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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办法从人和人的交往中得到滋养,也很难体会到最基本的快乐,所以我从不热衷于拓展自己的朋友圈。很多时候我看着他们嘻哈打闹,但从没有奢望自己也会那样。我在深渊,美好距离我很遥远。
在那些暗沉的日子里,我错过了许多有趣的人,也相逢了一些底层的灵魂。
还有两个同学,高二我们既是同班,又是同宿舍,分别是崔玲玲和郑红宁,由于我总能窥见人们内心的污浊之处,所以我们交往并不深,更谈不上朋友。她们两位初中也和我在同一所中学,但那时并没有直接打过交道。
初中的时候住混合宿舍,我听宿舍其他人讲过崔玲玲。一天,舍友摇头晃脑地说:“我们班有一个人作文写的特别好,今天上语文课,老师让她站起来给我们读读自己写的文章,她边读边哭,语文老师也被感动的流泪了……”老师被学生的作文感动哭了,还当众流泪,实属罕见,而且我认得那位女老师,她带的班语文成绩总是靠前,日常穿着无不透露着干练知性的味道,很合我的口味,我立即被她的话题吸引,凑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道:“真的吗?真的吗?”
“对呀,对呀!”她也激动地应和,还不停地拍着自己的大腿。
“那她叫什名字呀?写的什么内容呀?”
“叫崔玲玲,是我们班副班长。写的内容就是,哎呀,反正就是她说‘妈妈,你能不能爱我一次’……”
“啊?”我有点不解地皱了一下眉头,“还写了什么啊?你能给我们说说吗?”
“她写的真的特别好!但是,我没办法把她读的原句给你们背出来……”她略表遗憾地撇了一下嘴。
因为我很景仰那位语文老师,能被优秀的人赏识,那位同学肯定也不差!我默默地记住了这个名字,而且想办法知道了她是谁。想要认识她并不困难,因为她总是和我们宿管老师的女儿待在一起。有次在餐厅,周围尽是学生们的喧嚷声和不锈钢餐盘撞击桌面的声音,她穿着一身合体的衣服在我的面前穿行而过,像一阵风,直到她走远了,我的目光还在追寻着她的身影:卡其色的棉马甲,卡其色的卫裤,脚上蹬着一双深卡其色的短筒雪地靴——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利落劲儿。
我对她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经常主动向我的舍友打探她的消息。后来我又得知他们班班主任竟把假条也交给她保管,有人请假直接找她,她在上边签上班主任的名字就可以。有一些调皮捣蛋或者说智勇双全的男生摸准了她经常把假条放在哪里,于是趁她不在的时候,偷来自己签上名字溜出去。
我还听到了她的很多传说,什么去宿管老师家吃饭呀,认宿管老师做干妈啊之类的。她成了我心目中的一个“神女子”。
她高一就成了王阿金的同学,可以说是亲密无间的朋友。高二文理分科把她们一起带到了我的面前。随着一点点的了解,她在我眼里的耀眼光环逐渐幻灭,也并不是说她本人有多么的糊涂愚蠢、阴险狡诈,只是我向来趋向于把别人想象的完美无瑕,而把自己看的一无是处。
她时常看起来特别灵动,眼睛不大但却异常明亮,由这一双眼睛常常可以做出许多搞怪迷人的表情,她的上下嘴唇超级薄,仿佛提前为她的滔滔不绝甩了重负。
一个春末夏初的午后,我慢慢腾腾地从床上坐起身子,但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睡眠对我有最大的魔力。有的同学已经穿好了鞋子收拾好了书包准备去教室了。突然她的声音终止了沉默:“快看看我的‘婚纱’!”刚睡醒就有充足的活力也只有她了。我的目光向她看去,只见她把白色的蚊帐齐胸裹在了身上,内衣和白色的肌肤若隐若现。
“怎么样?”她带有挑逗性的向我们不停地眨巴她的小眼睛。
我对于这种场合甚是忌惮——我平时说话极少,久而久之嘴巴变得笨拙,语言表达能力开始下降,加上反应也特别迟缓,每每遇到被别人提问似的征询意见,我顿时想把自己隐遁起来假装看不见。我不知道怎么样,好不好看,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什么,而且无论说什么我都认为充满了虚假和空洞,我还常常担心自己经过深思熟虑出口的话会让大家觉得是胡言乱语。我也确实有过努力思索、认真回答对方的问题,却最终沦为了人家耻笑我的把柄的经历。
王阿金绝不躲避她抛过来的问题,也从不畏惧她渴求赞美的目光。她毫不留情地对她当头棒喝:“别扭来扭去的啦!你看看你那点小个儿(身高),‘婚纱’都快把你绊倒啦!”她有一种神奇的能力,不固守于问题的框架,却能使欢笑延续。
“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呐?”她一只手放在胸口按着身上的“婚纱”防止掉下去,另一只手插着腰,走到王阿金的上铺前试图转着圈儿展示。
“快起开,快起开!我要下床了!”王阿金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见崔玲玲并不躲闪,下爬梯时,她故意把一只腿往后伸的特别远,差点踢上崔玲玲的脸。
“哎呦我去!”她往后倒退了几步又说,“你个大混蛋!”
“你个大‘碧浪’!”这时王阿金已经顺利下床了。
“哈哈哈,你个大‘汰渍’!”崔玲玲毫不示弱地回应,但显然她已经被王阿金的创新能力折服了。
接下来王阿金走到崔玲玲身边,崔玲玲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见王阿金的胯骨迅猛地往她的胯骨方向一个撞击,她顺势往王阿金攻击的方向踉踉跄跄地移动了好几步,被倒霉的蚊帐缠住了脚,最后扑倒在了床上。伴随着她自己哈哈的大笑声,好几个人也被她狼狈的样子逗笑了。她们很快乐,我是一个围观者。
一个人可以表面嘻嘻哈哈,但并不妨碍内心伤痕累累。
如果用红色系的球来代表大家,那崔玲玲则是拼命想成为“绿球”的人。她似乎特别挑剔,努力在各方面“出彩”。假如你和她约会,问她:“我们午饭吃什么啊?”
她总是特别大方地说:“随便啊。”她嘴上说着“随便”,但其实一点也不“随便”。
“那我们去吃面吧?找个面馆……”你这边话音未落,她就努着嘴不高兴地说:“我不想吃面,吃面多了容易发胖!”
我们一般又会努力思考两个人到底该吃什么:“那麻辣烫?”
她开始急得直跺脚了:“哎呦,我不想吃麻辣烫……”随即煞有介事地举出一堆理由。
“那你到底想吃什么呢?”我们也开始着急了。但是对方是绝对不会说的,她似乎下定决心要让我们自己去挖掘出这个秘密。
“那去这家菜馆?”
“哎呦,一看这家菜馆炒的菜就不好吃!”
……
我们不打算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继续浪费精力了,于是想了一个两全之策:“那我们各自去吃各自想吃的,好吧?”这时候她会忽然情绪崩溃、嚎啕大哭,嘴里还会不停地念叨:“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我们正如坠五里雾中之时,她又会突然收住委屈的泪水,恳求你说:“我跟着你,好吧?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她不敢说出自己想吃什么,但又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说服自己“和谐”为本,但又不甘心如此妥协,等待对方想给她一个机会之时,她却感受到了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