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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历克斯·皮尔斯
想问我的情报源,对吧?他告诉我歌手有可能卷入了数月前开曼纳斯公园的赛马欺诈案。假如狗屎没从某个方向砸下来,因此真相很可能离它不远,牙买加人对此有个说法:就算不是怎样,也差不多就是怎样。我一丁点儿也不相信歌手有可能卷入任何诈骗案,他妈的完全是胡扯。但我很确定有人拉了屎,弄得家里臭气熏天。我的情报源还告诉我,几周前的一个下午,歌手从克拉伦斯堡海滩回家——这已经很说不通了,因为连我这么一个白人,巴比伦的化身,都知道他每天早晨去巴夫湾运动,准时得像钟表。有几个人似乎知道他为什么去克拉伦斯堡,这一点颇有意思。他和几个来找他的人离开,他的手下只认出了其中的一个人。三小时后他回到家里,愤怒得一整天都脸色通红。
爱莎大概是在四个小时前离开的。我还躺在旅馆房间里的床上,眼睛盯着自己的肚皮。这一趟真他妈诸事不顺。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的意思是说,我当然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我就像《国家探寻者》的丑闻猎人,却在为访谈了丹尼尔·埃尔斯伯格的杂志服务。不,我连丑闻猎人都不如,我是个底层人渣,为照片配词说明只有一首红歌的傻逼穿什么衣服进录音室。整个采访任务就是在浪费时间。也许我该把视线从自己的肚皮上挪开,集中精神做点什么。还有,自怜自艾也未免太过时了。有些事情正要发生,我能感觉到。也许是音乐里的什么东西,我说不清。我躺在床上,闻着床单上爱莎的香水味,看着阳光洒在窗户上,这时电话响了。
——正在干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人吗?他问。
——很好。这个俏皮话琢磨了一上午,对吧?
——哈哈。也去你妈的,皮尔斯。
马克·兰辛。我得花点时间搞清楚这个傻逼是怎么找到我的。
——天气不错,对吧?天气是不是不错?
——要我说,从旅馆窗户往外看,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
——别他妈乱倒蛋黄酱了。你还在床上?昨晚的婊子肯定特别带劲。你,我的朋友,需要更好地认清人生。
真他妈要命,他这么热乎,不知道是因为他在这儿只认识我一个人,还是他出于某种诡异的误解,觉得我和他是好朋友。
——有啥要说的,兰辛?
——今天早晨我在想你。
——我干了什么,值得你这么大发善心?
——嗯,原因很多。比方说,你很可怜,但我是你的朋友,所以我不得不告诉你。
我想说他不是我的朋友,就算撒旦带着十个大jī巴的魔鬼干插我屁眼,我也不会和他交朋友,但此刻他的状态其实挺好玩的。每次他需要什么东西,但又傲慢得没法开口,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所以昨天晚上我和歌手在这个房间里——
——什么房间?兰辛,你他妈在说什么?
——你别他妈总打断我,皮尔斯,听我好好说完行不行?怎么了,你小时候你妈没买过艾米丽·波斯特的礼节书?
——我是野狼养大的,兰辛。野狼养大的。
我很想扯开话题,扯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因为我知道我不关心他说什么会让他生气。
——其实我正在回忆我老妈是怎么教我的,自己狩猎,自己杀生。实话实说,提起艾米丽·波斯特,我有个前女友——
——妈的扯什么,皮尔斯。我他妈才不在乎你老妈呢。还有你的前女友。
——你应该在乎啊。她很好。不过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说真的,我可以这么胡扯一整天。真希望我就坐在他面前,能看见他涨红面颊。
——皮尔斯,说真的,汉子,他妈的扯什么?
汉子?这个新鲜。我应该跟着他说,好让他以为他开启了什么俚语新潮流,因为谁他妈会说“别乱倒蛋黄酱”。
——你刚才在说今天早晨。你出于什么原因想到了我?
——什么?哦,对。对,今天早晨。我和《新闻周刊》的一个家伙在一起,明白吗?还有《公告牌》的一个妹子,还有另外一个妹子,明白吗?她好像说她是《旋律制造者》的,对。他们都在问歌手有关和平演唱会的问题,但主要是他的经纪人在回答。对,我们在他家开新闻发布会。
狗娘养的在胡扯。他怎么可能一大早开新闻发布会,而我完全不知道?还有兰辛为什么忽然满嘴伦敦腔了?
——对,太仓促了,所以他们多半没时间通知你。但别担心,我的朋友。《滚石》杂志来了另一个人,至少他说他是滚石的,真是奇怪。我的意思是说,你难道不是为他们工作的吗?
——滚石的那家伙,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
——我他妈怎么记得。我听见“滚石”两个字,立刻就想到了我的好兄弟阿历克斯·皮尔斯。
——哥们儿,你真好。
我努力琢磨该怎么有礼貌地请这块擦屁股纸挂断电话,好让我打给我狗娘养的老板,问问他是不是确有其事。我敢说这只是兰辛小粪蛋企图耍我。像他这种没有朋友的白痴,永远分不清什么是开过头的玩笑,什么是不他妈好笑的玩笑。但假如确有其事,老天在上,这份该死的杂志可就又突破新底线了。该死。他妈的该死。他们把真正的报道工作留给……他妈的天晓得是谁?罗伯特·帕尔默?德柯蒂斯?同时派我来写他妈的比安卡·贾格尔锉指甲,她男人录什么雷鬼狗屎。我是说,假如他们要我写的就是这些东西,为什么不光派个摄影师来就算了——顺便说一句,我到现在还没看见摄影师的影子。操他妈。真的,操他妈。
——于是我就想啊,我的好哥们儿阿历克斯肯定会大受打击,似乎就没人肯放他一马。
——你要什么,兰辛?
——首先,叫我马克。
——兰辛,你要什么?
——我更想
知道你要什么,皮尔斯。
三十分钟后,我坐在牙买加飞马饭店游泳池旁的一把遮阳伞底下。身穿泳装的白种男人比我那儿的更胖,妻子晒得更黑,两者都说明他们更有钱,而且女人也往往更年轻。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因为金斯敦算不上旅游胜地,这些人都是来谈生意的。兰辛无比相信他有我想要的东西,我也有点相信。此刻我在两个念头之间摇摆,一个是“阿历克斯你他妈搞什么”,另一个是“他说不定真有我想要的东西”。但无论如何我都很好奇。
就这样,我在饭店游泳池旁等他,看着一个男人对他的两个胖孩子不管不问,任凭他们肚皮朝下跳进水里。比较大的孩子拍出啪的一声,响得都他妈有回声了。我看着他晃晃悠悠游到池边,非常想哭,嘴唇拧成要哭的形状,呼哧呼哧地从鼻孔出气,但他环顾四周,看见了我。在陌生人的注视下痛哭流涕已经很糟糕了,但小胖墩更加做不到的是在弟弟面前哭出来。我想嘲笑这个小傻瓜,但转念一想还是饶过了他。再说我正在等一个混球,还在思考三十分钟前究竟发生了什么。1976年12月3日上午11时。就在半小时前,我被《滚石》杂志解雇了。至少我觉得我被解雇了。事情是这样的。我接到一个电话。
——哈啰?
——皮尔斯,你他妈到底在那儿干什么?
——嗨,头儿。过得可好?孩子们呢?
——皮尔斯,你似乎高估了我们关系的亲密程度。
——对不起,老大。有何吩咐?
——你似乎还认为我喜欢浪费电话费。我他妈的报道在哪儿?
——我正在写。
——两百个单词,写米克他妈的贾格尔有没有带比安卡去牙买加,连这么一个小报道你他妈都写不出来?有这么难吗?
——我正在找角度,老大。
——你正在找角度。请问我有没有听错?你正在找角度。我派你去不是为了抢他妈的银行。我派你去是为照片配文扯他妈的淡,几天前就该摆在我的桌子上了。
——哎,老大,听我说。我,呃,我逮住大新闻了。真的很大。不诓你,哥们儿。
——少他妈跟我开黑人腔,皮尔斯,你是明尼苏达人。
——这话就太伤人了。但我保证是大新闻。有些正经大事围绕塔夫·贡——
——你从来不读你工作的这份杂志吗?三月份我们已经报道过他了。我建议你读一读。
——恕我直言,老大,那篇报道狗屁不如。说真的,作者完全是他妈的自嗨。根本没写歌手和这儿的真实情况。三十分钟后我要见中情局老大的儿子。对,我刚刚说了中情局三个字。老大,有什么冷战大屎就要爆了,而——
——你有没有听清楚我刚说的任何一句话?稍等。不要Helvetica,除Helvetica外的任何字体都行,我的天哪,卡莉·西蒙那张照片怎么看都像斯蒂芬·泰勒正要舔jī巴。阿历克斯?
——我在,老大。
——我说过了,我们已经写过他了,我们已经写过牙买加了。假如你想继续跟你的破线索,不做我派你去做的事情,也许你该给《克瑞姆》杂志打电话了。
——你就是这个意思?好,很好,也许我会打的。
——少他妈跟我来这套,皮尔斯。还有,杰克逊说你还没找过他。
——杰克逊?
——他妈的摄影师,傻逼。
——你还派其他人来这儿了吗?
——你他妈说什么?
——你听见我说的了。这儿还有一个《滚石》的人。
——皮尔斯,我没派过。
——说真的,你不会是闻到有大新闻,然后派了个真记者来吧?
——牙买加他妈的有个屁新闻。要是有人想报道,只要不拿我的工资,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但你不一样,你拿我的工资。
——所以不是什么,呃,这新闻对皮尔斯来说太大了,他还是个青头,咱们派个专业的去。
——青头,皮尔斯,你在我眼里可不是这个颜色。
——是吗?那是什么颜色?
——贾格尔捏女人奶子的照片,两天之内摆在我桌上,否则你就当自己被炒鱿鱼了。
——你知道什么?知道什么?也许你该认为那说明我辞职了。
——不,皮尔斯,你的机票钱是我出的。但别担心,等你拖着你的乡下屁股回到纽约,我会让我享受一下开除你的乐趣的。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因此,从道理上说,我被解雇了,要么就是快被解雇了。我还没确定我对此该有什么感觉。贾格尔来的时候带了老婆吗?还是带了他经常睡的那个金发女人?但他追黑妞的爱好怎么办呢?真是奇怪,我想着这些事情,眼看马克·兰辛走向我。他那模样怎么看都像《跟我说牙买加语手册》封面上的男人。橄榄绿的工装裤卷起来露出小腿,黑色运动鞋,红色绿色和金色的背心下摆已经在肚脐眼之上一英寸了。他的屁股口袋里塞了块什么破布,被风吹得一飘一飘的。我的天哪,他戴着一顶拉斯塔帽,金发刘海耷拉在外面。他看着像是刚参加了什么基佬反巴比伦组织。真希望看见他这德行比丢工作更让我烦心。
——地球呼叫阿历克斯·皮尔斯。
我还没回过神来,他就一屁股坐进我身旁的躺椅,脱掉长裤,露出紫色比基尼短裤,点了一杯迈泰。
——再来一包烟,金宝。万宝路,不要他妈的黑猫。
——没问题,白兰度先生。
侍者快步走开。我尽量不去想他如何证实了我的怀疑,牙买加旅游业的所有男人都舔jī巴。
——阿历克斯我的好兄弟。
——兰辛。
——你昨晚睡的小逼肯定特别带劲,哥们儿,你这会儿还在做白日梦呢。哥们儿,我喊了你三次。
——分神了。
——我看也是。
侍者拿着他要的香烟回来。
——哎,金宝,我要的是万宝路。这金边臣是什么狗屁东西?你看我像英国基佬吗?
——不,先生,一万个抱歉,先生,但是,先生,没有万宝路,先生。
——妈的,我才不花钱买这鬼东西呢。
——好的,先生,白兰度先生。
——太他妈对了。既然你过来了,给我这杯他妈的酒里加点料。喝着像是自来水,只有一丁点迈泰的味道。
——马上就去,对不起,白兰度先生。
侍者拿起那杯迈泰快步走开。兰辛转过身,对我露出“终于只剩下你和我”的笑容。
——那么,兰辛。
——我的朋友叫我马克。
——马克。白兰度他妈的是谁?
——谁?
——白兰度。他叫了你三次白兰度先生。
——我没注意。
——一个人三次叫错你的名字,你居然没注意?
——这些人说的话,你他妈能听懂一半吗?
——倒也是。
考虑到他的身份,他用假名的事实应该让我的阴谋论本能超速运转。但这位老兄是马克·兰辛。他很可能才听说詹姆斯·邦德。
——所以,新闻发布会是怎么回事?
——其实更像是简报会,我以为我会见到你的。
——显然我还不够牛逼。
——你会有那一天的。
去你妈的,穿紫色比基尼的龟孙子。
——在场的那个《滚石》记者是谁?
——不知道。但他提了很多问题,都是黑帮什么的。就好像有谁想听歌手说那些似的。
——黑帮?
——对,黑帮。关于金斯敦的什么枪战之类的屁事。真是天晓得。然后他问歌手和总理有多亲近。
——真的。
——嗯哼。而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的好哥们儿阿历克斯在哪儿?
——你真好。
——没错,那就是我,一个好人。我可以带你进去。事实上这个星期我差不多每天都和他在一起。我嗨得太高了,连风筝见了都会嚷嚷我操迪克。一个月前见到他,他的唱片公司老板雇我找一组人拍摄这场演唱会。甚至给他搞了一双牛仔靴。一双亮闪闪的砖红色弗莱靴子。因为你知道,这些牙买加人,他们特别喜欢牛仔电影。据说那双靴子值他妈一笔钱。
——不是你买的?
——妈的当然不是。
——那是谁?
——于是我们搞到了拍摄演唱会的专属权利。
——他们雇你拍摄这场演唱会?真不知道你是电影摄影师。
——你不知道的我的事情多着呢。
——显然。
——来杯迈泰?难喝得像屎,不过是免费的。
——免了,我不用。所以,你打算怎么帮我?要什么回报?
——你总这么粗鲁吗?喂,我他妈那杯酒呢?哎,哥们儿,我只是想帮你一把而已。事情是这样的。你想接近歌手,对吧?你想近得不能更近,只剩下你和他,对吧?
——呃,对。
——我可以收你进我的队伍。给你个文字记者之类的头衔呗。
——我就是文字记者。
——你看看。咱们肯定能合作得很好。兄弟,我可以毫无限制地访问歌手。从前没有人做到过,以后也不会有,电影制作团队就不用说了。唱片公司老板亲自雇我,我们的任务就是拍摄一切。妈的,我们甚至可以拍他拉屎,拍他操那个利比亚公主,他应该在教她曼丁哥睡法。我可以拍你的访谈当作记录,不过你愿意怎么用都可以。
——哇,听起来非常酷,马克,但为什么呢?
——你的行李不多,对吧,皮尔斯?
——向来如此,方便跑路。
——我有些额外的行李需要运回纽约。
——为什么不额外出点运费呢?
——我希望行李能在我之前到纽约。
——什么?
——听我说,我让你加入我的队伍。等你飞回纽约的时候,替我带一件行李。就这么简单。
——但天底下就不存在简单的事情。包里是什么?
——拍电影用的东西。
——你让我采访歌手,换我帮你带一个包。
——对。
——外表会骗人,兰辛,我发誓我只是长得像傻瓜。可卡因还是海洛因?
——都不是。
——大麻?你拿我开心对吧?
——什么?不,他妈的什么话,阿历克斯?到了肯尼迪机场,有人就会取走那个包。
——你是什么,刚出冰箱的间谍?
——拉斯塔不为中情局做事。
——哈哈。
——咱们看多了詹姆斯·邦德,对吧?包里是胶片。
——什么的胶片?
——你他妈什么意思,还能是什么?当然是纪录片了。这个活儿十万火急,哥们儿。他老板希望拍好就立刻播出,所以我们拍好就立刻送走。
——我明白了。
——希望如此。我不信任陌生人,海关的傻逼会曝光胶片,因为他们太他妈傻逼了,除非有个白人能向他们仔细解释清楚。今晚想不想来希望路56号?
——什么?妈的当然想。
——我来接你还是你在门口等我?
——接我吧。几点?
——七点。
——酷。多谢了,马克。真心的。
——没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周末吧,但我还想再多待几天。
——别多待了。走吧。
——什么?
——听我一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