，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下她。
“怎么样？陆姑娘考虑好了吗？”那名青龙卫好整以暇地道。
陆鸿影心道，不如先假意答应他，日后再找机会脱身。于是点了点头：“好罢，我跟你们走便是。”
那青龙卫抬头望了望天，道：“现在离天亮还早，两位姑娘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这守夜的工作就交给我们。”
陆鸿影瞪了他一眼，拉着小袖儿走到一旁坐下，刻意与柳随风拉开了距离。
“他们会杀我们吗？”小袖儿悄声问道。
“暂时不会。”陆鸿影叹息一声，到了长安之后可就不一定了。
闭上眼睛，四周便成为一片黑暗，可是心里却还是纷繁杂乱。她想起了晋阳城外的那个小院子，想起了贴在屋门口的那两句诗，“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柳随风啊柳随风，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为青龙卫呢？还是说，那些都是假象吗？陆鸿影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望和惋惜。
这一夜便在胡思乱想中悄悄过去了。
天色渐亮，可山中却起了雾，白蒙蒙地漫在眼前，像棉团似的，使人很难看清前方的道路。视野如此不清晰，众人肯定是不能骑马的，于是便纷纷牵了自己的马匹，一路步行。
赶路的速度放慢了，他们足足走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走出铁帽山。当下，那名青龙卫首领便下令原地休息，然后走到柳随风身边道：“我看那陆姑娘是不打算乖乖合作的，你不如再去劝劝她。”
“本来我是有希望能说服她的，谁知全被你给搅和了。”柳随风冷笑道，“现在让我去劝，晚了！你还是自己去罢。”
那青龙卫首领一听，顿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于是怒道：“宇文暄！看在你父亲和两个兄长的份上我已经对你够容忍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是你非要把我拉进这次行动里的！”柳随风回敬道，“我早已说过这种事我不想做！”
青龙卫首领目光灼灼：“宇文暄，你别忘了，你不仅是一名军人，更是一名青龙卫！这便是你对丞相的忠诚吗！”
柳随风没有答话，冷笑一声走到一旁。
听着两人争吵的声音传来，小袖儿有些担忧地对陆鸿影道：“陆姐姐，柳大哥好像和别人吵起来了。”
“爱和谁吵和谁吵去，干我何事。”
“陆姐姐，宇文暄是谁？”
“宇文暄大概是他的真名吧，我早就觉得柳随风这个名字定然是个假名。”陆鸿影嘟囔道，“没想到他也姓宇文，只是不知道和宇文泰是什么关系。”
正在暗自揣测着，只见柳随风走了过来：“你还没想通么。”
“想通什么？”陆鸿影看柳随风一脸淡然的样子，只觉得心里的怒火又快要燃烧起来，“顺从你们的想法就是识时务，不肯合作就是想不通？”
柳随风深吸一口气，不明白为什么世上还有人有如此天真的想法：“你还真将自己当成什么重要的人了？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你以为凭你就可以阻止的了吗？”
“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阻止不了什么，我只不过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陆鸿影轻笑一声，眉梢微挑，“高澄虽不是什么好人，可我相信，只要有他在，宇文泰的铁骑就休想踏入关东一步！这便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陆鸿影的眼神让柳随风感到一丝刺痛。那是什么表情？轻蔑吗？她凭什么做出这副表情，她根本不懂！宇文泰也好，高澄也罢，谁占领谁又有何区别？不过是以天下苍生为子，在棋盘上进行的一场游戏罢了，哪怕是棋手换了人，游戏也会无休无止地继续下去。现如今，她竟然还大义凛然地甘心为这场肮脏的游戏弃自身安危于不顾，何其愚蠢。
“你这样做，毫无意义。”柳随风摇了摇头，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一丝嘲弄。
而陆鸿影却直视他的双眼：“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意义？”
她的眼神清澈如水，她的脸庞像最纯净的莲花，柳随风的目光几度变幻，原本有一套长篇大论的说辞，此时此刻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的心神有些乱了，什么是意义？他曾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可为什么现在这些答案都仿佛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呢？
不，现在还不是恍惚的时候。柳随风蓦地偏转了视线，想理直气壮地回敬陆鸿影，可是搜肠刮肚了想了半天，最后却道：“你……你就这么拥护高澄么？就算不要性命，也不肯背叛他？”话一出口，柳随风就后悔了，他不该这样说的，因为他知道陆鸿影这么做并不是为了高澄。
果然，只听陆鸿影一字一字地道：“我不是不能背叛高澄，我只是不能背叛良心。”
饶是已经做好了被回以大道理的心理准备，柳随风听到这句话时，内心还是有些微微颤动。
这时，陆鸿影又道：“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天真，觉得我傻。”陆鸿影看着他，目光淡淡，但语气却锋利得像刀子一样，“可就算如此，我也不会像那些柳枝一样，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摆！”
柳随风一下子愣住了，心脏像被一把大锤猛击。原来她是这样看我的吗？忽然，脑海中又回想起当时她曾说过的一句玩笑话：“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种随波逐流的感觉。树枝都是随风而动，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摆，这不是随波逐流吗？”
柳随风呆呆地看着陆鸿影的背影，心里想道，我当真已经成为了这样的人吗？
陆鸿影回到小袖儿身边，一屁股坐在地上，两道眉毛都已经快竖到天上去了。真是气死了！陆鸿影的心被怒火焚烧的已经快要爆裂，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生过这么大的气了。只是为什么呢？人各有志，想法不一样是很正常的，以前也从没因为这种事而和别人吵成这个样子。可是现在，当了解了他的真实想法后，心里是如此失望，如此愤怒，那种感觉竟然比得知他向自己隐瞒身份时的感觉还要强烈。
“陆姐姐，你又和柳大哥吵架了？”小袖儿道，“可我总觉得柳大哥不会伤害我们的。”
陆鸿影叹息一声，摸了摸小袖儿的头：“你呀，还是太天真了。”说完这句话，她忽然想起来，刚才她不也被人嘲笑天真愚蠢了吗？呵呵，到头来，谁又比谁成熟呢。
这时，一名青龙卫大声道：“我们该出发了。”于是，众人便继续前行。
晓月清冷，霜华深重，飒飒松风从高树顶上吹下来，四周景色朦胧幽丽。傍晚时分，青龙卫的人已经搭好了营帐，而陆鸿影正坐在营帐里，仰面望着有些泛黄的帐顶，开始转动脑筋，思考逃走的计划。
想要脱身就必须尽快，现在走的并不算太远，或许还可以逃回铁帽山去，只要进了铁帽山，她就有把握让那些青龙卫再也找不到她。
只是自己一个人脱身容易，可小袖儿呢？带着她一起逃走，无疑会增加很多困难，该怎么办才好呢？
还有柳随风那个家伙……
陆鸿影叹了口气，思绪不知不觉间又转移到他身上。现在她的气已经消了，想起白天时说过的话不禁有些后悔，是否说的太过分了呢？柳随风也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他既在青龙卫当差，奉丞相命令将自己骗来关中就是他的职责所在，也不能因此而责怪他。
说曹操，曹操到。正当陆鸿影满脑子想的都是有关于柳随风的事情时，当事人便忽然掀开营帐走了进来。陆鸿影吓了一跳，急忙摆出一副冷淡的模样，生怕对方看出自己刚刚在想他：“哼，你又来干什么？”
柳随风看着她，沉默良久才道：“过一会儿我会在他们的营帐外放火，你们可以趁乱逃出去。马匹在营地东侧，你们抢到马匹后，大概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逃回铁帽山。”说罢，也不等陆鸿影和小袖儿回答，扭头便要走。
“等等！”陆鸿影一脸惊愕地盯着他，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是来救她们出去的。陆鸿影嘴巴张了张，呆呆地道：“你……这是何意？”
柳随风背对着他，没有回头：“既然你不肯背叛良心，我便只能背叛青龙卫了。”随后，柳随风一撩帐门，步子踏了出去。
陆鸿影心中微颤，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小袖儿道：“看起来柳大哥还是个好人。”
陆鸿影默不作声，心乱如麻。
“可如果我们逃出去了，柳大哥怎么办？那些青龙卫会不会因此而怪罪于他？”
陆鸿影沉吟一阵，忽然转头对小袖儿道：“我们不能只顾自己逃走而把他丢下。这样吧，一会儿我们多抢一匹马，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抛下他不管。”
小袖儿笑着点了点头：“陆姐姐不生柳大哥的气了么？”
陆鸿影一愣，心道，是啊，我为何这么快就原谅他了呢？还处处替他着想。看来他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太天真了。罢了，天真就天真吧，我也认了。
“咱们逃跑的机会只有一次，希望运气不要太差。”陆鸿影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不免有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