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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又是去哪家啊?”
“该是太仆家吧?”
以上,是阿崔与阿汤的对话。池家人口简单得一塌糊涂,能让主母贴身侍婢忙得需要沟通才能确定讯息的,也就是交际事宜了。
自十月开始,京中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场比较盛大的婚礼。结婚要择吉日不假,但是对于常年委派在外的人来说,要参加自己家中的婚礼,就得集中在这段时间里。能外派出去的,到郡守这一级,通常情况下得三十岁开外,刺史这一级大多数要到四十岁。当然,如果你刚好姓萧,又刚好跟皇帝有比较亲密的亲戚关系,年龄不在限制条件。
结果本朝国情,男子二十上下全结了婚了。到了三、四十岁家中再办喜事,要么是子女结婚、要么是年幼的弟妹结婚,后者还好说,如果是子女结婚,哪有父母不到场的道理?除非是在任上嫁娶,可一旦与京中权贵联姻,回京述职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举办婚礼的时间了。
所以这一段时间,结婚的人特别多。
一旦遇上结婚这种事情,女人总比男人要忙很多――哪怕不是自己结婚。如果你有闺蜜啊、亲戚啊、与自己家男性成员关系比较好的另一家结婚啊,起码要加上“添妆”这一道手续。
虽然郑琰之前已经跑了几家关系挺好的人家了,真正到了集体添妆的日子,她还是要再跑一趟,送些簪子、钗子、镯子一类的首饰,顺便跟一道来添妆的妇人们聊聊天儿什么的。
有阚姓珠宝商人在,以内部价拿到一些首饰还是相当划算的一件事情。阚姓珠宝商人也有得赚,美人如郑琰,肯戴着他家的首饰出去转一圈儿,相当有广告效果。更不用说她的圈子高端,接触的人不但贵而且富,经手送出去的东西,一旦对方喜欢了,少不得打听一下是哪家出品,客户就又来了。
阚姓珠宝商名叫阚霖,经营的产业并不算小,在京中珠宝商的圈子里也算是个人物,只是很不幸,他先前依附的人蔫了,自然要寻觅新的保护伞。现在看来,新保护伞倒是挺好用的。计算过利润之后,阚霖非常痛快地把郑琰差人送过去的钱又给送了回来。与官们打交道,商人最好痛快一点,否则对方有的是痛快拿钱的办法。
郑琰颇为注意不要竭泽而渔,然而阚霖却执意不肯收,一直在说这些也不是成套的首饰,只当是给郡夫人拿来玩了。他正在投资初期,打通关节什么的,必然要多出钱,这已经是在计划内的事情了。再说了,羊毛出在羊身上,丢在郑琰这里的钱,他还能从别的客户身上赚回来,做珠宝生意的,照吕不韦他爹的生意经来说,利润百倍。
推辞了几句,郑琰也就收下了,心里自是免不了黑线。官商勾结神马的,真是压力略大啊!郑琰原本的打算,也只是因为家里粮食蔬菜什么的完全可以由庄园自给自足,只是奢侈品比较难弄,肯接纳这三家一者是他们人品还能看,二也是因为这三样东西她也缺,希望能够拿到内部价。像这样白拿,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这样的想法理所当然地被她姐姐郑瑜给嘲笑了,因为郑德兴结婚,姐妹俩都回家来参加婚礼。出嫁的女儿是娇客,郑家儿媳妇又多,完全不用这两货搭手。反正离得正,提前几天回娘家看看,顺带聊天儿,实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了。
“你就收了他们些东西又怎么样了?这才到哪儿呢?这些人,滑得油珠子似的,没得赚,反要赔?那他也不会来找上你了!有你在,市令少找他们点儿麻烦,那可就省心不少!还有你为他们头疼的时候呢,”郑瑜很理所当然地教育妹妹,“如今还好些,搁前朝,没人撑腰,他们根本寸步难行。你可得小心别叫他们骗了,他们一个个最好诉苦。当着你的面,把你夸得花儿一样,接着就说出了什么什么样的事儿,撺掇着你为他们出头,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保不齐是他在外头争不过人家了,支使着你使坏呢!”
郑琰抹一把汗:“我就是说这么一句,倒招来你这么一堆。”
一语毕,脑门儿上早着了郑瑜一下:“你倒还有脸说呢,你自己说说,自打你出了门子,到我那里有几回?我可不得攒着一块儿全说了么?你还好意思抱怨了来?个死丫头!”不解恨,再来一下,“我会咬你么?你先前倒好,还知道看看姐姐,现在更好了!门都不踩一下!”
怎么越说越多了?感情这怨念也是越积越厚的?
郑琰捂着额角:“你说话还真是一堆一堆的啊?不但动口还动手啊你?我新婚还不到一年呢,怎么能四处走亲戚?我就是想去看你,也得过了这一阵儿好吗?不然不得让你婆家人说我们不懂礼数啊?我回娘家,爹娘兄嫂看我年轻,礼数略有不周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到你那里,能出一点纰漏吗?!”越说越来劲儿,爪子也不捂着脑袋了,开始两爪乱挥,“不收拾齐了,能登门吗?”
郑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听着像是有道理,新媳妇什么的,乱跑确实会引起非议,可怎么琢磨又不是个味儿呢?琢磨不出来就不琢磨了,郑瑜深谙“一力降十会”的奥义,改讲道理为直接炮轰:“你学会顶嘴了你!”一顿乱拍。
郑琰嗷嗷乱叫:“你怎么不讲理啊?”坐着挨打显然不是她的本色,飞快地还手,两人对着一通胡抓乱挠。
这两货吵架,一般二般的人还都不敢劝,生怕变成了炮灰。还是赵氏过来喝道:“姐妹俩,好好的拌的什么嘴?闲的你们!”她与二人都曾有半师之谊,郑瑜、郑琰都乖乖住口了,一人挽着赵氏一只胳膊三娘长三娘短地当面互告黑状。
看着两个小姑子对着吐舌挤眼,赵氏哭笑不得:“我可告诉你们,阿娘要来了。”
“我已经来了!”杜氏的声音还是那么地有力度。郑瑜郑瑜瞬间老实了,一齐扑了过去,一人抱着一条胳膊:“阿娘~”
“阿姐凶我!”
“她又顶嘴!”
杜氏双臂一振,甩开两只八爪鱼:“我都听到了!”一手一个,拎着耳朵就开训,“你,七娘说的难道不是道理?她上头没有婆婆长辈管着,怎么做顶多外人背后说两句‘年少轻狂’,你在婆家还有一大家子人呢?你还有婆婆妯娌小姑子,她们说你姐妹不知礼数,新婚就四处野,你面上好看啊?”
郑瑜低头,刚才的态度似乎真有一点问题。
“还有你!你姐姐也是为你好!亲戚之间不走动,再亲也要生份!往后再忙,自家人还是要多会会,听到没有?!”
郑琰低低地应了一声:“哦。”交际忘掉亲姐姐神马的,理由再多,也会止不住心虚。
行了,世界清静了。郑瑜拉郑琰一把,郑琰捏郑瑜一下,两个又猫猫狗狗地逗上了。杜氏气得又手痒了,一人给了一个暴栗子。
郭氏与萧氏交换了个眼色,心道,能从一介农妇做到国夫人,可不止是倚着丈夫不忘本啊!
郭氏萧氏,都出身显贵,性情岂有不彪悍之理,不过是碍于郑家确实彪悍,上有俩名门嫂子,下有一个恐怖小姑子,又有庆林长公主预作提醒,这才显得安份一点。心里也不是没有那么一点小九九,其实挺想自己当家作主人的。眼下一看小姑子出嫁之后没婆婆居然忙成这样,把这一点心又给掐熄了,现在看郑琰忙成这样,也都颇为庆幸,有个婆婆,还是不错的。不能管控一府神马的,同样省了不少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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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郑琰不知道自己以这样的方式为娘家的安定团结和谐友爱做出了贡献,不然还真是一口老血喷给她们看!幸亏,她不知道。她在反醒着呢,回去真得列个日程表啊、关系谱啊什么的,这是亲姐姐,若是漏了别个人,不定人家心里有什么想法呢。
这就是传说中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其实哪家没有这么一本子账呢。哪个跟我关系好,哪个是面子上的事儿,哪个又是不能得罪的,根据亲疏远近,各有不同对待。池之交给过郑琰一本账,记述得颇为详细,想起这本账来郑琰又头疼了――池之的社交在郑琰看来,那是真心凄惨,不但人数少,而且级别还低。如何处理好两类熟人的待遇问题,是郑琰现在比较操心的事情。
新当家的媳妇儿,难呐!
受了教训的郑琰回家后愈发刻苦,把精神头儿放到了收拾家务上。功夫下在哪里,效果就显在哪里,自此之后,果然再没有什么纰漏出现。又借着郑瑜婆婆做生日的机会,备礼登门一回给姐姐做脸,把这一门亲戚重新拣起。
此后就是赴各种婚宴,自己娘家的各不必说,她只要到场就好了。自从有人试图在郑琬婚宴上捣乱未遂,郑靖业又把京城治安给重视起来,像今年这样的繁忙,更是不容有失。这些都不用郑琰去担心,她只要在女宾席上坐着,必要的时候说几句话就好。
唉唉,以前她可不是坐这儿的!啧!
喝喝喜酒,看看新娘子,跟周围的女人们唠唠家常,就是郑琰在婚宴上的全部工作了。如果她家是嫁女儿,她还可以带着人拎着棍子敲敲新女婿,现在是她侄子们被岳父家的女眷们敲,这个……感觉略微妙啊!
郑琰的周围除了郑瑜,还坐着如姜氏、王氏、涂氏这些命妇们,大家年纪虽差了些,却是一党。不免又说起婚嫁的事情来了,涂氏低声道:“庆国公家备的妆奁挺厚实呢。”
姜氏亦低声道:“嫁入宰相家,也不亏了他们家啊。”她家孙女儿于薇也是要嫁入郑家的,不免在心里作一番比较,既不肯让孙女儿被人在嫁妆上比了下去,又觉得弟妹压了长嫂,恐怕不好。
看,就是这样的八卦。
郑瑜也不免跟着八了一回:“要我说,还是侄媳妇儿性情好最是要紧。”
郑琰道:“我多见过她几面来的,倒是个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王氏又问涂氏:“你们家大郎的日子也快了吧?要做婆婆的人了,心情如何?”
涂氏反问她:“你难道又不是了?”
两位准婆婆再交换一下婆婆经,都是头一回当婆婆啊,很期待儿子和儿媳妇的相处啊一类。涂氏略同情王氏,太常王柏家的女儿,真心难惹啊,你说这以后要是闹腾起来,岂不是家宅不宁?王氏又不是个很泼辣的性子,这要镇不住儿媳妇可怎么办呢?
王氏其实对涂氏的感觉不是太好,她自知道了徐烈的二货表现之后,对徐家的评价就不那么高。说起来她本来是想为郑文博求娶徐欣来的,同是郑家出来的,身份也相当,彼此丈夫也算熟识,多好?现在她不这样看了。再看自家儿女婚姻有郑靖业操心,徐家儿女婚姻都是自己作主,王氏不由同情起涂氏来了。
王氏与郑安国倒是有同一个观点:相公是万能的。
姜氏又问王氏:“你们家大郎的日子是定在明年初吧?”实在是婚嫁得太多,记不太清了。
王氏分神回答:“是呢,在二月。拖着是有些心焦呢,不像她们家,”一指李幼嘉夫人,“年前就都能办完了,年后就省心了。”
李幼嘉夫人道:“肉烂在锅里,总还是肉,我倒宁可均开了,这么些事儿挤到一起,顾得了头顾不得尾呢。”
郑琰道:“我们小时候还说过,阿莞成婚,必要去讨一杯喜酒喝,如今看来,这酒只好在自家喝了。”可不是李莞娘嫁到郑家来了。
说起喜酒,涂氏又与大家讨论起喜宴来了,你家开了多少桌,我家开了多少桌一类。郑琰听得实在无趣,她一点也不想参加徐家的婚宴,徐烈那个家伙,套用红楼梦里的词儿,就是个“脸酸心硬”的货,志向远大着哩!徐欣倒是合郑琰的脾气,可是徐少君又让她胃疼。
说不得,再不喜欢,也还是要去露个脸,否则当天就能传出郑党内哄一类的传闻来了。只是不知道徐梁现在有没有后悔,徐梁次子徐熙娶了太常少卿的女儿,足以看出他的能量也就这样了。看郑靖业一出马,郑文博娶的恰是太常正卿的嫡出女儿(想要庶的也没有)。
徐梁当然后悔了,郑靖业家办喜事,只要没进棺材,郑党的党徒悉数到场。左看右看,徐梁真心后悔了!不只是儿子的事儿,还有女儿,他本人是很喜欢徐欣这个女儿的,于是把徐欣定给原齐王舍人欧阳述的儿子欧阳易,如今欧阳述业已升职,可欧阳述的老板齐王,眼看没戏了啊!悔死了!
郑靖业收拾人,从来都是要让你知道疼,呱唧一下摔到了地上,摔醒了你为止。认清现实了没有?掂清自己的斤两了没有?掂清楚了老实爬起来干活,依旧掂不清?那就只好摔死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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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琰最终还是把徐家三场喜酒都给喝了一遍,席上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因她是已婚妇人,这一回就不是坐在小姑娘堆里了,郑琰舒了一大口气,旁边要真有个徐少君,她吃饭都能吃出胃病来。有的人喜欢温柔小意,她还是觉得性格直爽的人更投脾气。
四下一瞅,郑琰干脆跑到杜氏那桌坐着了,一边是郑瑜、一边是郭氏,三人说得投机。徐家三场喜酒,郑靖业与杜氏都给了徐梁面子出席,却并没有留到最后,吃到一半,两人就借口退场了,因杜氏要走,大家起身相送。
两位重量级的人物离场,长子长媳等伺候着回去了,留下了几个年轻的子女。郑德兴新娶的媳妇儿齐氏也被留了下来,杜氏临上车前对三人道:“你们领着侄儿媳妇,都有个长辈的样子才好。”
三人里郑瑜最年长,痛快应下:“侄媳妇大家闺秀,不过新婚不好意思而已,万事出不了差错的,阿娘就放心罢。”
杜氏一点头,留下孙媳妇与两个女儿联络感情。
长辈离去了,齐氏稍稍放心了一下,表情很快生动了起来。她与郑琰是老相识,虽达不到闺蜜级别,毕竟是熟人。就是郭氏与郑瑜,年纪比她也大不太多,构不上年纪上的威压。郭氏油然而生出一股亲切感来,尼玛这侄媳妇儿的表情,真的好熟悉啊!当年她就是这样过来的!开开心心地拉着齐氏的手做心理建设去了。
郭氏想的没错,齐氏作为一个勋贵出身的妹子,彪悍也是刻到骨头里的,嫁过来头上压了两重婆婆,因为压迫感而生出反抗意识也是常理。
看着郭氏与齐氏越聊越投机的那个劲儿,郑瑜与郑琰很识趣地放任她们去说话。郑瑜皱眉看着妹妹,小声问:“你是不是又瘦了?池之就让你这样劳累?”
郑琰笑道:“阿姐也知道,我们家上头没个老人呢。”
郑瑜叹了一声:“你这受的是什么罪呀!”又小声问,“没什么难处吧?四处交际,你也只有一个身子,又不能掰作八个来使。”
“多跑几处,权当散心了。”
“那能一样么?哎,咱们再坐一会儿就走罢,这里坐着也没意思,徐烈这小子……”
“嘘――”
“你心里有数就行。”
“那是,前阵儿我给几家添妆,只有舅母与阿嫂劝我不要过于破费,有好东西留一分给郎君外祖母处。”
郑瑜冷笑一声:“亲疏立见!”
“你说话也刻薄起来了。”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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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瘦了,池之很是心疼,他家里事情有多忙,他是有数的。须知以前他就是个管家公,不但管自家还管外婆家,当家主母的辛苦,池之一清二楚,亲身体验过的嘛!
看着郑琰一天天忙里忙外,池之不得不在某天晚上抱着老婆打商量:“不要太累了,实在推脱不得的事情就算了,若是有其他的事儿,我晚上回来了,咱们一块儿商议着办,啊~”
有的时候,女人只是要男人一个态度,池之同学态度很好,郑琰颇为满意,笑道:“累了我会说的啊,咱们这是刚开头儿,理顺了就好了。”
池之摸一把自家老婆,掉膘了,真是不划算啊,好心疼啊!再捏一捏小脸蛋,手感好像也没以前q了,真是痛心疾首:“多吃点儿,多休息啊!年前是会比平常忙些,近来事情又多,你得空就好好歇着。”
郑琰大力点头:“放心吧,我才不要亏待自己呢。”
池之拍拍郑琰的背:“你真的瘦了,一抱就知道了,我没跟你说笑呢。”
“那也是没办法呢,”郑琰推他的鼻子玩,“对了,你还没有字呢!一定不能忘了催催先生给起了,年前就把这事儿给办了,你出去交际,也没个字,拿着名字叫人混叫着,实在不妥!”
池之摸摸头:“我都叫人给叫习惯了,也是,得有个字了。”
“明天咱们就去找先生。”
“使得!正好,明日虽不是休沐,但是我轮休,”池之快活地表示了同意,“正好躲一天去。”
“躲?躲什么?”躲事儿不可不是个好现象。
池之嘴巴里像是含了什么,声音略古怪也略无奈:“是齐王,如今礼贤下士得不得了呢!哎,他没找到咱们家门上来吧?”
“这倒没有,齐王这回吃了个大亏,阿爹又是太子太傅,他哪里还会再来呢?他烦你了?不至于吧?你不是也入詹事府了么?”
“笑得太假了,看着难受,委实不想看他那张脸,你说,人的脸怎么能长得那么蠢?”
郑琰噗地笑出声来:“你跟李神仙学坏了!”
池之很自然地道:“别说,李神仙真是个妙人呢。对了,今年过年,咱们邀李神仙来吃酒吧。”
“单邀他一个?陪客可不好请呢。”
“李先生正好做陪客,冬天到了,冰窖都省了,请他们再吃一次火锅就是了。”池之说得一本正经。
郑琰再也绷不住了,扑过去逮着池之的脸一顿揉:“你越来越坏了。”腹黑啊!
两人笑闹许久,又商议一回怎么过年,才含笑歇下了。
第二天,郑琰备了四色礼物,与池之一道往庆林长公主府而去。庆林长公主府里正在镇压造反派,谁一大清早的听自己的小儿子说自己“老当益壮”,都不会很开心,尤其是你还不到四十岁的时候。庆林长公主理所当然地怒了:“你都是怎么学说话的?!”
不是没敲打过乳母侍婢,万不能教坏了二郎。可乳母也傻眼,她们平常就是八卦那么一下,没那个文化说成语。庆林长公主只能自己小心。
庆林长公主拎过儿子来:“你有没有认真听人说话啊?!东一句西一句的你!”
“有!”两岁半的顾宽响亮地回答。
“真的?”
“相思入骨!”
窝勒个去!你……你从哪里听来的啊?且不说思想健康不健康的,这相思跟认真,靠得上边儿么?庆林长公主捞过次子一顿暴打。
自从顾宽开始显露性格,就比他那个复读机的哥哥更让顾氏夫妇头疼。顾宁不过是话唠了一点儿,八卦了一点儿,略叽歪,顾宽简直就是个人间凶器。跟他哥一样,顾宽也是嘴巴让人吐血――他乱用各种词汇。
郑琰与池之到的时候正好赶上第一轮镇压完成,庆林长公主收拾了一下心情,与顾益纯一道跟小夫妻聊天,顾宁、顾宽俱在。顾宽刚被爹娘修理过,非常有骨气地奔着师兄师姐去了。在两人面前稍一犹豫,就扑到郑琰怀里了。
郑琰点点他的小鼻子:“阿宽这几天都做什么啦?”咦?小鼻尖儿真有弹性,还凉凉的,再按一下玩玩。
顾宽还没说话呢,庆林长公主就没好气地道:“他忙着气我呢!”与郑琰目光一对,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色。女人间的交易,她们俩的丈夫都不知道。
顾宽努力把脖子再歪一点,不去看他亲娘,大声对郑琰道:“我去看了郭表兄的新娘子了!”郭靖还没结婚,顾宽之所以能见到未来的表嫂,乃是因为宜和长公主选的儿媳妇也姓萧,是一位县主,其父是宗室亦是一州刺史,就赶上了结婚高峰期了。庆林长公主也乐得去凑个热闹,看一看这远房侄女兼未来外甥媳妇儿。
“是吗?新娘子好看吗?”
顾宽点头点得十分痛苦,因为他在扭着脖子!
“阿宽还见到谁了啊?”
“还有郭表兄,还有十一郎!”
池之一听到“十一郎”原本带点儿散漫的笑容马上收敛了起来,听郑琰问:“郭表兄与十一郎在一起做什么呀?”池之的雷达全开。其实郑琰只是在逗孩子玩儿呢。
只听顾宽大声说:“郭表兄结婚,十一郎作傧相,帅得丧心病狂。”池之直接从凳子上滑到了地下,坦然地在众的目光中爬了起来,池之坐坐好,一脸赞赏地对顾宽道:“丧心病狂这个词,用得真心好!”
顾宽一派天真,真以为师兄在亏他呢,乐呵呵地道:“师兄真是直言极谏。”
池之哭笑不得。
庆林长公主实在忍不住了,扶着额头叫道:“人呢?带二郎下去吧,让我静静脑子!”一看跃跃欲试要发言的顾宁,“你也下去!”作孽哦,怎么生了这两个儿子出来?!
两个乱神打发了下去,顾益纯终于吭声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端端正正备了礼来,打的什么主意?”
庆林长公主嗔道:“别板着脸,吓坏了孩子!”
郑琰道:“师母不知道,确是有事相求呢,先生,您老好歹给他个字啊,这都成亲小半年了,他的名字还在外人口里过来过去的。”
顾益纯先强调一句:“我很老么?”才回归正题,“字我都起好了,他没到二十岁,怪谁?”被庆林长公主掐了一把,又改口了,“总要请个主宾吧?李神策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池之脸上的表情有惊喜有难言更带着感动:“先生!”
“你那什么声调儿啊?”顾益纯打了个寒颤摸了摸胳膊,“他是个有心术的人,对你亦可,不会让你吃亏,结交一下倒也无妨。”以后徒弟是要在朝廷混的,没有心眼儿可不行。
郑琰笑道:“先生真是疼学生啊!取的是什么字?”
顾益纯也不拿乔,没好气地道:“长安!”
“啥?”郑琰风中凌乱了,这是汽车品牌还是大唐帝都?
无论如何,池之终于有了个字。郑琰把两人的名字往一起放,越看越牙疼,怎么这么别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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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字,当然要有仪式,郑琰不得不又是一番布置安排,钱,当然花得也很痛快。仪式很郑重,要择卜吉日,池之还要斋戒。等到举行仪式的时候,时间已经迈入了十一月,郑党的婚礼都举行了若干场了。
顾益纯充当池之的家长已经充当得相当熟练了,他接待了李神策。李神策对顾益纯各种羡慕嫉妒恨,不免犯了老毛病,口上酸了那么一句:“驸马的眼睛,毒啊!”
顾益纯矜持地一笑:“缘份罢了。”
李神策被噎了个半死。
到了举行仪式这天,郑靖业要给女婿做脸,招呼一声,一家大小都过去了。他老人家一动,郑党还能有几个坐得住的呢?郑琰这些日子的社交工作也不是白做的,收到帖子的、听到风声的,能来的都来了。邀了半城的权贵来给自家老公办冠礼,混到郑琰这个程度,也足以笑傲江湖了。很多人到池府一看,嘿,这个不是老张吗?哟,那个不是老李吗?认亲戚认朋友的,欢欢乐乐一大群。
直到大家伙看到李神策,把一脸的喜庆又都给憋了下去。坑爹啊!谁把这货给扒拉出来祸害人间来了?!李神策一身正装礼服,内心得意得很,池之这个徒弟,他算是得了人家老师默许地明着抢了半个过来。这么一想,心里确实美得紧,脸上也带出笑来了。
李神策人长得还是挺不错的,只因脸上常年挂着让人胃疼的轻蔑表情,即使笑起来也让人脑补成个皮笑肉不笑。见他一笑,再见他那小刀子似的目光扫来,许多人都不由头皮一紧。
李神策好歹还记得他是主宾,不能自己砸场子,纵使看不上这些人“如同受了惊吓的小白兔”似的模样,还是硬生生地把嘲讽模式又给切了,努力用慈祥的目光去看李俊。李俊背上一寒,一路小跑,凑过去在李神策耳朵边儿上小声道:“你差不多一点!别把人都吓跑了!快点儿撑过了去,咱们好喝酒。”
说到酒,李神策就想起池之他媳妇儿了,不由遍体生寒,打了个哆嗦,暗骂一句“顾益纯真是混蛋”,抖一抖冷出来的鸡皮疙瘩,连逗弄李俊两句都省了,作高士状去准备出场。有李神策在,比郑靖业还能镇场子。所有人都很乖地参加仪式,很乖地绷着端着参加宴会,最后客客气气地告辞回家,就怕被这货给嘲讽得无地自容了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神策才应该是郑琰的老师,都是那种开口让你无颜见江东父老的存在。
这位仁兄在仪式结束了之后还不肯走,一把拽着哭丧着脸的李俊:“你不是要留下来喝酒么?”
李俊很郁闷地道:“刚才喝饱了!”我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
李神策把他左打量右打量,口中啧啧有声:“这又是怎么了?你不是一向清贵豁达的么?怎么开始忧国忧民起来了?这小眉头皱的,跟刚过门儿的小媳妇儿似的,你还有没有一点名士风范啊!”
“t t”果然又被嘲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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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半城权贵的见证之下,池之有了字,从此再称呼他就要客气一点,要叫他“长安”。在此之前,大家实在不好称呼他,不是人家的长辈,当面直呼其名显得无礼。叫他的官职呢,又显得生份,如果称呼一声“池郎”,又腻歪了。现在这样正好,所有人都表示,这样很省事儿。
池之第二天去上班,皇帝看着他那小模样儿一阵傻乐:“怎么这一天不见,我居然觉得你好像又长大了一些,到底是行过冠礼的人了,看着就是不一样。”
池之面无表情地道:“臣又不是豆芽,一天不见长一截。”
皇帝脑补了一下豆芽,又看看池之:“你小时候有没有过长得跟豆芽似的?”
池之满头黑线,皇帝越来越不靠谱了:“那得是七斤豆芽。”
皇帝喷笑出声,边笑边捶桌子:“人都说夫妻在一起久了就会生出夫妻相来,你这才成亲不到一年,就跟阿琰很像了。”
池之抽抽嘴角,眼角看到呆在一旁随时待命的柳敏,也默默地到了自己的岗上准备工作。柳敏是在集中复核中被发现的人材,俗话说得好,是金子总会发光,朝臣们本为了为难东宫而设的考试,硬是让柳敏这个素质过硬的人脱颖而出。皇帝为了给太子撑腰,不但把身边的中书舍人给派到了东宫,也把东宫的柳敏拎过来兼一个中书舍人。
柳敏早知池之与皇帝关系好,更知道池之他老婆是一个不容小视的存在,以往只道是有郑靖业的原因在内,与池之相处的时间略长些,倒是感觉出来池之是肚里有货的人,至于郑琰,他还是持保留态度,哪怕皇帝关了安仪公主,他依旧认为这里面郑靖业的因素更大一些。直到今天,皇帝打趣的时候还能提到郑琰,可见这位女侍中在皇帝心目中地位也是不低的。
思忖间,萧令先来了。皇帝看到儿子来了,心情畅快了一些,萧令先这些日子对齐王的态度让皇帝挺满意,热情是谈不大上了,却不失温和有礼,有这样也就足够了。萧令先看到池之,也是贺他一句冠礼成功,又问:“是哪两个字?”
池之道:“先生赐字长安。”
萧令先感慨道:“平平安安的就好。”
皇帝不太开心地道:“难道我给你取的字不好么?”
结合皇帝作诗的水平来看,他的语文水平真心不高,萧令先只能含糊地道:“姓名阿爹所赐,岂有不好之理?”
当朝太子萧令先,他字美彦,赐给他这个字的爹,委实有些不靠谱。
父子正闲谈间,齐王来了!皇帝神色淡淡地道:“宣。”萧令先皱了一下眉,又松开,温和地笑笑:“儿先避一避?”
皇帝鼻子一歪:“你避他?让他进来!”
齐王已经蓄起了短短的髭须,身材也略有发福显得更魁梧,吨位的原因,走起路来颇有气势,拍马屁的时候可以用“龙行虎步”来形容。进了殿里就去皇帝拜了下去:“儿臣见过阿爹。”
皇帝不冷不热地令起身,齐王起身,对萧令先点点头,见萧令先居然坐着不动,心中很不是滋味。不再看这个讨厌的弟弟,齐王等赐座。皇帝就是不搭腔,齐王左等右等,抬眼一看,皇帝已经百无聊赖地趴到身前的御案上,支起手肘撑着个头,正看他呢。齐王被看得一惊,还以为自己哪里不好了呢,上下一检查,没有啊!难道就这么站着?是不是有谁说我坏话了?还是又有人告黑状?太子在旁边,难道是他?果然只要自己不是太子,所有的太子就都是讨人厌的家伙!
皇帝拖长了腔调:“你乱看什么呢?不认识太子么?招呼也不打一声,自家兄弟,有礼仪在,也用费思量?”
齐王脸上堆起笑,正要开口,又顿住了,惊疑不定地看着皇帝。皇帝还是那么地百无聊赖,齐王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拳头也捏了起来。什么叫“有礼仪在”?这是让他认真拜太子!
池之和柳敏两个都在装雕塑,池之心下暗叹,齐王是没希望了。柳敏心中闪过欣喜,东宫很稳,圣人这是压着齐王对太子低头!如今诸王之中齐王最长,他俯首称臣了,就表示太子位置至少是看起来稳固了。
齐王嘴巴发苦,他已经可以预见,这一回拜了下去,以后还会有羞辱。眼前只是小场面,他这位圣人爹绝对会继续压着他在正式场合表态。他不乐意,可他能说一个“不”字吗?
齐王的腰像是猛然被人从中间折断一般弯了下去:“见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