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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睿出了家门,独自一人在街头公园坐了很久。然后去了欧阳旭家,借他一套衣服换下自己身上的睡衣,再拿上一零钱坐车出城。
方才在父亲的书房,他捡起那张照片时,无意中发现照片上,那丛海棠花后遥遥露出一角房门。门旁有一竖匾,匾上的字依稀可辨——宁致远国画高级课程班。
宁致远国画高级课程班。简睿心中顿时一动,突然想起香蕙若过她年轻时曾师从过宁致远学习国画,大概就是照片上的这段年龄吧。大伯和香蕙若会不会同是宁老先生国画班的学生吗?如果是,他们的过往,宁老先生多少会知道一吧?
想要弄清事情真相的简睿,思前虑后一番,果断地找到宁致远家来了。来的路上,他就揣测着顾芳喜会不会也在这里,果然见到她的那一瞬,他纷乱的心有着尘埃落定感。
“简总监,你怎么来了?”
顾芳喜意外之极地立起来。简睿是快要订婚的人,他最近鲜少在公司露面。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也希望不要看到,努力地在遗忘。没想到,正在她极力遗忘的时刻,他却这样突然地出现在她面前,俩俩相望。
简睿深深地看她一眼:“你舅舅在家吗?”
“你找我舅舅,他在,你跟我来。”
宁致远得知简睿的来意,很有几分吃惊:“原来你是纪晨的侄儿,可是你怎么姓简呢?”
“听父亲,我祖父祖母在他们兄弟俩中学时离婚了。他跟了祖母改姓简。”
“原来是这样。”宁致远头,“不过,你为什么想知道你大伯和蕙若之间的往事,上一辈的陈年旧事你问来做什么呢?跟你有关系吗?”
简睿迟疑片刻:“宁老先生,我有自己的原因。只是,不方便。如果您知道什么,请您告诉我好吗?”
“年轻人,我虽然知道一些,却也不方便跟你的。毕竟这是他们的私事,你如果确实想弄明白,不如直接去问当事人好了。你反正也是认识香蕙若的。”
宁致远代人保密,守口如瓶。简睿无功而返,顾芳喜送他出门时,看着他一脸郁色,宽慰他道:“简总监,我舅舅其实得也没错了,反正是上一辈的事情,你何必知道那么多呢。”
简睿定定看住她,那双莹黑皎白的眼睛,充满了真切的关切。他从未出口的烦恼,在这一刻自然而然出来:“可是我父亲……他为了上一辈的事情,坚持要求我和君瑶结婚。其实我……并不喜欢君瑶。”
肩并肩地坐在山坳的一处绿荫下,顾芳喜专注地听简睿把他的家事徐徐道来。他一席长长的讲述结束后,她惊讶得无法理解:“简总监,你父亲这样做是非常不对的。虽孝顺是为人子女应尽的本份,但不代表无条件的听话,你不能也不该由他安排你的一生。”
“我就是不愿意再按他的安排生活下去,所以,我才想知道上一辈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何父亲这样坚持要我代大伯实现心愿。我想试试看能不能从中化解。”
顾芳喜站起来:“那我去服舅舅,一定让他把他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看有没有化解的可能。”
顾芳喜的服颇有成效,宁致远最终松了口。不过他,他要先征求香蕙若的意见。拿着顾芳喜的手机,他独自在书房里和香蕙若通了几分钟的话后,再出来时头:“好,让简睿进来吧。”
正屋的八仙桌,宁致远居上首,简睿和顾芳喜打横陪坐,聚精会神地听他起那些岁月湮灭的前尘旧事。
“当年,纪晨和香蕙若都是我国画班的学生。那个班是为有着国画基础的人而开设的。一班的学生个个都画功扎实,但他们俩的才华依然格外突出。堪称我当时的得意门生。他们在学习期间,渐渐地比一般同学走得更近,自然而然的,大家就把他们看成是一对。就连我,也开过他们的玩笑。”
“后来,他们一起考上了美术学院。起初,他们会时时结伴回来看望我。后来,渐渐只有纪晨一个人来了,香蕙若不再和他一起露面。我曾经开玩笑地问过,是不是他们闹别扭了。纪晨只是苦笑不答。再后来,我因为申请去偏远地区支教三年,离开了城市。从此就再没有他们的消息了。一直到前不久,方把他妈妈带到我这来,这才久别重逢地再见到这个以前的女学生。所以,他们后来的事情,也是香蕙若告诉我的。”
“香蕙若,她和纪晨交往了一段时间后,觉得两人并不合适。便想要和他分手。具体原因她不愿意多,她斯人已去,何必再一个逝者的不是呢。只这个分手进行得非常不顺利,纪晨无论如何不肯同意。期间闹出一些很不愉快的事情,她为此不得不休了学,远避到加拿大姨妈家去了。在那里,她认识了一位华人留学生方凯奕,他们相爱了。两年后方凯奕学成归国,他们一起回去举行婚礼,”
“两年了,香蕙若以为最早纠缠不清的恋情,早由时间之手解开了当初的结。所以她放心地回国,放心地筹备婚礼。但她万万没想到纪晨居然又找到她,知道她要和别人结婚时,他一开始表现得非常失控。一定要求她取消婚礼,除非是和他结婚。遭到她坚定的拒绝后,他突然一下子冷静下来,‘好,你们结婚吧,我会来参加你们的婚礼的’。”
“婚礼当天,一大早香蕙若就心里一阵阵地发慌,有一种会出什么事情的预感。下午两后到了教堂,她在休息室里更是心悸般的呼吸不畅、全身乏力。她对方凯奕她很不舒服,方凯奕非常紧张,马上决定取消结婚仪式改天进行。那天下午教堂有两场婚礼要举行,三半还有一对新人要行礼。方凯奕临时决定改期,那对新人和亲戚朋友又早早地等在教堂了,干脆上他们的时间档提前行礼。他们礼成后在祝福声和花瓣雨中走出教堂,正要走上婚车时,突然,从教堂上跳下一个人,正正地砸在婚车上。”
顾芳喜听得跳起来:“是纪晨是不是?是他跳下来了是不是?他以为这时候走出教堂的新人是香蕙若和方凯奕是不是?”
宁致远头,喟声一叹:“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疯狂,在人家的婚礼上用生命演出如此血腥的一幕。他从那么高的地方重重跌落在车上,血肉横飞,新娘一身雪白的结婚礼服被溅满血迹斑斑。”
光是想像一下那样可怖的一幕,顾芳喜已经忍不住要打寒颤。那对倒霉的新人身临其境,还不吓得魂不附体。顾芳喜实在不胜同情他们,一下子由天堂跌到了地狱。再瞄一眼对面的简睿,亦是满脸震动,一张脸苍白如纸。
谁知宁致远接着下去的话更让他们震动。
“更惨的是,纪晨摔下来时,脚尖砸在正开车门的新郎头上。砸中的又偏偏是太阳穴,那个新郎当场就……倒地身亡。可怜的新娘子受刺激过度晕过去,再苏醒时已经精神错乱了。这二十多年来,她一直住在精神病院。”
顾芳喜长长一口气吸进去,再吐出来时是激烈的批评:“太过份了,这个纪晨太过份了。执著地爱一个人原本不是错,可是爱得像他这样偏执自私,既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的份上,实在是大错特错。要是错了他一个也就罢了,他还连累上别人。这种人真是……”
顾芳喜“死不足惜”四个字都冲到嘴边,但看在对面简睿愈来愈苍白的一张脸,硬生生地咽回去了。到底是他的大伯,再如何不好也不能当着他的面这样。
简睿呆了般似的怔怔坐着,良久良久的沉默后,他颓然地趴在桌上,仿佛上一辈的情仇爱恨已经全部压到他的肩上,把他压垮了。
宁致远不无怜惜地看他一眼,:“简睿,香蕙若知道你是纪晨的侄儿,也很意外和吃惊。她同意我把她和纪晨的往事告诉你,还,如果你还有什么想弄明白的,可以直接去问她。”
***方氏别墅。
落地长窗的钢琴前,方君瑶正在弹钢琴。指下流出的不再是往日她最心爱的欢乐颂,而是一支无比忧伤的曲子。不知不觉间,她就湿了眼眶。琴键上的音乐声声,如泣如诉。
香蕙若和方凯奕,还有方君玮都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他刚刚从公司回到家,正准备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晚上好去约会顾芳喜。却不料再次听到简睿和妹妹之间又出了问题。
听着方君瑶弹奏出那样悲伤的曲子,香蕙若容色惨淡,一脸担忧地望着女儿。方君玮则忍无可忍地跳起来:“不行,我要去找简睿,我要他当面来清楚。为什么这样欺骗我妹妹?”
方凯奕喝住他:“君玮,你坐下,这事……也不能全怪简睿。”
“是呀,君玮,不能都怪在简睿头上。他曾经提出过要分手,可是我……因为一个母亲的私心,特意跑去医院找到他父亲,请他服他的儿子同意和君瑶重归于好。我们也有错。”
方君玮一怔,想起他那次在地下停车场和简睿那场不愉快的谈话,当时他那么坚定地表示不愿复合,后来却又主动捧了玫瑰花来道歉。不用肯定是在父亲的压力下不得已而为之。
他那时其实有所怀疑他的道歉是敷衍行事,但他却没有对妹妹和母亲破。一方面固然是不想打击到她们,另一方面,他如今才肯直视自己的内心,他亦是有私心的。简睿如果和妹妹在一起,顾芳喜会比较容易死心。
那时候,他早已喜欢上了顾芳喜。毫无疑问,简睿也是。所以他和他的父亲发生冲突,他不愿意再由父亲来决定和安排自己的爱情和婚姻。以前种种若是错误,现在他要更正错误了。
方君玮突然手心里捏了两把汗,为妹妹,也为自己。这一刻他深深明白,从内心深处,自己是非常不愿意顾芳喜和简睿走到一起的。因为——他喜欢顾芳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