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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独孤府回到书院,马浪尘修正了两天,把自己身体的内内外外全部审查了一遍,除了外伤还没有好,其他的一切,都无碍。
中原的深秋毕竟没有北疆那么寒冷,不过山上的时候比山下严寒,树早已秃,草早已枯,草庐旁边的水塘里,今年尚未有荷,所以也没有枯荷。
马浪尘坐在窗前的案边,拿起一本写字的录册,翻到一个空白页,悬笔写下“北疆行”。把这次的整个过程,详细真实不遗漏地谢了一遍,包括很慕容容若相处的那段时光。写到慕容容若的时候,马浪尘笑了笑,写下,“实不知这二师兄这名号从何而来?以后一定求证,然,心里却很愿意!”写完整个过程之后,马浪尘又看了一遍,在一些空白的地方加上一些所感所悟,以及不足之处等等,把册子放入书架的深处。
这是马浪尘的习惯,他总会在事后,把自己的形迹事迹抄录下来,可以用来总结得失,也可以,以后用来回忆。这个册子,名曰:浪尘记。
这一切都做完之后,马浪尘给自己做了一个短时间内的生活小规划。出了屋子。
看到王乐天在塘边打铁,马浪尘问:“老五做什么呢?”
“我想炼一些优质的钢铁,想试一试,做一些弹簧和发条。”王乐天回答,“我还想试着改造一下你带回来的三弓弩。”
“好,有什么想法,回头我们一起探讨。”马浪尘往院外走去。
“老六说,想要一把剑,给了五个五铢钱。”王乐天看马浪尘走了,给了一句。
“等我伤好了,正想去一趟毒蛟潭,”马浪尘没有回头,“老六的五个大钱,嗯,给他削个木剑吧!”
马浪尘来到八夫子的地方。
八夫子所在的地方是个两层的草庐,比其他夫子的地方都要大,大很多。在草庐二层的屋顶上按照一定的方位设置了好多面镜子,并不是常用的打磨青铜镜。马浪尘观察了一阵子,镜子的底是铁质的,镜面却是镶嵌的银,银质镜面被磨的特别特别的细腻、平滑,所以非常非常亮。这些镜子不是用来正衣冠,而是用来反射太阳光。
太阳东升西落,在南天的整个的弧度轨迹,都有一面镜子反射太阳光。光被反射之后,最终都落在屋顶另一处特别大的一面镜子上,最终被引去草庐。
“学生马浪尘请见八夫子!”马浪尘在草庐外行礼。
“上来吧!”
马浪尘进了草庐,上了二层。二层的空间非常大。马浪尘先看到了屋子中央有个半人多高的太子,八夫子在台子前边背对着马浪尘。看不到他在做什么。而那些从外边引入的阳光,通过屋顶的那面大镜子,又通过一些其他的小镜子,正好照射在八夫子正在忙着的那张台子上。
“随便看看,等会儿聊。”八夫子没有回头。
“嗯!”马浪尘并不拘谨,听到八夫子的声音,觉得八夫子是自己所见到的几位夫子当中,最和蔼的一位了。
马浪尘大概扫视了一遍屋子,屋子虽然很大,但除了一些台子,以及台子上放置着的各类工具,便是三个大书架和书架上的书了。那些台子上的工具马浪尘并没有见过,看样子,应该是用来比如切口,比如割除,比如锯断,比如缝合等各种功能。
马浪尘到那三个书架看了一眼。三个大书架,一架全部都是竹简,一架全部都是纸质书籍,有新有旧。第三架并没有放满,马浪尘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一架可以说是书,也可以说不是书。说它不是书,是因为马浪尘认识那些纸,在每一个夫子那里都有,且只有这一种纸,是七夫子在书院里自己造的纸,名曰:夫子纸。这种纸比东汉蔡伦改进后的蔡侯纸更加精细、洁白;比三国时候左伯纸更加细腻、坚韧;比洛阳城造纸坊最最出名的宣氏纸更薄,更亮,更易着墨。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夫子纸:滑如春冰,密如丝茧。
马浪尘早已经想学这个造纸术了,尚未排上时间。夫子纸编辑成册,每册长一尺,宽六寸三,厚度为折叠页一百零八页。这一架肯定不是前人的医术,而是八夫子所著的医术,或者笔记,或者随想。马浪尘看了一下,每一册都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从一编号到九十九。
没一会儿,八夫子转过身子,走到一个水盆前,开始洗手,用皂甲等洗手的清洁物品,非常认真,非常仔细地洗着手。
马浪尘看到,刚才被八夫子挡着的台子上,有一只幼小的麋鹿,麋鹿身上大大小小有很多伤,每个伤口都被细密又均匀的白线缝合了,有一只前腿也断了半截,那半截前腿放在台子的一旁,伤口已经处理的妥妥帖帖。那只麋鹿在高台上走了两圈,自己卧了下来,怔怔的看着两人。
“好了!”八夫子洗完了手,从马浪尘的面前经过,走到那张无忧椅前,坐下。
这是马浪尘第一次看清八夫子的正面,马浪尘的脑海中,蹦出三个词语来形容八夫子:干净,儒雅,阳光。
这是一个留着花白山羊胡子的,干净儒雅阳光的老头儿,但是,没有一丝老态和衰气,他的手非常稳,他的目光深邃又犀利。
“请夫子传授医术!”马浪尘跪拜大礼。
“想学什么?”
“外科。”
“外科式微。”
“外科直接、实用。”
“外科不被世人理解。”
“如今世人要么被儒家思想影响,要么被佛家思想影响。《孝经》曾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如果在立身行道,扬名后世的过程中受了伤?断了腿呢?只有去死吗?可父母还在,子又先死,这岂不是仍然不孝?哪一朝的开疆拓土,不需要士兵的冲锋陷阵,冲锋陷阵就有伤,难道伤而能治却致残,就必须去死吗?佛家修的是心态。看破生死,是态度,拒死求生,是本能。所以才有了‘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话,伤残还是被普遍接受的。就连现在奉为医家圭臬的《黄帝内经》中也有‘急斩之,否则死矣’。以往,是不反对外科的。就是那句话:不必他们理解,只要他们接受就可以。”
“看的透彻。”
八夫子这一问一答,知道了马浪尘对外科的态度和理解,便决定教他。“你先到书架上,拿走第六十号到第九十九号的书,还有书架下边那个藤木箱子里的青色布囊和金色布囊拿出来。”
“这是什么?”书马浪尘知道,可那个青布囊是什么,他并不知道。
“青囊。”八夫子说那个青色布囊叫青囊。
“青囊?”马浪尘想了一下说:“《青囊经》的青囊?”
世人皆知神医华佗是历史上的外科手术专家,给曹操治病,被曹操怀疑,下狱,把自己的医书《青囊经》送给了狱吏,后来被烧毁,据说只剩下一两页用来劁煽马牛羊的技术。
“打开!”八夫子吩咐道。
马浪尘打开青囊上的绳子,把卷着的青囊打开,看到了里边一把一把的各种造型的刀子,一共三十六把。“青囊就是这三十六把小刀?”
“是的,不同的刀,作用不同,运用之妙,便可起死回生。”八夫子也过多的解释,说:“青囊为外科,金囊是一百零八根银针,为内科,内外兼修,方成正果,至于你自己如何抉择,如何侧重,也由得你。你去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回来问。下次,带你去墓地。”
大夫子曾经带王乐天去过一次墓地,目的是为了了解人体构造,练习解并手。八夫子要带马浪尘去墓地,目的是为了了解人体构造,学习如何救人。
其实,中医是有外科的,很早就有了外科手术,《周礼》中记载的疡医,主治的范围有肿疡、溃疡、刀伤、骨折等,利用刀子、剪子、针线等医疗器械进行手术切除、缝合等。马王堆出土的《五十二病方》比《黄帝内经》更早,已经有了用刀割治疗内痔的手术。连春秋的名医扁鹊也多次给人实施手术治病,最著名的便是汉末的华佗,他发明了麻沸散,用以实施手术。后来隋唐,都有多数手术治病的记载,明朝还有一部《外科正宗》一书,描述中医外科理论和临床实践。
马浪尘抱着一摞书,还有青囊回到了自己的草庐。日夜精研。
这一日,马浪尘在草庐研读医书,听见刘轻语喊:“老大,老大,老二回来了,老二终于回来了。”
马浪尘放下书,笑了一下,出了草庐。
华君儒除了脸色苍白,显得更加瘦削、憔悴之外,一切看着都好。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执着华君儒的剑,一脸的冷漠与桀骜。
“老二,受苦!”马浪尘微笑着对华君儒说。
“无碍!”有些人之间,不必多言,便已完全懂得。这些人,就是兄弟。
“土门,来见过大先生,三先生,四先生,五先生,六先生!”华君儒吩咐自己身后那个孩童,并对大家解释道:“这是阿史那土门,突厥人,我收的弟子。”
“见过大先生,三先生,四先生,五先生,六先生!”阿史那土门虽然看着桀骜不驯,但是对华君儒非常尊敬,听闻这几位是自己的长辈,一一来行礼,恭谨心诚。
“老二,你都收了小徒弟了?这也太突然了些吧,作为师叔级别的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一些见面礼?这时间仓促的,哪儿准备去。”刘轻语一边叨叨,一边闪入自己的草庐,走一半路的时候,又扭头说了一句:“这六先生,五先生听着真难听。”
马浪尘从自己的手腕上退下来一个黑色的铁环,对阿史那土门说:“这是我闲暇时打造的一个小玩意儿,名曰:龙环匕。”马浪尘轻触龙环匕上的一个小机关,铁环瞬时变成一支七寸多长的匕首,马浪尘手挥匕首,“擦擦擦”连刺三下,旁边的石桌上出现三个小洞,“送你了!”
阿史那土门看得惊呆了,在阿尔泰山脚下的突厥部族,本就以锻造术称著,突厥族人也由此成为强大的柔然人附属的锻奴,但是,如此精巧,如此锋利的匕首,阿史那土门也是第一次见到。眼里充满了渴望,却看向华君儒。
“长者赐,不敢辞。你收着吧!”华君儒淡淡地对他说。
阿史那土门一脸激动,却还是恭恭敬敬地把手里的同方剑挂在腰间,这才双手捧住龙环匕,一脸兴奋。轻触机关,把它变成匕首,摸了一下锋刃,咧着嘴笑了笑,又把它变成铁环,戴在手上,不停地摸着,连道谢都忘了,像个得到了宝贝的孩子一样。嗯,他本来就是个孩子。
“小家伙,不是三先生小气,是实在没有准备好,以后一定给你补上。”赵雷歌拍拍双手,又拍拍腰间,表示一无所有。
“多谢三先生好意!”阿史那土门也没有一丝不满的情绪,道谢。
“你是二哥的学生,二哥又是君子,你要学二哥的君子志于道的精神,我就把这卷我手不释卷的《论语》送于你,希望你勤学不辍!”张道孙送上一本《论语》,带有他批注的《论语》。
“谢四先生!”阿史那土门双手捧书过顶,恭恭敬敬。张道孙很是满意。
王乐天递过去的是一个鲁班锁:“这是我锻炼手法和记忆力的鲁班锁,送你了,以后会传你一套技艺。”
阿史那土门行礼拜谢。
这时候刘轻语出来了,手里拎着两个沉甸甸的袋子,边走边哗啦哗啦的响:“看你叫我一声先生,这先生也不让你白叫。你那位先生呢,脑袋呆呆的,不怎么灵光,不然也不会没注意到你这一身的破衣烂鞋子吧!我就送你两个包吧,随便花,不必客气。”说着就扔在了地上,袋子口打开,竟然是两袋五铢大钱。
阿史那土门看看那两袋钱,有看看华君儒,又看看钱,又看看华君儒。华君儒说:“收!”阿史那土门毫不客气的收起两袋钱币,扛在肩上,人小力气却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