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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阗这几年从天山南道得到的商旅收入,已经占到全部收入的一半以上,有一千五六百关内的商人、匠人和农民常住于阗,老道的广德比谁都看重这条“丝绸之路”,比谁都不愿意班超离开。他的逻辑是只要班超在,就是汉朝还管着西域,民心就会安定,匈奴就有所顾忌,要是班超走了,关内来的人都走了,大家都知道汉朝撒手西域,人心马上就会浮动,匈奴很快就会卷土重来,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班超走。但是班超强调皇命在身,身不由己,这不是个人所能左右的,朝廷能派人,也就能撤人,主动权不在使团手里。
白狐听着两个人的话,说不到一起,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是个典型的江湖之人,重情讲义气,没有太多的官场忌讳,觉着班超轰轰烈烈出来,现在这么垂头丧气回去,十分憋屈,关键是当初信誓旦旦,宣布汉朝要保护西域各国,让人家绝了匈奴,现在自食其言,又不管了,让人家何去何从?广德为归汉可以说把后路都断了,现在朝廷让使团拍屁股走人,可真不咋仗义。他对班超说,于阗王的意思,走不走今天先不说了,让咱们在于阗休整几天,大家买点羊脂玉,回去送个人什么的,你看行不行。班超想了想说可以。白狐又用当地语言问广德:你送到洛阳的质子回来了吗?广德一怔,突然笑了,他觉得白狐是暗示他提条件,这样大家都好接受,于是安排晚上在国宾馆为使团接风。
酒过三巡,广德显得很伤感,诉说于阗为了归附大汉王朝,与匈奴彻底决裂,把所有的家当都押上了,他杀了匈奴监国使团几十人,匈奴人对于阗恨得要死,杀了他送去当质子的长子,双方算是结了死仇。汉使这次再一走,匈奴肯定回来,于阗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匈奴抗衡,他让班超将心比心,换位思考,让他这个国王何去何从。他一再强调,小国无外交,西域这些国家都是在汉帝国和匈奴的夹缝里求生存,于阗目前的情况是被汉使拉着爬山,爬到了半山腰,汉使现在一松手,于阗就就滚下去了。明人不说暗话,汉朝不要于阗,于阗王非常作难,要是不从匈奴,葱岭底下这片绿洲就得血流成河,冤死多少无辜,要是从了匈奴,先不说心里过不去,已经送去洛阳的小儿子,会不会被汉朝又杀了?他为了国家利益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难道汉使眼巴巴看着他再失去另一个吗?
广德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他知道于阗国小拦不住班超,也不拦了,为今之计,他马上派人去洛阳接儿子,只要儿子安全回来,他就可以放汉使离开于阗,离开西域了。班超觉得广德这一席话入情入理,逻辑严谨,像个老江湖。平心而论,广德这一招还真是个缓兵之计,对朝廷也是个能过得去的说辞,他需要再仔细评估一下,再决定走留,嘴上却说于阗王这是绑架,是囚禁汉使的行为。白狐起来打哈哈,要给广德敬酒,说这次跟司马回朝后,他就解甲归田了,那时想来于阗混口饭吃,不知于阗王能否收留。广德知道这是白狐给他垫话,满口答应,而且像白狐这样走遍天下的人才,要不是班超卡着,他早都想要了。班超也清楚白狐是拿话激他,瞪了一眼,说你敢背叛我,小心脑袋!逼着白狐给他敬酒,大家一笑,宴会很快就结束了。回到驿馆后,霍延不解地问班超:难道司马敢抗命不尊?
四月的于阗春光旖旎,满世界蜂飞蝶舞。桃红落了,梨花盛开,农夫在田里备耕,牛拉的铁铧犁头,沙土像水浪一样翻滚。小麦已经高调拔节,路边都能听到蹭蹭的生长声。广德一大早就派都尉来驿馆请班超,与一帮随从往城外踏青。广德的兴致很高,一会儿指着满地的落英说今年是水果的大年,一会儿让班超看河边的稻田,一眼望不到边,说这都是关内来的人开的,手边的已经种了一季,远处是新开垦的,今年就能插秧。离河岸不远的那个新村,有一百多户,住的全是关内的移民,照目前的势头发展下去,还得建几个新村,这于阗河两岸的稻田,至少还能往前延伸几十里。关内的人来开田,谁开的是谁的,一律免税三年,这样垦荒者有利可图,王府也不吃亏,那地荒着也是荒着,开出来就有收成。现在的官仓有两年的积蓄,等这些新田有一半产粮了,一年的收成足可吃四五年,还能养活更多的人。人一多,需求就多了,要吃要穿要住要玩,于阗的市场就大了,国库的收入自然就增加,就有钱买好马,造好兵器,打造坚固的城池。那时就是匈奴犯境,只要兵民坚守不出,看谁熬得过谁,敌人只能干瞪眼,粮草尽了自然退去。
班超本来毫无游春的兴致,但看到广德说得头头是道,颇合兵法,很快就兴奋起来了。他惊叹两年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广德,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从关内动员来这么多人,参与当地的农业生产,又对经济发展和防务建设有比较长远的规划,简直令人刮目相看,打心里敬佩。他问广德这些想法从何而来,广德用手一指,但见路边有一位蜂农顶着草帽,从蜂箱里取出一排蜂巢,轻轻抖落成堆的蜜蜂,然后把蜂巢放在装有手柄的木桶里转摇,一边对身旁的两个年轻人说些什么。广德招呼一声,那位四十多岁的男子就带着两个年轻小伙过来了,广德介绍说这是王府的大博士和他的两个学生,大博士是他听一位来自关内的桑农介绍,从江夏郡请来的高人。这人从小敬慕东汉初年的著名隐士严子陵,所以起名高子陵,也是饱读诗书,耕读孝亲,扇枕温席,在乡里教授孩子,朝廷多次招募都不出仕,但他久有游历西域之心,广德派人重礼相请,来了就喜欢上了于阗,并给广德出了不少好点子,这些垦荒的人基本都是他叫来的。他还喜欢养蜂,说成年跟蜜蜂在一起不得病。
班超粗粗打量一番高子陵,中等个头,略微偏瘦,眼睛不甚大,却也明亮有神,眉宇间透出几分书卷之雅,嘴角翕动时又似有几分固执。班超说高博士学富五车,对于阗王贡献很大,单就从关内移民开荒这一点就了不起,补了屯田校尉体制的大缺口,意义深远,请受班超一拜。高子陵赶紧回拜,说班司马以几十人轻旅,杀虏扶民,通天山南道,建驿站邮亭,引先进农具,已属奇功,岂是高某能及百之一二,班司马一定要受子陵一拜。
俩人见了礼,颇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就聊起各自以前在市井乡村的风俗习惯、生活见闻,越聊越投机,越说越亲近,三扯两拉又牵出明帝在世时,朝廷动用几百亿金钱、造福万世的一个大工程,就是起用一个叫王景的能人治理黄河,开凿山阜,修渠筑堤,自荥阳东至千乘海口千余里,改善了汴口水门工程,使“河汴分流”,收到防洪、航运和稳定河道的巨大效益,养了河岸几百万人口,可保黄河千年无患。他俩说的这些,别人又插不上嘴,广德提出回王宫边喝奶茶边聊,这才相视一笑,对众人拱手道歉。一行人又往上游的拦水坝走了走,看见葱岭下来的雪水,顺一小段石头小坝,缓缓引进灌溉渠道,再流进阡陌交错的田里,无声无息,滋润树木禾苗,不由得感叹大自然的造化,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呐!
晌午的时候,回到王府,却见王府外的广场上挤满了人,有吏有民,不少是关内移民,男女老少,黑压压一片。还有他的队员们,都在广场,被老百姓围着说话,似乎交流得还很激烈。有人喊了一句“司马大人回来了!”人们就呼啦啦统统跪下了,磕头作揖,央求汉使不要走,不要撇下于阗的新老民众,不要让他们刚刚开始的好日子就此断送。还有一群人过来抱住班超的马头、马腿,哭诉他们东凑西借到于阗,与当地人合作垦荒,累死累活一个冬春,好不容易开出了稻田,就指望插秧播种的收成呢,要是就此东返,不说回去还债,路费也没有哇!要是不走,肯定会被匈奴杀害。那些妇人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很是伤心的样子,惹得班超也鼻子酸酸的。他不知这是广德策划的还是民众自发的,也没必要去深究,但他深刻地意识到,东返已经不是缓一些时日的问题了,必须中止。男子汉一诺千金,我班超是有保护百姓承诺的,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将人家又推到匈奴人的刀下,任人宰割。娘的,豁出去了!一股豪气不由涌上班超的心间,他迅速翻身下马,跪地一拜:
“于阗的新老乡亲们,我班超不走了!”
话音掷地,广场上顿时鸦雀无声,俄而又响起一片欢呼,大人笑,孩子叫,欢咍嗢噱,弹冠相庆。高子陵拱手祝贺班司马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说相信此生绝不会后悔。广德一拍大腿,请汉使团到王府,说他要亲自给大家烤全羊。班超环顾左右,问有没有不想吃肉的。白狐乘机撩拨队友,说烤全羊可是招待特别尊贵的客人才上的,又是于阗王亲手烤,意义又不一样,听着都流口水,哪能错过机会!董健最是干脆,说你是老大,你说到哪咱就到哪,你说吃啥咱就吃啥!大家都乐呵呵的,鼓掌赞同,这就等于统一认识了。那时的将领都是现场办公,说了就干,定了就办,可不像如今官场的做派,大小有个七品八品,有事没事往主席台上一坐,活佛似的,把秘书写的稿子往桌上一摊,一国际二国內三中央四本地,口若悬河,照本宣科念上半天,说的都是人人耳熟能详的官话套话废话,底下的人还得拿个本子装模作样的记录,之后也是他已经定好的事,还要大家发表拍马溜须的意见,论证出甲乙丙丁若干好处,归结是集体决定,只把“虚伪”二字,深深埋刻在一代又一代官僚的心中。班超说于阗王既然亲自犒赏我等,咱们也不能白吃,我要跟着学一手,下次咱回请于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