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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天之下
顾玉成一路大步流星走回了荀葵的住所,荀葵不断的在身后紧追。
那些跟从荀葵的弟子,也在进入弟子居所后,分散到自己的居所,将顾文月这个人,告之所有人。
荀葵终于在进入庭院后,追上了顾玉成,一把抓过顾玉成,质问道“师弟!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如此冲动!?”
顾玉成按耐不住的吼道“我不是冲动!我只是觉得不值得!觉得不服气!”
荀葵有些委屈的问道“不值得?怎么不值得了?你哪里不值得?你赢了!有什么不服气的?”
大吵大闹中,南寻缓缓的来到了庭院一角,二人丝毫没有注意到。
南寻刚想出身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顾玉成便喊道“我为余淮不值得!——他拼尽自己所有,都已经吐血了。那苏鸿浩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余淮是完全他的筹码,甚至连筹码都会被珍惜,但苏鸿浩没有!我意识到,意识到很多时候,我们这种普通弟子,就是工具……”
顾玉成长叹一声,最后缓缓的说道“我曾也是一个富饶子弟,当我落魄的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我待之不薄的人会那么刻薄的待我。”
“现在想来,其实不止是世态炎凉,我一开始也一直把他们当做下人罢了。”
顾玉成又想到了韩阴,那个被宁习存兄弟指使的韩阴。有些无奈的感叹道“所以我很不甘。我不服那肖文苑怎么就拥众如云,从者如影,捧而围之。我不甘那些平凡之人怎么就要被如尘受踩,如泥受碾,如脏受弃,如定命苦……”
南寻听着顾玉成的话,凝目望着顾玉成,身体微微颤抖。
荀葵也愣住了,沉默许久许久,最后只能说“所以,我们能做什么?还不是为了更高的境界,不择手段?我们不都是在依附某些人吗?哪有什么不甘,习惯就好。”
顾玉成看着垂头丧气的荀葵,突然想到那个在绝境中罔顾性命,直言志向的张之林,想起他的那一句“欲夺苍天之命,从此本君至尊!”
那怕现在想想,依旧热血沸腾。
顾玉成无奈的坐到了庭院的一处柱子下。只觉有心而无力。
于是缓缓的开口唱到“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唱完一遍。感叹不已。
此时南寻擦了擦脸,这才缓缓走了出来。
南寻向南坐到了顾玉成与荀葵的中间。
顾玉成见状,有些不知所措,荀葵也有些懵。
南寻看了一眼两人,这才缓缓开口道“都坐过来。我跟你们讲一些事情。”
顾玉成与荀葵坐到了南寻的身前。
南寻停顿了许久,这才缓缓的开口道“至尊当年崛起,座下除了三大将军,龙主、药圣、天子剑外,还有另一个不可忽略的拥趸者,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才能有函谷关战役时的胜利。”
说到这里,南寻的眼中,流露出了怅然,慢慢的,又陷入了回忆。
很久之后,南寻才继续说道“那群人原本应该享誉整个大荒,原本应当成为整个人族最闪耀的荣光,可…他们早就沉没
在历史的淤泥之中,曾经泥沙俱下之后,便再无重现之日的可能了。”
“他们有一个十分响亮的名字,他们原本是天下第一的剑,可惜,剑断了。”
顾玉成仿佛明白了什么,心中有了不好的念头,南寻随即证实了顾玉成的猜测“他们叫,落阳历。”
“今日有黑冰台,有军机殿,可与当年的落阳历相比,不过是余晖下的追光者。而那落阳历便是高高在上的光明。”
荀葵不解的问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这个组织啊?”
顾玉成则缓缓的回想着,想着曾经与落阳历并肩作战的那一刻…
南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尽心酸的解释道“因为这把剑,是至尊的。除了至尊,没有人配得上,也没有人用得起。因此,当函谷关的大战结束,当一切尘埃落定,至尊离开后,天下进入了定格三分鼎力之局的过渡期后。在这个时候,函谷关与妖国,以及一些宗族,将矛头,对准了落阳历。”
“最后让落阳历彻底的存在于历史中。”
顾玉成猛然握紧拳头。
他实在难以想象,抛却己身征程万里有余,只为来年后生安宁的落阳历,那个能够彼此托付性命,为了一个信仰而向着同一个前方的众人,会在光荣时代来临后,成为举世针对的末路人。
顾玉成没有想到。也不愿明白。
荀葵无法理解质问“如果,如果落阳历真的那么伟大,为什么还要,还要摧毁它……”
南寻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记忆被不断拉扯,那已经模糊了的线团再一次被扯开,发霉发潮的记忆倾倒出来……
声音就像是从悠久的过去里流逝出来的一般,竟充满了沧桑“整个天下不需要或者说也不能继续要这个组织了。”南寻沉吟着。
“当一个组织没了能够领导、驯服、庇护的人后,这个组织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为什么要针对落阳历?为什么必须要拆散落阳历?当初我看着落阳历被拆散,被围剿时,我整个心里塞满了迷茫。——为什么那些为万民之人请命的,会落到狗彘不如的境地?”
荀葵不知所以。
顾玉成也同样茫然无措。
南寻重重的叹息,仿佛胸间有一顶钟,敲响着痛苦、悲伤、哀恸、无奈的情绪。
“因为时代巨大的变迁之下,总有一些推动历史进步的人埋葬在历史里。那是每一个时代都有的阴影推动的,那个阴影,就叫,利益。”
“当年至尊想要的是一个人皆可修炼的时代,一个人人都能够向上越过龙门的时代,一个无与伦比的公平时代。——因此宗门应运而生。然而当战争结束,至尊消失后,宗门的建造者没了束缚,便开始成为最高层。以前是一个皇帝,现在是一群世家构成的宗门,总有最高层把守着他们的利益。”
“落阳历的存在,太触犯了那些宗门的利益。——函谷、妖国、姜家…太多太多人不需要这个妨碍他们利益的组织。”
南寻的悲痛像是一个大幕,压的顾玉成、荀葵二人震惊得麻木。
顾玉成终于知道,木离为什么在自己询问是否是落阳历的时候,会是那副断断续续、支吾不爽的表现了。
这时候南寻看着那荀葵,深深的解释道“我以为天下会是民字姓。但天下不过是
换了一种方式受另一群人掌控。确实,天下比曾经要自由太多,但与至尊描绘的,实在是差强人意罢了。”
“当年钱、肖之争,钱家用计谋得到了更为富饶的平崚,那时爆发了持续数个月的暴乱。在那期间有无数人卷入其中。平崚之事,让我彻底明白这个时代的我们只能依附世家贵胄来向上攀升。——倒也算是有了一个阶梯,比曾经要好太多太多。”南寻沉吟许久“所以,习惯这个时代,也没有错。无法改变它,那就改变自己……”南寻看着荀葵解释道。
顾玉成看着南寻的侧脸,而南寻却一直没有看顾玉成。
此时的顾玉成想到了曾经木离的大道为公,那时顾玉成想的更多的是自己的私心,因为自己对整个大荒依旧停留在南郡,那时自己没有任何感触。
可现在顾玉成感同身受,他不禁思考,这个时代是否像曾经自己在石卷中看到希望彼岸的时代一样美好?
是否真正的实现了曾经那些人的信仰?
此时的顾玉成满脑子都是一些胡乱的问题,时而是张之林的身影,时而是那至尊的话语,时而又是曾经自己的疑惑,还有南寻的言语。
顾玉成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在这顺应与违逆个第一次需要郑重选择的事情面前,自己应该怎么抉择,才能顺了自己的全心全意?
顾玉成很想做倒悬天地的翻云覆雨手,从此不受任何羁縻。
只是顾玉成同样知道想要做到这一点,面临的是多少艰难困苦。
南寻看着面露痛苦的顾玉成,沉默许久后,问了一个十分简单的问题“你现在为了什么而活着?”
顾玉成仿佛刚睡醒一般,困倦的不知所以,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回答道“找回我的一位亲人。弥补我没有坚持下来的过失。”
南寻点了点头,拍了拍顾玉成的肩膀说道“所以说,想法再多,目标再高,实现他们最好的方法还是——有第一步的方向。现在你就朝着找回你的亲人而努力吧。”说罢,便自顾自的回到了房屋内。
老旧的关门声吱呀响起,顾玉成呆了很久,直到顾玉成感受到刺骨寒冷在啃自己的腰时,顾玉成才想起来自己已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再回头,才发现,荀葵一直在看着自己。
顾玉成为刚才的冲动而感到些许歉意,毕竟这些事情与荀葵都是没有关系的。
荀葵却十分轻松的笑了笑,回应道“南伯伯说的对。我们,最多只能适应了。改变自己吧。师弟好好休息,明天估计就要正式进行修炼了,我先回去了。”
顾玉成木然的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又一声轻微的关门声。
此刻的顾玉成,坐在庭院中间,南寻与荀葵的房屋包夹着顾玉成,两扇门,轻微的合上,却也没有彻底合死。
顾玉成看着被关上的门,感觉自己好像是被排斥了一样,又突然有一股口渴的感觉充斥整个胸膛。
顾玉成于是感觉自己十分想要喝酒,顾玉成从不喝酒,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渴。
为了抑制这种冲动,顾玉成索性回到房间,将满溢的星光关在门外,用烛火扩大的背影死死靠住门,潜心修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