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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里的梁祝
渐渐地,鼓声停止了,一直跳着羊皮鼓舞的那人也从火堆旁撤了下来,而佘诗韵却仍旧一个人踮起脚尖在火堆旁旋转舞蹈,脸上洋溢着美滋滋的秀色。脚上的一双绣花鞋在此时被她旋转成了两朵睡莲一般,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踩在两朵盛开的睡莲上舞蹈。
没有音乐作为伴奏的舞蹈是孤独寂寞的,幸好有红彤彤的篝火在夜色里旺盛地燃烧摇曳。篝火似乎也暗合了佘诗韵舞出的节奏,整个平台上便有一股神秘的气场在寂静与沉默间逐渐被释放了出来。
跳羊皮鼓舞的人脱去头顶上的那顶用猴皮做的帽子,露出一张汗津津的脸。看模样他也就五十来岁,脸部的轮廓棱角分明,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岁月历练出来的沧桑和内心的那股沉稳与刚毅从他的那张脸上完全展露了出来。
还真是一个刚毅如山的沉稳男人!
他朝一直傻站在洞口的张幺爷和张子恒走过来。
张幺爷和张子恒用极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不吱声。
“你们怎么不坐?一直这样傻站着,不累吗?”他朝张幺爷和张子恒友好地说,浑厚的声音里不乏热情的成分。
张子恒对陌生人天生比较腼腆,特别是面对这样一位身上暗透着一股神秘气场的陌生人,就更显得拘谨和腼腆了。他目光开始散乱地漂移,不敢和说话的人正视,有点手足无措。
倒是张幺爷见多识广,临场发挥的本领要比张子恒强许多。他朝跳羊皮鼓舞的人应道:“我们习惯站的,站着随时跺两下,脚不会僵。”
跳羊皮鼓舞的人也不再说什么,找了一块鹅卵石坐下,喉咙里这时就像表演口技般地发出了胡琴的声音。
张幺爷和张子恒都是一愣,定定地看着这人的嘴巴。
这人的嘴巴还真是神奇,胡琴悠长的丝弦质感被他表现得淋漓尽致,和胡琴本身拉出的声音没有任何分别。
有了口技的伴奏,佘诗韵的脸上洋溢起了更加神秘的微笑。她将莹莹闪烁的目光朝向了用口技模仿出胡琴声音的人,婀娜的舞姿变得更加柔美。
一旁的张幺爷啧啧称奇地说道:“咋就像没有腰杆一样,这么柔软?”
张子恒说:“幺爷,你就别开黄腔了。人家搞文艺的有句口头禅——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人家这是练出来的,咋啥没有腰杆的话都说出来了?”
张子恒对张幺爷的不敬令张幺爷十分恼火,说:“老子晓得这个道理。我是打比方说她的身子柔软。净在老子面前扯怪叫!”
张子恒很不服气地又不言声了。
过了一会儿张幺爷又说:“你那么聪明,那你说说人家现在喉咙里学的是啥谱子?”
“梁山伯与祝英台!”张子恒脱口说。
用口技演奏曲子的人听张子恒这么说,朝张子恒仰起头,眼睛里有刮目相看的神情流露出来。
张幺爷善于察言观色,知道张子恒这回是说对了,嘟囔道:“还真让你小子蒙对了哈。”
张子恒颇有几分得意地说:“我在部队几年至少还是学了点东西。”
这时,佘诗韵突然踮起凌波仙子般的细碎舞步朝着张子恒直直地飘了过来,柔软的身段围绕着张子恒缠绵。张子恒的脸一下子就被一股涌起来的热血烧灼得滚烫,木桩子般地站在原地,紧张得就像傻子一般。
好在佘诗韵只对张子恒缠绵了几个动作就又随着口技模仿出的音乐退到火堆旁去了,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却始终如两汪清泉似的看着张子恒。
张子恒哪儿经历过这样的阵仗,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紧张,浑身僵直地立在那儿哆嗦起来,就像打起了摆子似的。
用口技演奏音乐的那人哈哈大笑起来,朝佘诗韵说道:“诗韵,你把这位小哥哥吓傻了一样。”
张幺爷也傻呆呆地站在那儿。他也没有想到佘诗韵会对张子恒来这么一手,心里暗骂了一句:“不像话!”
没有了口技的伴奏,佘诗韵也停止了舞蹈,脸上红扑扑地浮起一层意犹未尽的兴奋颜色。她朝张子恒走过来,说:“对不起了哈,小哥哥,临时让你给我伴一下舞,咯咯……”
张子恒尴尬地朝佘诗韵笑,这笑容僵硬古板得比哭还难看!
佘诗韵这时才朝张幺爷说:“他就是我给你说的日渥布吉。”
一听这个人的名字,张幺爷顿时觉得,这个男人的确有着像山一样的外部轮廓,也有像山一样的沉稳气质。
日渥布吉却朝张幺爷和张子恒说:“你
们别见诗韵的外。她这人就是这样,性子活泼起来就跟小孩子似的。她也是难得有那么好的兴致,兴许是因为你们来了的缘故吧。说实话,要不是我抽空来陪陪她,她还真是孤家寡人的,怪可怜。”
张幺爷听日渥布吉这么说,心里也就释然了,说:“不见外,不见外,性子活泼是对的。我就喜欢性子活泼的人,呵呵……”
这时,佘诗韵挨着日渥布吉坐下来,没有说话,脸上浮出一层忧郁的神情,望着燃烧的篝火,呆呆地发起神来。
日渥布吉心细,他瞟了一眼佘诗韵,用手拍了拍她的手,小声说:“诗韵,怎么?又开始想心事了?”
佘诗韵回过神来,朝日渥布吉莞尔一笑,说:“没有,我在想这火要是永远这么燃下去该有多好啊。”
日渥布吉笑道:“诗韵,你不是说的傻话吗?这火不是永远燃下去了吗?薪火相传嘛!呵呵……”
佘诗韵的神情很专注地望着火堆说:“可是,我怎么感觉这火就像随时都会熄灭一样?我是说没有人给这火堆添柴火的话。”
日渥布吉把佘诗韵的手又握了握,轻声说:“诗韵,不要想这些杞人忧天的事情。火怎么会灭呢?只要有白色的石头,就会有火种的。火种是包裹在白石头里面的。”
日渥布吉的话不但没有让佘诗韵的情绪从一种古怪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反而让她的一双细长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日渥布吉有些担心起来,说:“诗韵,你在听我说话吗?”
佘诗韵没有任何反应,看着火堆的眼神发暗发直,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木讷起来,和刚才跳舞时宛若凌波仙子的舞步般的模样判若两人。
张幺爷和张子恒都感到诧异起来。张幺爷小声朝日渥布吉担心地问:“她这是咋啦?”
日渥布吉叹了一口气,说:“她心里有一口很深很冷的井!她又掉进去了。”
“井?掉进去了?什么井?怎么会掉进去?”张幺爷大惑不解。
“一口枯井。她自己把自己掉进去的。”日渥布吉说。
日渥布吉边说边站起来,伸手把佘诗韵刚才脱下的棉袄拿起来,轻轻披在佘诗韵的肩头,轻声说:“诗韵,外头怪凉的,我们该回去了。”
佘诗韵站起来,神情依旧木讷,突然,她的脸上浮出一层神秘兮兮的笑,问日渥布吉:“哥,我刚才的舞跳得美吗?”
“美,和你原先在聚光灯下跳得一样美!”日渥布吉说。
“可惜这儿没有聚光灯,太黑了,我感觉不到我跳得有多美。今晚要是有月亮就好了,我在月光下跳,像水一样的月色,朦胧,神秘,我穿上芭蕾舞鞋跳,跳《天鹅湖》,不,不能跳《天鹅湖》了,跳《天鹅湖》的王子不见了……”
日渥布吉见佘诗韵在自己设置的情绪中越陷越深,连忙摇了摇佘诗韵的肩膀,大了声音说:“诗韵,醒醒,醒醒,你又在做梦了,知道吗?”
佘诗韵还真像是从梦中被摇醒了过来,朝日渥布吉抱歉地笑了一下,眼睛里有晶莹的泪水在涌动。
日渥布吉又抓住佘诗韵的手说:“你看你这样子,我咋放心得下你一个人住在这儿。我都给你说过的,不要去想不高兴的事情。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你再想,过去的事情也不可能倒回来,是不是?”
佘诗韵把手从日渥布吉的手里抽出来,说:“哥,我晓得的。你不要说了。”说完提着地上的灯笼,一个人朝山洞里走去,背影孤单落寞……
看着佘诗韵落寞的背影走进黑漆漆的山洞,张幺爷和张子恒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她这究竟是咋的啦?我看她好像有很重的思想包袱。”张幺爷说。
“都被逼得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下过日子了,能没有思想包袱吗?”日渥布吉说。
张幺爷却说:“也不一定,那要看你咋想。我就晓得有一个人,也是被逼得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过日子,但是却很乐观的,气色也好。”张幺爷说。
“谁啊?”日渥布吉好奇地问。
“一个世外高人。”
“哦,你还认识世外高人?”
“我没吹牛的。他姓万,我们都叫他万神仙。”
“哦,你是说他啊。呵呵……他的确可以说得上是一个世外高人。”
“怎么?你也认识他?”
“如果你说的那个人我没有猜错的话,我就应该算是认识他。”日渥布吉说。
“还真是有这么巧的事情。”张幺爷有点不大相信
。
“不是真有这么巧的事情,是这方圆百十里地,能被你管他叫世外高人的人又有几个?你说是不是?”
“对,对,你说的还真是这么一个道理。”张幺爷对日渥布吉说的话佩服得不行。
这时,日渥布吉叹了口气,很自责地说:“其实刚才还真是怪我,怪我啊!怪我大意了啊!”
“啥事又该怪你了?和你又有啥相干啊?咋越整越复杂了?
“怪我刚才用《梁祝》那首曲子给她做伴奏了。我该想到她会想起那些事情的。唉!”日渥布吉神情沮丧,样子显得非常难受。
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令张幺爷和张子恒更是迷糊。两个人就像呆鹅似的对望了起来,傻愣愣地站在那儿了。
日渥布吉也发觉跟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说这样的话不合时宜,于是转了话题问:“对了,诗韵咋会把你们带到这儿来的?你们应该找不着这个地方的。”
张幺爷说:“我们也是瞎猫撞死耗子,顺着一道天梯撞进来的。对了,耽搁了那么久,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
“感谢我?感谢我什么?”
“是你救了我的干闺女小白啊!不是你救了她,兴许她就在外边被野狗吃了。这大冷的天!刚才我和子恒在外边就遇到一条比野狗还凶的东西,所以我得感谢你啊!”
“小白?哪个小白?哦!原来那个女孩子就是你家的小白啊?”
“是啊!是啊!她是我的干闺女呢!”张幺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说。
日渥布吉看着张幺爷,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张幺爷很会察言观色。他感觉到了日渥布吉看他的眼神里有几分责怪的意思,就显得有点底气不足起来,眼睛不大敢和日渥布吉的眼睛对视了。
日渥布吉迟疑了片刻,才说:“我也是在来的路上碰上她的。她就昏倒在上悬崖的天梯口。她的体质咋会那么虚弱?”
张幺爷的心顿时变得沉重起来,说:“唉!这话说起来就有点长了,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日渥布吉说:“我感觉你们都像是有啥事情?”
“还真有事情,也就是这几天才发生的事情,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事情的,就像做梦一样。我现在的脑子还迷迷糊糊的呢!”
日渥布吉说:“你不说我大概也晓得你们遇上啥事情了。”
张幺爷一愣,说:“你晓得我们遇上啥事情了?”
日渥布吉说:“我可以从你们身上透出的气场嗅出一点名堂,虽然说不是百分之百准确,百分之七八十的把握还是有的。”
“气场?我们身上有气场?”张幺爷和张子恒一愣。张子恒还下意识地低下头朝自己身上嗅了嗅。
日渥布吉笑了一下,朝张子恒说:“别嗅了,我说的是气场不是气味。”
“那气场是什么东西?”
“一种看不见的东西,但却可以感觉得到。说起来挺玄乎的,不过每个人身上都有。”
“真的?”张幺爷越发显得好奇了。
“其实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因为好多东西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你不会真是神仙吧?”张幺爷又开始展开联想了。
日渥布吉笑道:“神仙倒不至于,但比起你来,我晓得的东西肯定要比你多一些。”
张幺爷频频点头,说:“那是当然。我和我侄子被困在树林子里的时候,听到你在这儿弄出的响动,我就晓得有世外高人来搭救我们了,结果没想到会是你和那个佘诗——诗韵。”
日渥布吉指着悬崖下的远方说:“你们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人吗?”
张幺爷顺着日渥布吉手指的方向说:“对,我们就是从那边过来的。我们那儿叫卧牛村,山上有个寺庙叫憬悟寺。”
日渥布吉听张幺爷这么一说,哦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说:“刚才你们那儿出大事了,你知不知道?”
张幺爷和张子恒一起摇头。
张幺爷略带紧张地说:“我们那儿出啥大事了?你咋晓得的?”
日渥布吉说:“具体出啥大事了我还没有搞清楚,但是出大事了是肯定的。刚才那边天上的变动太大了,气场也很乱,看不清楚。”
张幺爷和张子恒对日渥布吉的话将信将疑,愣头愣脑地看着他。
日渥布吉说:“我们先回里面再说吧。高处不胜寒,这外边怪冷的。”
日渥布吉这么一说,张幺爷和张子恒还真就觉得浑身都像是被冻成了冰棍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