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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陈郡谢氏的太常卿家中三男,年满二十,将要举行冠礼。太常卿从周秦以来是掌天地神祗人鬼之礼,两汉兼管陵县行政,并且管辖博士等事务。到了如今位列九卿之一。虽然实权并不大,但是还是有几分的尊荣。
谢裒对自己的三年颇为看重,在他六个儿子里,三郎似乎是从小就出类拔萃的,小时候便有风神秀彻的评语,七八岁之时便会劝兄长,对年老之人网开一面。很是让他觉得欣慰,因此谢安的冠礼,他也是慎重为之。专门令人推算吉日良辰,亲自写帖子请建康城中那些名士前来观礼。
建康城中,庾亮向北方的石赵用兵,大有建立驱逐胡虏,光复神州之意。其实当年王导在世的时候,庾亮就有北伐的心思,王导曾经被迫答应,却被郗鉴以军资不足拒绝。如今王导郗鉴相继去世,庾亮开始用兵了。
士人们向来习惯手持塵尾,游走于山水之间,俯仰间仰观天地宇宙之大,尽享山川水泽之妙。兵事并不是他们所喜的。
因此听闻太常卿家有一位郎君要行冠礼,收到请帖,也都欣然表示愿意前往。
冠礼那一日,谢安着周礼上规定的礼服,出现在众位宾客的面前,陈郡谢氏的族人也全都到场。
冠礼代表着男子已经成人,可以娶妇成家,也可以入仕。
此时是初冠,谢安依照周礼着深衣,梳双丫髻,加冠之时,改为发髻。他面容清秀,神情肃穆,双眼清亮有神。在座的各位嘉宾望见他,在心中点头,有人回想起他幼时风神秀彻的评价,心中感叹果然名不虚传。
青丝落下,而后又被梳拢起来,成发髻,加冠。
再加,三加。众人屏住呼吸,只听得正宾的祝词,“旨酒既清,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
醮礼过后,赐字。
在家庙告过谢家先祖,家中有男丁已经成人后,谢安拜过族中各位尊长,便到外面见过各位观礼的人行礼。
这样一个风姿楚楚的青年,着周代的礼服,恭谨行礼,众人也回避过去,不受全礼,并双手拢于袖中还礼。
礼成之后,谢家在堂上举行宴乐,以飨来宾。
这种场合,但是最要抓住机会交际的。
谢尚坐在席上,面前的案上摆上用包茅滤过的酒液和烤好的肉。看见堂弟,招他过来。
谢安此时已经换了平常的深衣,头上布巾包住发髻,冠是有官职的人所戴,他眼下还是白身,不适合戴那个东西。
“安石已经成人了。”谢尚笑道,他也不唤过去谢安在家中的称呼,“如今有何打算呢?”男子加冠之后代表成人,成人之后便当有志向,或是在朝堂,或是名士中,都应当有一番作为。
谢安低头思考一下,“不瞒从兄,我心中已经有打算了。”
谢尚点点头,他手在堂弟肩上拍了两下以示鼓励,“如此甚好,如果想要在朝中入仕,也是很好。”
谢家虽然不及王庾两家,但是族中子弟入仕,还是有门路的。
“多谢从兄。”谢安一笑,谢道。
谢尚拿起一只盛好酒的羽觞递给他,两人相笑而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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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翁爱现在正坐在一群世家女眷里,正谈论着外头的风色,和时下最新的衣裳款式。她三年都没参与交际,世家女圈子里变化不说翻天覆地,但也变化颇大,她这个三年不涉及其中的人,还是要花费好一段时间,才能适应下来。
女孩子里面,不管古今,衣裳首饰永远都是最安全和流行的话题。
她望见在世家女郎里的刘钰,刘钰这三年来也有变化,两人相见,一开始是有些不太知道如何开口的,毕竟三年没见了。感情原先再好,也难免便淡。
王翁爱和女郎们讨论了一下纤髾样式和吴中锦帛与当年的颍川青齐一代出产的布帛谁优谁劣之后。她找了个机会起身,其实锦帛之类在她家并不常用,她虽然知道吴中锦帛的样式,但是说多了也有些头晕。
出来透气的时候,望见那边一名少女正走在另一边,那少女身形窈窕,手持团扇,两人回首向往,最终那位少女一笑,走进了。
“岷岷好久不见,可还安好?”
“阿钰。”王翁爱也笑道。两人这一笑,倒是把方才初见时候的迟疑都给融化开了。
这三年里刘钰家也是有事的,不过是喜事,刘钰兄长尚主。
“到现在才知道你家喜事,恭喜恭喜。”王翁爱浅笑着,举起手中团扇来做出要恭喜刘钰的样子。
“同喜同喜。”刘钰笑道,“你这样可有些礼法人的样子。”
“要是那些礼法人知道,肯定会是气坏了。”王翁爱说道,顺便自黑一把,她自己就不是什么讲究礼法的人,还嫌弃为什么那些郎君能够不讲究礼法,露着个胸膛都没事人一样,女郎们没有太大的束缚,更加不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见外人尤其是男子的话,还是要隔着帘子之类,更别说通信。
其实,她还是很想念现代的。
“这些年,阿钰还好么?”王翁爱问道。
“嗯,好着呢。”刘钰打量了一下王翁爱,面前的人倒是比以前高了一点,同样也瘦了许多,原本圆圆讨喜的两颊已经消瘦下去。只是那双眼睛还依旧灵动。
守孝这回事,基本上就一定要吃些苦头的。刘钰很明白。
“三年出来,感觉自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了。”王翁爱这样和刘钰感叹道。两个女孩子向来走得近,说些悄悄话再适合不过。
“多听多看一段时日就好了。”刘钰说道。“这三年里建康的事的确多,不过今年怕事也不少。”
王翁爱听了她这话,心下猜想或许是指代庾亮向北用兵的事情,说句实话,能够驱除鞑虏,收复神州,固然是很好。
问题是……她家正在和庾家缠斗呢,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脚,从王导开始到现在打的是火花四溅,现在王导去世,王允之接过了大旗,和庾家继续对掐。虽然她堂兄王羲之很得庾亮的欣赏,不过……大体两家是真斗得凶。
要是庾亮一旦真的北伐成功,那么在朝中的声望便赤焰一般猛蹿上去,这对王家十分不利。
王家自从王敦之后,就没出过领兵的人了。
她心里暗搓搓的想,或许那位应该是成不了吧?她翻遍自己那点可怜的关于魏晋南北朝的记忆,北方现在应该是还乱着,要到以后的北燕和前秦,然后前秦还被谢安在淝水给打的出来个草木皆兵的成语来,但是她也没听过东晋北伐收复故地的,南北朝之后便是隋唐。
说句实话,她历史不好,但也没见过从南方一路北伐最终统一的事情。基本上全是,北朝南下统一全国。
“庾公大志。”王翁爱轻声说道,“驱除胡人,光复神州,此举功在万世。”
王翁爱这话说的立刻惹来刘钰的一瞥,刘钰知道王家和庾家的那些争斗的事。王翁爱也回望过去,满脸无辜。
她家刚刚出孝,兄长们才回到朝堂不久,还未曾站稳脚跟。这会可不是她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再怎么胡闹,还有父亲做后援。她兄长都还没在朝堂上站定呢。
“没错,的确是如此。”刘钰说道,她面上此时也是赞同。“若是能收复神州,夺回神器,我们也能回到故土了。”
说着两人一回头,正望见一个女孩子,站在不远处。女孩子也是出来透透气的,王翁爱知道这是庾家的女孩子。那位庾小娘子对着她们羞涩一笑,手持团扇在胸口上,身子微微低了低。
其实庾家还是有好多好脾气的女孩子,王翁爱也微笑着还礼。
见到此处有人,那位女孩另外择了个地方休息去了。两人又靠在一起,开始说话。
“我最近也不知道书法长进的如何了。”王翁爱叹道,书法不管是在王家还是在外面都十分重要,基本上有名的名士都会工于书法,这个基本上都成了一个必备的了。
“你写了字,让你堂兄帮忙看看。”刘钰笑道,“你那堂兄听说年少的时候,便已经写得一手好字,当地人争相模仿。”
这说的自然是王羲之。
再给王翁爱十几个胆子,她也不敢把自己的字给王羲之看。即使她的字她的兄长们已经点头了,但是给书圣看……她只会觉得自己还死的不够透。
“我可不敢!”王翁爱抖了一下。
“……”刘钰望着她,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明明就是一族的人,而且两支关系那么密切,不必如此吧?
王翁爱是真的没打算去王羲之那里,而且王羲之眼下也不在建康。
她拉过刘钰,又说了一些话。
刘钰虽然是女郎,但是见识不比郎君差半分,两人说到最近的兵事,刘钰对行兵布阵并不熟悉,也不太懂,不过她还是说了一句话,“这事,还得看以后会是如何。不在于一时的得失。”
王翁爱点头赞同。
同样她也很乐观,眼下的确形势严峻,可是将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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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孝之后,王翁爱的兄长们一是要在朝堂中入仕,站稳脚跟。二是恢复和建康城中那些名士世家子的交往。
清淡是最适合不过了。
一时间上门清淡的郎君也有不少。
王翁爱依照往年的旧例,让人屏风后放上枰,坐在上面听。
清谈在她看来其实就是一场辩论会,讨论是或者非的问题。只不过论题都比较高深,再辅以庄老之谈,她早年听清谈的时候,很不适应,而且时间也长,差点扛不住。不过这么多年也锻炼出来了。
她有时候有兴致了,还会试着分析一下两方是怎么驳倒对方的,这么一来原本晕头转向的清谈也变得有了几分趣味。她发现那几个郎君清谈的时候,看问题的角度,和反驳对手的方向都挺有意思的。
王翁爱所在的位置比较隐秘,而且也能够听得比较清楚。她听得那边衣裳窸窣之声起来,而后便是行礼道谢入座。
屏风那边有人问道,“噫?那是哪家的郎君?”
有清朗之声响起来,“某谢安,陈郡谢。”
她坐在枰上,愣了愣,她低下头,眨了眨眼。她突然发现,这三年守孝里,她从来没有和谢安见过面,三年的时间其实可以稀释很多东西,包括感情。她手指捏住腰下裙裳上的玉佩,玉佩上的凉意沁入她的指尖。
她垂着头,掌心里的玉佩吸取了体温,越发的温润。
人都是一样的,她想道,或许谢安此时也是和她一样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咳,话说银家看书喵,看到一个小故事,说出来和读娘们开森一下,就是说,建康有一个文士叫做孙绰他很有文采,但是他有个女儿性情很跋扈,而且倒霉催的是有些人知道,因此老大没嫁出去。而后太原王氏的王述他也有一个儿子,长得不好看,而且性情也是非常的不好,反正是大家有女儿都不嫁给他。王述为此比较发愁,老爹操心儿子终身大事嘛。然后孙绰听说,就专门到王述家里,去看了一下王述的儿子,出来之后对王家大儿子说,我见着你弟弟也不是和传说中的一样那么长相不好,心情虽然不太好也没到传说的地步,我有一个女儿,想要和你家做亲家。王述知道后,非常开心,立刻就给儿子娶了媳妇。
结果,把媳妇娶进来之后,才发现小儿媳的脾气和儿子是不相上下,把家里给闹得是鸡飞狗跳。王述是被坑的有苦说不出。
我看后的赶脚就是,简直就是那句‘如果你有一个女儿,有仇家的话,把她宠坏然后把她嫁过去,然后你大仇得报了’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