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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乙山,幽林小筑之中。
鸟语花香间,溪水流淌过院中。
此时的幽林小筑之中,只有三人。
除了叶千秋和北冥子,还有一人,是晓梦。
晓梦的天资,着实是很出众的,对“道”的亲和力,着实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在叶千秋所见过的一众弟子当中,晓梦的天资和根骨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纵使是逍遥子也比不上她。
对于十分看重天资和根骨的北冥子来说,晓梦的出现,让他很是动心。
多年不曾收徒的他,也不惜拉下一张老脸来,想要收晓梦为徒。
可惜,晓梦这个孩子,傲气的很,拜师只拜最强者。
所以,北冥子只能打消了收徒的念头。
不过,晓梦拜叶千秋为师之后,并非每日都跟在叶千秋身边修行。
叶千秋定下了规矩每隔三日,叶千秋才会指点一次晓梦。
平日里,便让晓梦和红莲等一众道家弟子一起,自我修行。
今日,正好是晓梦第一次前来和叶千秋学习的日子。
北冥子早早的就候在了叶千秋身旁,虽然做不成晓梦的师父,但过一过瘾也是可以的。
此时,叶千秋和北冥子正在对弈。
二人一边下棋,叶千秋一边朝着晓梦问道:“你在翠竹林中禁足一年,可有收获?”
晓梦手持木剑站在院中,此时的她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清爽。
当她听到叶千秋的问题时,没有太多的犹豫,直接开口道:“师尊曾说,弟子心有桎梏。”
“在这一年当中,弟子一直在想着如何将这心中的桎梏给破除。”
叶千秋道:“那你想到如何破除了吗?”
晓梦的面上露出一丝失落之意,道:“弟子愚钝,尚且没有想到办法,破除心中桎梏。”
叶千秋笑道:“你可知你心中的桎梏是什么?”
晓梦闻言,脸上泛起了追忆之色,不自觉的将手中的木剑给紧紧握住。
“是我的过去。”
晓梦很是直白的说道。
叶千秋却是微微摇头,道:“每个人都有过去,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你一样,让过去的阴影成为自我的桎梏。”
“这天下间,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经历着生离死别。”
“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情。”
“你的天资根骨固然绝佳,但毕竟年纪尚幼,经历了国破家亡,生离死别,心中有了桎梏,倒也是正常之事。”
“想要去桎梏,首先得正视过往。”
“你明白为师的意思吗?”
晓梦闻言,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正视过往?”
这时,叶千秋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的茶壶,道:“茶壶里没水了。”
“去熬些热水,泡茶。”
晓梦听了,点头称是,站起身来,取了茶壶,去一旁的屋子里熬水。
过了半个时辰。
晓梦回来了,水煮的滚烫,茶也泡好了。
晓梦将叶千秋和北冥子身边的茶杯给倒满茶水,然后又安安静静的跪坐在了一边。
这时,叶千秋和北冥子已经下完了棋。
叶千秋捏着茶杯,喝着热气腾腾的茶水。
喝完了一杯,叶千秋又提起茶壶来,要倒第二杯。
一边倒着茶水,叶千秋一边淡淡的说道:“水无色无形,它的桎梏看似是茶壶,实际却不是,人的心亦是如此。”
“人的心?”
坐在一旁的晓梦脸上又浮现起了追忆之色。
应该是又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叶千秋不知道她回忆起了过往的什么事,但显然,那并不是什么好事。
事实上,这一年来,叶千秋已经差人去查探了晓梦的身世背景。
这么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孤身一人来到太乙山拜师。
本身就是一件比较奇怪的事情。
纵使八岁的晓梦,武学层次已经超过了这世上的许多人,一个人在世上行走,似乎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但事实上,晓梦武功底子虽然不错,但人生阅历还是差的很远。
她一个小孩子如何平安无事的来到太乙山?
在这个即将结束的大争之世。
六国遗族们为了自保,可是什么事也能干出来的。
他身为道家掌门人,更是大秦国师。
难免有人想要借助道家来寻求庇护。
所以,叶千秋给晓梦一年的考验时间,也是为了有充足的时间调查晓梦的身世背景。
结果很令人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看着眼前的晓梦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叶千秋笑了笑,道:“晓梦,你先下去吧。”
晓梦闻言,站起身来,朝着叶千秋和北冥子深深一躬。
“师尊、师叔,弟子告退。”
待晓梦走了,北冥子方才开口道:“掌门,晓梦这孩子天资根骨皆是上佳,掌门为何不将她留在身边,亲自教导。”
“若是有掌门亲自指点,不出十年,我道家便可再添一位绝顶高手。”
叶千秋却是笑道:“对于这样的天才来说,在谁身边修行都是一样的快。”
“但她眼下最重要的不是炼气,炼剑。”
“而是要炼心。”
“炼心?”
北冥子嘀咕一句。
叶千秋道:“战争让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亲人。”
“想要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道家弟子,就得让她体会到道家弟子的关心和爱护。”
“人之所以为人,便是人的这颗心,是这世上万物之中,感情最为充沛的一颗心。”
“欲成大器者,必先炼心做人。”
“不然,她在不在道家修行,又有什么两样?”
北冥子闻言,微微颔首,道:“还是掌门考虑的周全。”
“是我太过着急了。”
叶千秋笑了笑,道:“无妨,见到璞玉想要尽快上手雕琢,都是人之常情。”
“但教徒弟,最忌讳的就是心急。”
“万事万物,都有其生长的规律,拔苗助长,未见得是什么好事。”
……
晓梦出了幽林小筑,漫无目的的走在山间。
她的心里有些委屈,又有些无力。
很想朝着那山野大声呼喊,将胸中的郁郁之气,全部给抒发出去。
但又怕被旁人听到。
她来到太乙山已经有一年多了。
一年前,她以为凭借她的天资,只要到了太乙山,就能轻而易举的拜入道家门下,成为道家弟子。
但事实上,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在几天前,她经历了一年的苦等,才正式拜入了道家。
她拜入道家,便是想学到最强大的功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
现在,她如愿以偿的拜在了道家掌门人太玄子的座下,成为了道家掌门人的亲传弟子。
但这个亲传弟子的待遇,似乎和她想象的有些差距。
师尊并没有对她的天资表示出多么重视。
每隔三日,方才要她到幽林小筑去。
今日,是她第一次到幽林小筑和师尊学习。
但好像什么也没学到,只是给师尊和师叔煮了一壶茶,得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她的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师尊的声音。
“水无色无形,它的桎梏看似是茶壶,实际却不是,人的心亦是如此。”
“人的心?”
晓梦走过木桥,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
这是师尊的第一课,一定暗藏玄机。
她必须参悟师尊要告诉她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曲乐之声,从前方传来。
曲乐之声很特别,伴随着枫叶的落下,溪水的簌簌而流之声,形成了一副特别的画卷。
晓梦抬头望去,只见前方山崖处,一株满是血红色枫叶的枫树之下,一个道家弟子正在悄然间吹奏着乐曲。
那乐曲的调子很好听,有一种舒缓至极的感觉。
晓梦听着听着,就有些痴了。
脑海之中,不自觉的就回想起了故乡,回想起了亲人。
晓梦大步流星的朝着山崖上行去。
走到了那颗枫树下。
她看着背对着她的道家弟子,听着那越来越悠扬的曲调,眼眶微红,忍不住落下了晶莹剔透的泪珠。
这时,枫树下的道家弟子似乎感觉到了晓梦的到来。
他转过身来,一看是晓梦,急忙起身,朝着晓梦拱手道:“青玄见过晓梦师叔。”
晓梦看到这个比她年纪要大上不少的道家弟子上前来和她恭敬施礼,急忙抹了抹眼角的泪珠。
“你……你……”
晓梦感觉到这个自称是青玄的家伙好像看到了她刚刚在哭,脸上有些挂不住。
朝着青玄“你你”了半天,然后突然灵机一动,转过身去,背对着青玄,故作威严的说道:“你身为道家弟子,却只顾吹埙,不修剑术,被我看到了吧!”
“我这是……”
青玄想要解释,刚刚开口说了三个字,就被晓梦直接给打断了话音。
“还不认罪!”
“哼,我看你功课荒废,师叔我正好考察一番。”
说着,晓梦来回踱步,然后突然抬起了手中的木剑,朝着青玄指去。
下一刻,她突然迈步,奋力挥起手中木剑,朝着青玄刺去。
青玄抬起手中长剑,便直接一挡。
霎时间,二人各自出剑,交起手来。
二人身形腾转挪移,速度都不慢。
只见青玄高高一跃,长剑一扫,朝着晓梦的下盘扫去。
晓梦一腿独立,一腿往上弯去,身子前倾,登时挥剑。
二人的长剑相交。
霎时间,火星四溅。
青玄见状,随即往后一闪而去。
晓梦紧随其后,霎时间变幻身形,几个闪身之间,便已经逼近了青玄的身旁。
唰!
晓梦再横空刺出一剑。
青玄见状,不得不抬剑相迎,还不忘赞一句。
“好快的身法。”
二人的长剑再次相交在了一起。
晓梦右手来回转动,手中木剑随着她的手腕翻转之间,快速的旋转着。
将青玄的长剑给搅在了她的剑气之中。
下一刻,晓梦往后再退几步,长剑顺着她的身形而去,一股奇异的引力从晓梦的剑刃之中传出。
将青玄整个人都带飞起来。
晓梦的脸上泛起得意之色。
就在这时,青玄瞅准空档,借着这股奇怪的劲力,想要顺势将晓梦制伏。
这时,晓梦眉眼一抬,早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霎时间抬手,一拳打在了青玄的脸颊之上,然后又是快速的在青玄的身上落下了拳脚。
顷刻之间,青玄便被晓梦给击飞。
青玄在半空之中倒飞着,完全无从借力,在他落地的那一刹那。
晓梦的木剑已经抵在了青玄的胸前。
这时,青玄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平静,只听得他淡淡说道。
“师叔虽然拜师不久,但剑法已经到了顺其自然的境界。”
“青玄自叹不如。”
青玄的个头要比晓梦高上一大截,青玄一边说话,一边用手轻轻的想要将晓梦的木剑给弹开。
晓梦却是不依不饶,将木剑再摆在青玄的胸前,虽然是仰视着青玄,但她的脸上却是泛起得意之色。
随后,她随手一收,将木剑给收了起来。
朝着一旁的山崖边行去。
一边走,一边得意的朝着青玄说道:“你的剑犹豫不决,需要勤加练习。”
青玄在一旁朝着晓梦拱手道:“师叔指教的是。”
“不过,我练的这套剑法,追求的是随心所欲。”
“随心所欲自然是心随意动,不为外物困扰。”
“师侄我现在,就要随心告退啦。”
话音一落,晓梦便急忙回身一看,哪里还有青玄的影子。
晓梦气的跺了跺脚,哼声道:“算你小子跑的快。”
这时,晓梦朝着崖边的那颗粗壮的枫树上看去。
只见那粗壮的枫树树干之上,居然不知何时被刻下了一个人像。
而那个人像,正是自己。
晓梦回转过身,朝着四周望去,她心中突然明白,原来刚刚这个叫青玄的小子是在故意让着她。
能在和自己交手的同时,将自己的画像给刻在这枫树躯干之上。
说明此子的实力,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弱。
“随心所欲?”
晓梦仔细咀嚼着这四个字。
仿佛想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前方山崖下,却是有人的咳嗽声传来。
“咳咳……”
晓梦听到了声音,便走到崖边,朝着下方的山道上看去。
只见那山道之上,有两个大块头正朝着山上行来。
这两个大块头,有些令人出乎意料。
一个是白发苍苍,身着宽袍大袖的老翁,老翁的手中还拄着一根不算长的拐杖。
一个是身材宽广,好似一个水桶的肥胖女子。
这两人结伴而来,一边走着一边还在说着话。
咳嗽的是白发老翁,他走起来,看着好像并不快。
但转眼间,就已经走出了好几丈之远。
晓梦见状,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这等实力,绝对是顶尖强者。
这时,只听得那肥胖女子道:“哎呀,先生,您可慢着点吧。”
“这都快到了,您还着急什么呀。”
白发老翁回过头来,朝着那胖女子道:“玲珑,你可长点心吧。”
“连我这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头子都追不上。”
“你那一身肉什么时候才能减下去啊。”
胖女子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她快走两步,道:“先生,您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
“我这一身肉怎么了?”
“我这叫富态,您懂吗?”
“像我这等天生丽质,貌美如花的黄花大姑娘,能和您这样的老人家出行,您就偷着乐吧。”
晓梦在山崖上看着那胖女子说话,差点没吐出来。
那胖女子身形庞硕,说话却矫揉造作,手中还拿着一个面具,时不时的在脸上挡来挡去。
好像是在卖弄风情,搔首弄姿似的。
只见那白发老翁听到胖女子的话,不禁停下脚步来,摇头失笑道:“玲珑啊玲珑,你可真是不愧为公孙龙的后人。”
“这张嘴,的确是得了公孙家的真传。”
胖女子拿着面具,嘿嘿一笑,道:“先生,您这是在夸我吗?”
白发老翁的胡子都快拖到地上了。
他的眼角眉毛也是白的纯粹,十分之长。
这时,只见白发老翁呵呵笑道:“当然是夸了。”
胖女子一听,笑的更欢了。
就在这时,站在山崖上的晓梦有些受不了那胖女子的笑声了。
她站在山崖上,朝着山道上的二人朗声道:“喂,你们两个是哪里来的?”
“到太乙山来做什么?”
胖女子和白发老翁听到了晓梦的声音,登时朝着上面看去。
白发老翁看到崖边的晓梦之后,脸上的笑意更甚,只听得他用那一口嘶哑的嗓音说道:“楚国南公,前来太乙山拜谒道家掌门人太玄子,还请小姑娘代为通禀一声。”
“楚南公?”
晓梦看着白发老翁,脸上渐渐浮现起了莫名之色。
……
幽林小筑之中。
叶千秋和北冥子正在各自打坐。
这时,有弟子前来禀报道:“掌门,楚国南公携公孙家的一名后辈,前来拜谒,已经到了迎客亭。”
“楚南公?公孙家的后辈?”
叶千秋缓缓睁开了眼睛,略微思索一番,然后朝着那名弟子道:“知道了,你去带客人到这儿来吧。”
那名弟子应声而去。
北冥子在旁说道:“楚南公?”
“此人可是和阴阳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怎么突然到太乙山来了。”
叶千秋道:“听闻此人是楚国第一贤者,楚国已经被灭了。”
“他现在到太乙山来,或许是和我有关。”
北冥子道:“和掌门有关?”
叶千秋笑着点头,心中却是暗想着这楚南公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有预兆未来的能力。
他突然到太乙山来拜访自己,或许是参悟了什么天机吧。
叶千秋倒是很期待,能和这样的人物见上一面。
……
没过了多久。
楚南公便带着那个公孙家的后辈出现在了幽林小筑之中。
看着白发苍苍的白发老翁,再看着那身形庞硕的公孙家后辈,叶千秋已经猜出了二人的身份。
短暂的寒暄之后。
叶千秋将楚南公和公孙玲珑带到一旁的偏屋坐下。
红莲来到幽林小筑之中,给众人沏了茶水,然后悄然退去。
“老夫早就听闻太玄先生的大名,今日一见,先生果然是没让老夫失望。”
“老夫冒昧来拜访,还望太玄先生不要见怪。”
楚南公坐在桌前,饮了一口清茶,朝着叶千秋说道。
叶千秋笑了笑,道:“先生能到太乙山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见怪。”
一旁的公孙玲珑拿着手里的面具扇子掩着半扇脸庞,娇笑道:“奴家早就听祖父说过,道家掌门人太玄子乃是当世大贤,今日一见,先生果然是气度不凡。”
“看先生这等风度,奴家便知,先生是这世上少有的智者呢。”
叶千秋淡淡一笑,道:“不知姑娘的祖父是?”
公孙玲珑掩嘴笑道:“奴家的祖父,复姓公孙,单名一个龙字。”
“原来是公孙龙,当年我游历桑海城之时,曾在小圣贤庄荀子近前,听闻过公孙龙子的大名。”
“当时,若非我有急事,要先离开桑海,不然定然能与公孙龙子相见。”
叶千秋在一旁睁着眼说着客套话。
他素来对名家诡辩之术没什么太多的好感,当年在桑海城,荀子曾经留他,让他留下观看荀子和公孙龙的论战。
但被他拒绝了。
公孙龙作为名家的代表人物,号称名家第一辩士,其诡辩之法,在天下间都是有名的。
什么白马非马之类的诡辩论题,皆是出自此人之手。
曾经和孔子后人孔穿诡辩,将孔穿给辩的哑口无言,差点没气死。
不过,他这一生,唯独是输在了荀子的手上。
和荀子论战几场,皆以失败而告终。
荀子还专门整理了一篇《正名》篇,详细记载了荀子对名家的全面批驳。
让公孙龙不得不对荀子叹服。
当然,叶千秋并不是对名家之人有偏见,只是对名家的诡辩之术,单纯的不喜欢而已。
他的道是堂皇大道,与这种诡辩之道,格格不入。
当然,在道家的先贤之中,也有对名家有颇有研究之人,此人便是庄子。
在名家的经典命题之中,一共有二十一个,又被称为“二十一事”。
这“二十一事”是由名家四位大师惠施、宋銒、尹文、公孙龙先后提出的二十一个论战命题,件件与常识背道而驰。
什么白狗可以是黑狗,什么一匹黄马与一头黑牛是三件事物,什么狗不是犬,什么鸟在天上飞,鸟的影子是不动的诸如此类的诡辩命题。
总之就是和常识格格不入,你说东,他非要说西。
自从这“二十一事”出世,便遭到了法儒墨道四大显学的轻蔑嘲讽,任名家如何寻衅,四家大师却几乎是无一例外地不屑与之论战。
然而,无论显学大家们如何蔑视名家,名家“二十一事”却以新颖奇特乃至为常人喜闻乐道的方式,在天下士林与庶民国人中蓬蓬勃勃地成了势头。
但凡坊间酒肆聚会,游学士子们便会不期然选择一个命题,相互驳论以为乐事。
市井间的人,也会在亲朋相聚之时津津乐道的辩驳卵究竟有没有毛,鸡究竟是两脚还是三脚。
不管结论如何,人们都会快乐的捧腹大笑。
庄子对名家的研究最为深入,他在《天下篇》中破例记载了名家的“二十一事”并做了评判。
天下间有人觉得庄子与名家大师惠施是论学之友,很熟悉惠施,也很赞赏惠施的学问,故而关注名家。
也有人说,庄子淡泊宽容,对天下学问皆无敌意,是故与名家能和而不同。
其实,庄子并不赞同惠施的学说。
用庄子的话说便是,惠施学问广博,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
在记录了名家“二十一事”之后,庄子又批驳了追随名家的辩者。
称名家的追随者为“辩者之徒,饰人之心,易人之意,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辩者之囿也!”
但庄子也实事求是的承认,名家的二十一事是天下辩者的一大乐事。
如今在这天下即将一统之时,名家的没落已经显而易见。
公孙龙好像已经过世有几年了。
却是不知道公孙龙的孙女公孙玲珑怎么就和楚南公混迹在了一起,还来到了太乙山。
叶千秋和楚南公、公孙玲珑又客套了一番。
楚南公终于道明了来意。
只听得他朝着叶千秋悄然说道:“太玄先生身为大秦国师,与大秦国运息息相关。”
“今日,老夫前来太乙山,其实是为了加入道家。”
楚南公这话一出,顿时让一旁的北冥子都有些发愣。
楚南公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作为楚国的第一贤者,他的身份和地位在天下间可都是一等一的。
如此人物,居然是为了投奔道家而来。
这在从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北冥子坐镇太乙山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等层次的人物来投奔。
坐在一旁的叶千秋脸上倒是依旧平静。
楚南公,这位楚国的贤者,可是掌握着《黄石天书》的男人。
天书二字,对于叶千秋来说可不陌生。
但凡能被冠以天书的,绝对不是一般的典籍。
当年在天龙世界,叶千秋在长生不老谷之中,观看天书而参悟出了修炼之道,一举奠定了他修行之根基。
来到此世之后,叶千秋倒是有些下意识的遗忘了《黄石天书》。
这《黄石天书》的拥有者可都不是简单人物。
曾经的轩辕黄帝乃是《黄石天书》的第一个所有者。
轩辕黄帝就是通过参悟这本黄石天书中的秘密,而得到了神奇的力量,打败了蚩尤。
而辅佐周武王灭商的姜子牙便是《黄石天书》的第二个拥有者,据传闻,他在岐山得道,就是与这部黄石天书有关。
若非楚南公的突然出现,他还真的一时间记不起来这档子事。
不过,楚南公突然来投道家,其目的值得推敲。
叶千秋心中盘算着,脑海之中思绪异常。
他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朝着楚南公说道:“南公此言,当真?”
楚南公老神在在的说道:“自然当真。”
叶千秋不急不躁的朝着楚南公问道:“敢问南公为何来投道家。”
楚南公坐在那里,犹如一尊石像,他笑了笑,道:“因为道家有了太玄先生。”
“所以,值得老夫追随。”
叶千秋微微颔首,道:“南公若是加入道家,着实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
“不过,南公真的只是因为我才要加入道家的吗?”
“据我所知,南公似乎与阴阳家还有些联系。”
“阴阳家已经从道家分裂出去了五百年。”
“如果南公加入道家,那会不会对阴阳家产生积极的影响呢?”
叶千秋的话一说出来。
对面的楚南公笑意更深,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桌前。
那是一卷被黄绸包裹起来的物件,从外面看,倒像是一卷书简。
“南公这是何意?”
叶千秋不动声色,悠悠朝着楚南公问道。
楚南公笑道:“此物名为《黄石天书》。”
“老夫对阴阳家的影响力有限,阴阳家一事,老夫无法对先生做出什么承诺。”
“但先生若是准许老夫加入道家,老夫可以将此卷《黄石天书》交给道家保存。”
一旁的北冥子闻言,眼中满是惊讶。
楚南公这手笔可不小,一出手便是《黄石天书》。
这可是《黄石天书》啊,可以从中悟得强大力量。
叶千秋此时更加怀疑楚南公的动机。
楚南公送出如此大礼,想要加入道家,到底是为什么呢?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特别是像楚南公这样的人物,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做一件事。
叶千秋不动声色的看着楚南公,淡淡一笑,道:“南公最好还是说清楚,为何要加入道家为好。”
楚南公见叶千秋视《黄石天书》为无物,心中更为笃定叶千秋便是那个可以改变天地命运的人。
他此来太乙山,其实是因为,他看到了一角未来。
“太玄先生果然谨慎,实不相瞒。”
“老夫之所以诚心来投道家,是因为老夫看到了一角未来。”
“老夫这一生,见证了太多的历史。”
“很多历史,都是老夫曾经似曾相识的模样。”
“直到太玄先生横空出世之后,老夫便发现本应该明朗的历史长河,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这种变化,是老夫这一生之中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在老夫曾经看到的未来之中,道家天人二宗从来没有一统过,甚至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行渐远,最后湮没在权利焦灼之中。”
“但太玄先生让老夫曾经看到的未来发生了彻底的逆转。”
“老夫想加入道家,追随太玄先生,是因为老夫惜命,所以,便要顺应天命。”
“在迷茫不清的未来面前,唯有站在强者的身后,才能存活下去。”
“这就是老夫的理由,不知道太玄先生觉得如何?”
楚南公这番话说的很直白。
叶千秋却依旧摇了摇头,道:“凭借南公的神通,如果仅仅如此,好像还不够。”
“南公从楚地而来,楚国刚灭,不知南公对未来的楚地有什么样的看法?”
楚南公悠悠一笑,道:“太玄先生这是不把老夫掏空,决不罢休啊。”
叶千秋笑道:“若是南公不想说,我也不勉强。”
楚南公闻言,却是缓缓说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敢问太玄先生觉得如何?”
叶千秋笑着点了点头,道:“此言倒也不为过。”
这时,叶千秋面色一肃,淡淡说道:“从今日起,南公便是我道家第三位太上长老。”
“南公不介意我为南公再起个道号吧。”
楚南公闻言,面容也是一肃,朝着叶千秋恭敬的抬起双臂,双手一交叉,沉声道:“请掌门赐号。”
叶千秋道:“南公离开故乡,千里迢迢来投奔道家,诚心可见。”
“我观南公五行缺火,属阴,命中带水,既如此,从今往后,南公之道号,便为紫阳吧。”
“希望南公此入道家,能为我道家带来紫气三千里。”
楚南公闻言,朝着叶千秋恭敬施礼,道:“紫阳,多谢掌门赐号。”
一旁的公孙玲珑都发愣了好久。
楚南公身为楚地的贤者,在楚国隐居了许多年,是名望很高的前辈人物。
但是,现在楚南公居然甘愿加入道家,以太玄子为首。
这是她来太乙山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太玄子虽然名震天下,一副道风仙骨的模样,但楚南公也不一般啊。
怎么这就成一家人了?
公孙玲珑的脑子有点乱。
这时,一旁的北冥子抚须笑了起来,朝着楚南公道:“这当真是喜事。”
“有紫阳师弟加入道家,从今往后我道家的实力便更上一筹了。”
楚南公在一旁谦逊一笑,朝着北冥子拱手道:“紫阳见过北冥师兄。”
北冥子也朝着楚南公拱手还礼。
“此卷《黄石天书》蕴藏着隐秘的力量,非有缘人不可观。”
“从今往后,此卷《黄石天书》就交给掌门师兄掌管。”
楚南公抬手,将桌上的《黄石天书》朝着叶千秋身前又推了推。
叶千秋微微颔首,道:“从前,我也听说过《黄石天书》的奇异,传闻这天书非凡人所作,通过它,世间凡人才有资格一窥深不可测的天机。”
“参悟它,凡人就能获得神奇的力量,去转动决定天下命运的时代巨轮。”
“紫阳师弟掌管这《黄石天书》多年,可曾从中得到了神奇的力量?”
楚南公微微摇头,道:“以我之资质,并不足以参悟《黄石天书》。”
“我虽得到《黄石天书》多年,但并非此书的真正有缘人。”
“今日,将此书交给掌门师兄,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叶千秋闻言,笑着问道:“这么说来,紫阳师弟口中的有缘人是我?”
楚南公道:“这是天书给我的启示。”
叶千秋听了,不可置否。
神秘的力量背后,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黄石天书》既然不费吹灰之力到了他的面前,他自然不会错过。
他倒是想看一看这《黄石天书》之中有着怎样的力量。
不过,看书也不急于一时。
他将《黄石天书》给收了起来,让守在幽林小筑外的弟子,让他去通知赤松子、长生子,敲响道钟,集合山上弟子,在观妙台集合,他有要事要宣布。
那名弟子听命离去,很快,太乙山上,道钟便悠悠响起了。
……
不久之后,叶千秋在观妙台上宣布了楚南公加入道家,成为了道家的第三位太上长老。
在一众道家弟子的肉眼可见之下,道家变得愈发强大起来。
所有道家弟子都知道,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道家有了掌门。
太玄子、道玄子、赤松子、长生子、十二长老个个都心潮澎湃。
楚南公的加入,让他们仿佛想到了一种可能。
或许有一日,道家将会变得更加繁荣。
……
就在太乙山上一片喜气之时。
坐在咸阳城章台宫中的嬴政,心中也满是喜悦。
嬴政簌簌的饮下了一杯冰茶,站了起来,走到了王台下,站到了羊皮地图前。
此时,殿中还有三人。
其中一人为李斯,另一人为王绾,还有一人是赵高。
赵高站在殿门前,静静守候着。
这时,嬴政朗声道:“五国虽灭,天下仍在板荡之时。”
“外部有变,我也有变。”
“外部之变,乃是匈奴觊觎,齐国备战,四方不宁。”
“我方之变,一则是兵力运筹超出预期,三十万铁骑该当班师,二则是南进诸事平顺,不会掣肘北方。”
“不知二位卿家以为,我军能否迅速平定陇西、燕赵之地的残余势力,并同时攻灭齐国,一举定鼎天下。”
此时,李斯拱手说道:“王上,臣以为,攻灭齐国之事,可暂缓。”
嬴政道:“为何?”
李斯道:“这些年,齐国一向是我秦国远交之友邦。”
“且齐国君弱臣荒,数十年不修兵备。”
“目下,理当全力清除燕赵残余势力。”
“至于齐国,可派一能臣前去游说,劝齐王投降。”
“若是齐王肯降,我大秦锐士便可少流些血。”
“世人也会赞大王为仁慈之君。”
嬴政朝着李斯看了一眼,淡淡一笑,道:“李斯,据寡人所知,你的恩师荀子就在齐国的桑海城内。”
“你此番进言,可否有私心?”
李斯躬身拱手道:“臣确实有私心,但臣更是为了大秦能顺利的一统天下。”
嬴政闻言,略作沉吟,摆了摆手,道:“攻齐之事暂缓,你们先下去吧。”
“臣告退!”
李斯和王绾朝着嬴政躬身,然后悄然退出大殿。
见二人离开,嬴政朝着殿门口的赵高喊道:“小高子!”
赵高急忙应和道:“王上!”
嬴政道:“立马给国师传信,告诉国师,寡人灭齐之日不远矣。”
“寡人灭齐之后,会亲至太乙山。”
赵高闻言,当即躬身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