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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的早晨,顾芳喜骑着电动车在上班的路上。
头天夜里狠狠下过一场暴雨,马路上水洼处处。她不能骑太快,否则水花会溅到路旁行人身上。便心翼翼地放慢速度滑过那些水洼。
偏偏身后开过来的一辆银白色跑车却很没公德心,这样的路面还像赛车似的狂飚。顾芳喜情知不妙,有心要避,避无可避。只听到“哗”的一声水花四溅,她本能地闭上眼,感觉有雨般的东西扑头盖脸而来。
那个该死的司机,明明看到有水洼,也看到水洼旁边有人,还不放慢速度,结果溅得她这满头满脸的污渍斑斑。
顾芳喜大大恼火,很想骂上几句高档次的脏话来损损那个无良司机。可惜平时与脏话绝缘,关键时刻要派用场了,尽管搜肠刮肚地想,也没想出几个合适的存货来。这么一耽误,那辆车早已径自扬长而去,连车速都不曾慢上一慢。她只来得及朝着车尾遥遥扔一句:
“有车了不起呀,开这么快心撞死你。”
悻悻地在路边停下车,顾芳喜掏出一包纸巾来收拾残局。脸上身上都是斑斑泥水痕迹,脸倒是很快擦干净了,身上的脏衣服就无能为力。再回去换衣服也来不及了,会迟到的。就这样得过且过吧,勉强能见人就行。
顾芳喜继续骑车朝前走,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只见黑压压一大帮人把马路中间围了个满满当当,人多得水都泼不进去。
看这情形应该是出车祸了。
顾芳喜从不看这种热闹,车祸现场大多血肉横飞,她的视神经经不起这样的刺激。所以绕着走,从人行道上穿过去。
赶到公司方氏企业大厦,打卡时刚好九整。
顾芳喜的岗位是一楼接待大厅的前台接待,和她搭档的同事是颜妍。看到顾芳喜那一身泥痕的脏衣服,她捂着嘴直笑:“瞧你这身衣裳多别致呀!纯天然图案。”
“你喜欢,那还不容易。瞧见马路边上那洼水没?你站水洼旁,我砸块石头进去,你的衣服图案马上就能跟我一样了。”顾芳喜没好声气。
“还用你费事,我又不是没被溅过脏水。没辙,谁让我们开不起四个轮子的车。骑两个轮子的没遮没挡,就只好被人家欺负了。”
这话听着特没劲,可又偏偏是事实。顾芳喜恨不得自己马上也能开上一辆四个轮子的车就好,不用再被别人溅得一身脏水。然而不能,她只能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去换制服。
换上白衬衫黑筒裙的公司制服,顾芳喜和颜妍亭亭玉立在前台。大理石的接待长台擦得光可鉴人,一盆鲜花花团锦簇地摆在台上一角,暗香幽幽。
今天公司的气氛格外庄严,平日里鲜少在一楼露面的各个部门的头头脑脑们,全都屈尊纡贵地下到接待大厅处,作垂手恭立状。他们在等着迎接新上任的市场开发部经理。
论理,一个部门经理不过是他们的等级同僚,用不着他们这样集体出动来恭迎大驾。但是,这位新官大有来头。他是董事长的独子——所谓的太子爷是也。方氏的江山迟早是他的,一帮臣子们若想将来不在改朝换代时被人取而代之,就得提前早烧香抱佛脚。
一干头头们苦候了大半个时,太子爷的御驾迟迟未至。接待台后的顾芳喜和颜妍依然站姿笔直,暗中却极轻声地咬开了耳朵。
颜妍叹:“守时是一种美德,太子爷看来不具备这种美德。”
“听这位太子爷就不是什么好鸟,整日里吃喝玩乐花天酒地,标准二世祖一个,没有这个美德不奇怪。”
“董事长把他放到公司来,美其名曰入基层锻炼。看看,头一天上班就迟到,以后会如何散漫也就可想而知了。”
“散漫不碍事,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爱来不来跟咱没关系。不过我想这个公司眼看要不得清净了。”
“嗯,”颜妍大力头,“据我所知,公司里有几分姿色的女同仁都在磨刀霍霍中。”
“那是自然,这么美味可口的‘羔羊’,自忖有实力的谁不想啃一口。就算吃不上‘全羊宴’,也总能尝到甜头的,据太子爷对女人一向很慷慨。为了争夺这个钻石王老五,方氏企业的红粉江湖眼看要风起云涌了。”
“芳喜,你知道吗?周已经在十二楼开发部开暗庄了。他把公司里的美女们排排座一番后,定下实力最强的五大美人高手,让大家来下注买输赢,赌她们谁能吸引到太子爷的千金一顾。”颜妍消息灵通。
还有这等事,顾芳喜忙问:“是哪五位美人高手?”
“财务部的LILY,企划部的LINDA,设计部的VIVIAN,工程部的李明洁和开发部的宋琬。目前宋琬最被看好,容貌气质都属上乘,加上又和太子爷同一部门,占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
顾芳喜兴致勃勃:“这五位都是主管级人物,个个美女加才女,皆非等闲之辈。看来方氏企业红粉江湖这一场华山论剑之战,很值得期待呀。”
她们正嘀嘀咕咕得开心,被前厅经理老王一眼瞄见。马上走过来低声喝道:“注意注意,这是什么场合,还闲话聊天儿。”
王经理一惯不苛言笑的雷公脸,脾气难伺候得下属们人人见了都怕。这会再一发威,顾颜二人马上齐齐作肃穆状。
迟迟等不到太子爷,一干养尊处优惯了的经理们都站不住了。纷纷在前厅的接待沙发区坐下。人不少,茶水的孙姐忙不过来。顾芳喜出来帮她挨个给经理大人们奉茶。
一品龙井沏成的香茶,盛在细瓷茶杯中。用实木托盘托着,一杯杯地送至经理们手中。
送到人力资源部的培训经理张宗明时,顾芳喜暗中皱了下眉。这个经理有好色的毛病,那时候刚进公司在他手下培训,时不时地被他吃豆腐。每每故作无心状在她身上这里拍一下那里摸一把。忍足一个月,顾芳喜终于从他手底逃生到了前台接待处。从此远远看见他就绕开走。
这会是绕不开了,不但不能绕,还得恭恭敬敬奉上香茶一杯:“张经理请喝茶。”
顾芳喜希望他能顾及一下场合不要犯**病,谁知他积习难改。接茶杯时大手先捂上她的手,再不动声色地滑到杯子上接过来。
顾芳喜吃了哑巴亏,又生气又没辙,转过身暗中咬牙:“混帐东西,喝茶时烫了你的嘴就好了。”
她才这么一想,还没走回接待台。就听到身后一声惨叫:啊——怎么回事?
愕然回首,只见张宗明张大嘴巴倒在沙发,双手在嘴前胡乱挥着,朝口腔里扑气。细瓷茶杯滴溜溜地滚在地毯上。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围上去:
“哟,这是怎么了?被茶烫到了?”
“应该是,我看张猛灌了一口。然后就这样了。”坐在张宗明身边的黄经理。
“唉呀,热茶你喝那么急干吗?孙姐,快,赶紧倒杯凉水来镇镇。”
“恐怕光喝凉水不行,刚沏出来的茶烫得很,只怕烫坏了嘴,我看张经理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场面正乱哄哄着,茶色玻璃的大门被人无声无息地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走进来,相貌英俊,风度翩翩,穿戴得非常有型有款。遗憾的是额头处围了一圈纱布,与那身讲究的行头极不协调,让形象分颇打了一些折扣。
看到厅里这份乱,他带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立住。
有知根知底的头头忙里偷闲看到他,大叫一声:“大少爷来了。”
顿时没有人再管张宗明了,人群趋之若鹜,都涌向玻璃门前。等了这么久的正主儿终于出现,方氏企业未来接班人——太子爷方君玮大驾光临了。
就连张宗明,也一边捂着嘴抽着冷气,一边迎上去。
看到他额头那圈纱布,资格最老的老臣子,总经理办公室的行政秘书长吴通问:“大少爷,您的头怎么受伤了?严重吗?”
“哦,来的路上不心,跟一辆大巴车亲密接触了一下。没事,上医院做过CT了,只是额头撞破了皮,轻微脑震荡而已。”
方君玮得很轻松,吴通却听得一身冷汗。“大少爷,您开车要心啊。速度不能太快,太快容易出事。”
“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
方君玮答得敷衍了事。他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张宗明:“你——这是怎么了?”
张宗明答话答得很费劲:“谢谢……大少爷……关心,没……没什么,烫……烫……”
“他刚才喝热茶喝得急了,烫了一下。”吴通替他。
方君玮觉得好笑:“喝茶都会被烫到?”
张宗明陪笑:“我……不心……不心。”
他心里极郁闷,明明是准备浅浅啜一口,那一刻却突然中了魔似的,手一高举,整杯茶朝着嘴里倒下来,烫得他那个惨。
幸好饮水机里的热水沏了那么多杯茶,沏到他这杯时已经不是很烫的滚开水了。否则他这张嘴只怕要报销。
“老吴,我的车停在门口。被大巴车撞坏了车右灯,你马上安排一个人替我送去修一下。”
“是,大少爷。您赶紧上楼吧,开发部的员工都在十二楼等着您新官到任呢。”
方君玮头,朝着电梯口走去,身后浩浩荡荡一帮人跟着他走。
一帮君君臣臣们都走光了,喧闹一早晨的前厅总算安静下来。
颜妍感慨:“原来太子爷姗姗来迟是因为路上出了车祸的原因啊!我们倒错怪他了。”
顾芳喜迟迟没有回应她的话,颜妍奇怪地一看,发现她正盯着大门外发呆。
“你看什么?”颜妍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玻璃大门外正正地停着一辆银白色跑车。
有偌大的地下停车场不停,有宽敞的楼外空地不停,非要堵在正门口,也就是太子爷能这么干。
“哇,最新款的宝马车。太子爷的座骑真是很拉风啊!让一向对车子都不感兴趣的顾芳喜姐都看傻了。”
顾芳喜还是没有回应颜妍的话,她疾步走出门去,绕着车子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圈。没错,就是路上溅了她一身泥水的那辆车。银白色的车身,内座是鲜红的真皮座椅,两种高亮度的颜色配在一起格外耀眼亮丽。这样的豪华名车看一眼就忘不了。
下意识地,顾芳喜捂住嘴。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奇怪,似乎两桩不太好的事故都自她的口而出。
愣愣地站了片刻,司机班的阿强奉命来替太子爷把车开去修。看着车子被开走,顾芳喜甩甩头:不关我的事,巧合罢了。我不过随口那么一,他们出了什么事跟我一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