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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喂自己袋盐
这是任新蜂第二回见家长了。
第一回见的当然是安琪父母。
那次，他果然没有辜负宿命，成功地让他们对自己直摇头。
一回家安琪就开始闹，说他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也不知道给人夹菜。也不知道主动敬酒。也不知道自己是后辈晚生，碰杯的时候杯沿要比对方低。
任新蜂说他最讨厌别人给自己夹菜了，当然也不会给别人夹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他也不是不想主动敬酒，一直没得着机会。每次刚要举杯，安琪她爸就已经把杯子凑了过来。至于杯沿问题他确实不懂，南方根本没这种讲究，都是自己喝自己的。
所以这一回，任新蜂充分吸取了上次的教训。
除了夹菜问题上依然坚持底线，其他各种过犹不及。
刚一坐定就腾地站起来，高高地举起酒杯要敬大家。敬就敬吧，挨个碰杯的时候，他都把杯沿低到要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低就低吧，每次一碰完他都咕嘟一饮而尽。
可惜他又搞错了。
安琪一家是老北京，讲究的是老礼儿。
Coke家则是各种西式儿。
今天吃的虽是中餐，开的却是红酒。
红酒哪有一口闷的？
所以，面对任新蜂的豪举，Coke她爸她妈她哥倒都还能不动声色，Coke她嫂子却是掩不住地掩嘴笑。Coke看在眼里，也不知道是该高兴任新蜂演得不错呢还是该替他觉得丢人。总之眉梢挑了好几次，又悄悄拽了拽任新蜂袖口。
他这才消停下来，夹了两口菜，开始找话题。
因为知道Coke她爸是投资人，就跟他聊了聊比特币。
因为知道Coke她哥有个创业公司，就又跟他聊了聊互联网思维的煎饼果子。
因为知道Coke她嫂子是个败家娘儿们，就又跟她聊了聊大牌们的正确发音。
因为不知道Coke她妈什么喜好，就只好跟她随喜聊了聊仁波切。
聊了半天，总算统一了Coke一家人对他的看法——浮夸。
后来不知怎么说到工作上。
Coke她哥就问：“广告总不能干一辈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任新蜂：“打算……就是干广告呗，暂时没想过别的。这工作挺适合我。我也挺适合这工作。”
Coke她哥：“我还挺适合在家躺着呢。我问你哈，就算你做到创意总监，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Coke她嫂子在旁边帮腔：“对呀，我们家小可，打生下来就是富养，过不了一般日子。”
Coke立刻假装娇羞：“嫂子！”
Coke她妈就出来打圆场：“现在说这个太早了。那个谁，你多吃点，别拘着。”
任新蜂憋了半天说：“也不能什么都拿钱衡量。”
Coke她哥：“那拿idea衡量？idea又不值钱。”
任新蜂就彻底不说话了。
Coke赶紧给她妈使眼色。
她妈就给她嫂子使眼色。
她嫂子肩负重任，眼睛一转，看到墙上电视里正播着的广告，就有了个主意。可以说是一箭双雕：一是转移话题，避免场面这么干下去；二是在公公婆婆面前也塑造一下自己勤俭持家的形象，也算是危机公关——她因为喜欢买大牌包，没少被Coke她妈念叨。
她便指着电视问：“那个小谁，小蜂，这是你们做的吗？”
任新蜂扭头一看，原来在播的某款沐浴露的TVC，由何兰代言。正是之前郝建去跟的那一条。
“还真是我们公司做的，不过我没经手。”任新蜂迫不及待地撇清，因为觉得那创意实在烂到家了。
“我能提个意见吗？你们以后做广告，能不能别老用明星代言？”
“欸？怎么说？”
“你想啊，光何兰一个人的代言费，就得好几百万吧？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这不都是我们消费者埋单吗？要是不请明星，那成本不就降下来了？这沐浴露不就能卖便宜点？”
“欸……那不打广告，把广告费省下来，不是能省更多成本？”
“那敢情好，可这么一来你们不是没饭吃了？”
“我们大不了改行呗，反正做到死也发不了财。问题是如果一个产品，不打广告不做营销，就没人知道。没人知道，就没人来买。或者说，就算有人知道，但没看过你打广告，也会觉得你实力不行，不敢买。”
“那就只打广告好了，不请明星。”
“其实吧，请明星是帮消费者省钱。”
“这不对吧。”
“是这样的。有个词叫规模效应。简单地说，就是生产得越多卖得越好，单件商品的成本就越
低。就比如说叔叔这身西服，是定制的吧？那就肯定很贵。但要是买成衣呢，就会便宜很多，因为是流水线生产。
“所以，品牌为什么请明星代言？因为他们有知名度有影响力有一大堆粉丝，能带动销量。销量上去了，产量也就上去了。产量上去了，成本就下来了。成本下来了，价格才能下来。”
“那要请来的明星大家都讨厌，怎么办？或者做出来的广告大家都骂，怎么办？”
“你讨厌一个人，肯定不会买她代言的东西。对吧？不买，最省。”
“买包包也是一个理儿。”Coke她妈补充了一句，“你去英日美法意扫货，是比在国内省。可是还有比这省的呢。不买，最省。”
Coke她爸面无表情了半天，这时忽然放声笑了出来。
大家就都看向他。
任新蜂边看边想，看人家这气场，自己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练出来。
Coke她爸举起杯子抿了口酒。
任新蜂这才发现他手背上一道疤。
这叔叔以前不会是混黑社会的吧。
Coke她爸对任新蜂说：
“那个谁，你不喜欢什么都拿钱来衡量，这我能理解。可你刚才讲的这一套，里里外外不也是钱吗？年轻人，不要因为暂时还挣不着钱，就对钱有偏见。其实啊，钱是人类最不坏的发明之一。向钱看的人，至少不容易犯傻×。”
吃完饭之后，任新蜂一脑门官司回到了住地。
吴迪还没下班，也可能是出去玩了，总之不在。
他躺在沙发上，呆呆地盯了好一会儿天花板，忽然从墙角那道裂缝上得到灵感。虽然还没想出来怎么回Coke她爸，但终于知道怎么回Coke她哥那句“idea又不值钱”了。他真恨自己，怎么当时没想到。
现在打电话给Coke问她哥手机号是不是不太合适？会被当成神经病吧？最起码是盐吃多了咸的。他只好把刚拿起来的手机又放回到茶几上。
刚一撒手，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Coke打来的。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又来了。”
“好消息是我哥嫂都挺不喜欢你的。我妈表示还得再观察观察，反正没看出你对我的真心来。”
“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我爸觉得你还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