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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台风逐渐过去,但降雨持续不断,眼下房屋的状况堪忧,更怕下雨。屋内地上积满了雨水,像个水牢,大家只能聚集到床上待着,假如雨再连续下两天,恐怕屋里就无地儿可待了。
当天傍晚锅台灶口进水,不能生火做饭了。母亲决定赶紧撤离,再待下去,墙壁给雨水泡久了就有坍塌的危险,随即带领全家去村西头的鬼屋暂时躲避一下,等明天雨停了,就找人修房子。幸亏母亲事先将粮食以及蔬菜等吃的提早转移到柜子桌子等高处集中存放。母亲吩咐大姐背起半编织袋大米,抱上用床单包裹的一床被子和三个大枕头;让二姐背起一小袋儿面粉,一手抱着一床褥子,一手提着一塑料袋油盐酱醋啥的佐料;让哥拎着半编织袋萝卜黄瓜等蔬菜,背着一袋儿锅碗瓢盆,抱着用床单裹着的一床被子和一床褥子;母亲将暖水瓶碗筷等放进提篮内让我挎在右臂上,还特意将两盒火柴和一打蜡烛装进一个塑料袋内系好连同一个手电筒放进篮子里,拿起生火用的一捆稻草夹在我的左臂下;母亲自己则背着一小袋地瓜和一大捆柴禾,挎着装有衣物等细软的一个大包袱,先下床出屋观看了一下天气后,随后重新回到床上坐着等雨小了就出发。总之凡眼下能拿走的生活必需品尽量给带走,俨然一次搬家。一切准就绪,大家严阵以待。
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快六点时,雨小多了,可天色昏暗,乌云密布,依然没有雨停的迹象。大家带上东西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到没过脚踝的积水中,涉水走出“水房”。房外一片泽国,大家打起雨伞走下门口台阶,房前的积水没膝深。我在想,此时要是有条小木船,可以划着去鬼屋。不禁又想起当年玩遥控轮船玩具时的情景,那时我多风光,千人追捧,万人喝彩,跟个地主羔子一般神气,可眼下自己就像个丧家之犬,只有洪水相伴,风雨追随,狼狈不堪,我直想哭。为保证安全,大家严格沿着村道走,因为村道两旁高低不平,布满水沟和深坑。我用手电筒一路照射着,一马当先像个引航员人一样走在村道正中,必须这样走,村道为土路,宽窄不已,眼下洪水泛滥,难保路基不被损毁。好处,我村总体平坦,地势没有多大落差,水流不急,一路还算顺利,十来分钟后,一百米开外,风雨飘渺中,鬼屋现身了。
鬼屋坐北朝南,破旧不堪,状似寺庙,石瓦结构,两间屋大,约四十平米,屋脊两头高高翘起,因建在三米多高大的平台上,显得特别的突出,可以说是村里最高的建筑物,此刻的鬼屋像条小船孤零零漂浮在水泽中。鬼屋始建于宋代,距今有近千年的历史,虽经数次天灾人祸的破坏,多次修建,但基本保持原貌不变。鬼屋是我村江姓族人祭祀祖先的地方,每逢清明等节日,人们纷纷来此烧香磕头特别热闹,而平常却清静的很,罕有人至,更难见有人只身来此,为啥呢?因为这里闹鬼,鬼屋因此得名。
据说,每当子夜时分,屋里时常会响起女人的哭声,而且是个年轻女人,哭的很伤心,但委婉动听,由哭声能感觉到女人很美,可惜声音太微弱,且时断时续,飘忽不定,象是给风刮来似的,惟有听力超好的人走进屋里才听的见。不想,今儿母亲竟带着我们来了,并且要把这儿当成临时的家,更为奇怪的是,我们几个似乎没一个感到害怕。我家进驻鬼屋,也实属无奈,不得已而为之。
下午,母亲曾去小叔家,想暂时借住他家那两间闲置的空房躲避几天,等台风过去,自己的房子修好了,就搬走。小叔一口答应,可转而又说,这事儿他一个人做不了主,需得跟我小婶子打个招呼,母亲想到小叔是个妻管严的主,笑了笑也没说啥,母亲以为小婶子那头应该没问题,可谁知,小婶子一听,立马变脸,坚决不许。母亲一向性格倔强,二话不说直接走人,她万万想不到,以前一口一个亲二嫂叫着,没少从家里捞到好处的小婶子咋突然变得这么吝啬,不通人性,铁石心肠。愤恨之余,母亲接着又去找我大伯,想借用一下在他家的小南屋,不想,大伯直接一口回绝。母亲接连被村里的两个至亲拒绝,最后把希望寄托在爷爷家,母亲原本不好意思打搅的,因为爷爷奶奶的居住条件并不好,老两口住在一间三十来平米的房子内,睡觉做饭在一屋。母亲想暂时跟他们挤住几天,想着父亲以前好酒好肉地伺候着爷爷,这回问题不大,至于奶奶那头更没问题,整个家族顶数奶奶对我家最好最实在。可爷爷的一句话怼的母亲哑口无言,“公公儿媳妇同处一屋成何体统,不怕遭人耻笑,说闲话呀!”就是这样,母亲彻底失望了,无奈地离开爷爷家,村里三家至亲都这样,别的亲戚更别指望了。村里不少人在看我家笑话,有人甚至当着母亲的面嘲弄道,“做人做到你份儿上,还不如死掉算了,老公跑了,啥也不是,啥也没有,穷鬼一个,白活了。”母亲听了心如刀割,欲哭无泪,但心里默默回怼,谁说我啥都没有,我还有四个孩子呢,看着吧,将来他们定会成龙成凤。尽管这样,母亲还是接受不了这世态炎凉残酷现实,亲戚同村住着,却举目无亲,无一相助,母亲痛苦至极。
回家的路上,母亲无意中看见鬼屋,这不,犹豫了半天,才被迫决定搬过来,母亲也怕鬼呀,要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份儿上,谁会住那儿呀。
全家人,此刻最兴奋的应该就是我。我曾经无数次想去鬼屋见证女人哭泣的声音,但碍于人小怕事,一直没勇气实现这一愿望。这不,今儿机会来了。
“妈妈,姐姐,哥哥,快走呀!”当走到距离鬼屋不足二十米远时,见大家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磨磨蹭蹭几乎停滞不前,落后我十几米远,我着急喊道。我想,他们畏步不前,指定怕了,可千万别打退堂鼓呀。
“小威!你先进去,用手电照看一下,看屋里安全不,漏不漏雨。”母亲朝我吩咐道,不等我转身离开,接着问我,“你不害怕吧?要是怕的话,咱们一起进屋。”
“不怕,不怕!我这就过去。”我鼓起勇气说着快步朝鬼屋走去,脚下的积水哗啦啦弄出很大的动静,要不是带着好多东西,怕摔倒,我定会跑起来。
我很快来到鬼屋前,拾级而上站到石砌的跟戏台一样宽大的平台上,用手电照射着鬼屋门口,破旧的木门虚掩着,留有约半个手掌宽的门缝,里面竟然亮着微弱的烛光,我不禁眼睛一亮,其实这在平常并非少见,可此时此刻,却倍感亲切温暖,比里面黑咕隆咚的要强,不会显得那么阴森恐怖。
“妈妈,里面点着蜡烛呢!”我立即转身告知母亲。
“啊?是吗。”母亲应着,感觉她不再那么紧张了,哥姐随即跟了上来,每人脸上露出一丝欣慰。母亲接着对我说,“那你赶紧进去看看,里面啥情况。”
“噢。”我应声踏上门口台阶,先对着门缝朝里窥视了一番,见正面北墙下的供桌上俩牌位前点着两根燃烧的仅剩一指长的残烛,烛光轻微摇曳。且桌上还供着两盘祭品,一盘点心,一盘水果。这说明刚有人进来过。我随后将耳朵贴在门缝间倾听了片刻,里面啥动静没有,其实此刻我更想听见女人的哭声,尽管时候还早,我随即轻轻推门,门很厚重,吱吱嘎嘎跟放了挂鞭炮似的,要是屋里有人在,早给惊动了。像是怕惊扰了神灵,可无论我动作咋轻柔,推开门时,也免不了弄出点儿动静,待把门推的仅容得我的身子,一只脚刚迈过门槛儿,忽听,“吱吱吱吱……”屋里连续发出众多鼠叫声,感觉屋里全是老鼠,当即吓出我一身冷汗,并触电般收回脚,奇了怪了,竟让老鼠吓成这样,平常我不怕老鼠呀,不但不怕,还经常伸手抓老鼠,并捏住鼠尾转着圈儿玩弄取乐,直到把它转晕摔死。
“咋了?小威!咋不进去呢?!”见状,母亲上前大声问道。
“呃,屋里,有,有老鼠呢!”我慌忙说道。
“嗨,我还以为遇见鬼了呢!哪个屋里没老鼠,咱家老鼠还少吗,咋了你,忽然怕起老鼠来了呢?!”母亲一脸不解地喊道,我居然怕老鼠。
“就是呀!小威,平常不是老爱拿老鼠玩吗,你可是老鼠的克星,玩死了多少老鼠呀!”哥哥感同身受,一旁附和道。
“嘻嘻嘻,小威居然怕起老鼠来了,谁信呀!”大姐戏谑道。
“打死俺都不信,嘻嘻嘻……”二姐说着笑个不停。
“切~~鬼才怕老鼠呢!”我脸上一阵儿骚热,顿感被羞辱,转而振臂高喊,一脚踹开门,大步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