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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查尔斯顿
1980年12月18日,星期四
“天似乎要下雪了。”索尔·拉斯基说。三人坐在金特里治安官的车里:索尔和金特里在前排,娜塔莉在后排。雨轻轻柔柔地下着,气温约十摄氏度。娜塔莉和金特里穿着夹克,索尔穿着蓝色厚毛衣,外面罩着一件旧花呢西装夹克。他用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透过淌着雨水的挡风玻璃眯眼望着外面。“还有六天就是圣诞节了,”他说,“但依然没有下雪。我都不知道你们南方人怎么会习惯这种天气。”
“我七岁的时候才第一次看到雪。”鲍比·乔伊·金特里说,“学校把我们放了回去。地上的积雪不到一英寸深,但我们全都像世界末日到了似的往家里跑。我扔了雪球……那是我人生捏的第一个雪球……打碎了老麦克吉尔弗雷夫人的门廊窗户。对当时的我来说,那简直就跟世界末日没两样。我等了三个小时父亲才回来,我没吃到晚餐,还挨了一顿揍,但我很高兴这事儿就这么完了。”金特里摁下按钮,雨刮器刮了一下,两下,然后嘎吱一声返回原位。被刮干净的区域又落上了雨点。“我每次见到雪,就会想起挨打,忍住不哭。”金特里说,他嗓音低沉悦耳,拉斯基已经相当熟悉,“我觉得这里的冬天是越来越冷了,雪也下得越来越频繁了。”
“那个医生还没来?”娜塔莉从后排问。
“没有。现在差三分钟才四点。”金特里说,“卡尔豪恩医生老了,听说行动不便,但他就像老挂钟一样准时。他说他四点到,那就会四点到。”
话音刚落,一辆长长的黑色卡迪拉克就停到了路边,开始倒入金特里巡逻车前五个车位的空位里。
索尔看着那座建筑。这里距老城区几英里,既有迷人的历史遗迹,也能享受现代的便利。一座古老的监狱被改造成联排房屋和办公室——增添了窗户和车库,喷洗干净砖石,添置了一批木制家具,给老家具重新上漆、维修。在索尔看来,翻新进行得相当仔细。“你确定艾丽西亚的父母愿意干这个?”他问。
金特里脱掉帽子,用手帕擦了擦帽子内侧的皮带。“真的愿意。”他说,“凯泽夫人非常担心那个女孩,说艾丽西亚一直不怎么吃饭,还噩梦连连,长时间坐在那里发呆。”
“就在六天前,她亲眼看见自己最好的朋友被杀死。”娜塔莉说,“可怜的孩子。”
“死的还有她最好朋友的爷爷,”金特里说,“也许还有别的什么认识的人。”
“你觉得她去过曼萨德旅馆?”索尔问。
“没人记得她去过。”治安官说,“但这并不等于她没去过。大部分人都注意不到周围发生的大部分事,除非他们受过专门训练。当然,有人观察入微,什么都记得。但这些人没有路过凶案现场。”
“艾丽西亚被发现的时候,离现场很近,对吧?”索尔问。
“就在两个凶案现场之间。一个邻居大妈发现她站在街角,哭哭啼啼,不知所措,就在福勒家和曼萨德旅馆之间。”
“她的胳膊好点儿了吗?”娜塔莉问。
金特里转头去看后座的女人。他微微一笑,小小的蓝眼睛放出的光芒比车外昏暗的冬日阳光都明亮。“当然好了,夫人。只是简单的骨折。”
“你要是再叫我夫人,治安官,我就让你的手臂骨折。”娜塔莉说。
“好的,夫人。”金特里正经八百地答道,将视线再次投往挡风玻璃之外。“老医生回来了。他那把黑伞还是二战前在英国买的了,好像是去参加伦敦市立医院的夏季讲座。他是战前救灾规划小组的成员。我记得多年前他告诉我的叔叔李,德国开始空袭后,英国的每周伤亡数节节攀升,但实际上,英国医生早就做好了应付百倍伤亡数的准备。我不是说,他们已经准备好救治那么多伤员。我的意思是……他们预计到会有更多伤亡。”
“卡尔豪恩医生在催眠方面有经验吗?”索尔问。
“应该有吧。”金特里拉长腔调说,“1939年他去英国就是为了建议英国佬使用催眠术。那里的一些专家认为空袭对市民造成了严重的精神损伤,而杰克可以用催眠后暗示来帮助他们恢复心理健康。”他打开车门,“你来吗,普雷斯顿女士?”
“当然。”娜塔莉说着就进入了雨中。
金特里也下了车,但没有迈步。雨轻轻地打在他的帽檐上。“你应该不想进去吧,教授?”他问。
“是的。我不想进去。”索尔说,“我不想干扰催眠的过程。但我非常想知道那孩子会说什么。”
“我也是。”金特里说,“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会尽量去理解接受。”他关上车门跑开,去追娜塔莉·普雷斯顿——对他这样的大个子来说,他跑步的姿势可谓优雅。
尽量去理解接受,索尔想。是的,你必须那样做。
“我相信你。”昨天听完索尔的故事后,鲍比·乔伊·金特里治安官说。
索尔尽量浓缩了故事,将耗费了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大部分时光讲述的故事总结为四十五分钟的梗概。娜塔莉打断了他几次,请他讲述略过的细节。金特里问了几个具体的问题。他们边吃午饭边听索尔讲。一个小时后,故事结束了,午饭吃完了,金特里治安官点头说:“我相信你。”
索尔眨了眨眼。“就这么简单?”他问。
金特里点点头。“是啊。”治安官转头看着娜塔莉,“你相信他的话吗,普雷斯顿女士?”
年轻女人只犹豫了一秒钟,“是的,我相信。”她看着索尔,“我一直相信他。”
金特里没再说话。
索尔扯了扯胡须,摘下眼镜擦拭,然后戴回去。“难道你们不觉得我说的……太离奇了吗?”
“当然觉得。”金特里说,“但我的辖区内死了九个人,而我不知道他们的死之间有何关联,这也挺离奇的。”治安官探出身子,“你之前有没有对别人讲过这些?我是说,整个故事。”
索尔挠了挠胡子。“我给丽贝卡堂姐说过。”他轻声说,“在她1960年去世前不久。”
“她相信你吗?”金特里问。
索尔迎上治安官的视线,“她爱我。战争一结束她就找到了我,帮助我的人生步入正轨。她相信我。她说她相信我。我选择相信她。但你们为什么相信这个故事?”
娜塔莉没有答话。金特里靠在椅背上,椅背嘎吱作响。“就我个人来说,教授,”他说,“我得承认我有两个缺点。第一,我喜欢根据一个人的话和给我的第一印象来判断这个人。拿你们昨天在我办公室见到的那个联邦调查局特工为例——他叫迪克·海恩斯——他说的话都合情合理而且非常坦率。他看起来也没问题。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可靠。海恩斯先生同我们不是一路人。我是说,他的门廊亮着灯,但屋子里并没有人。你懂我的意思吧?有很多人都像他这样表里不一。如果我觉得你可靠,那我就会相信你。就这么简单。这也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
“第二,我喜欢读书。我没结婚,除了工作没别的爱好。我曾经想当历史学家……后来想当卡顿和图奇曼那样的畅销历史作家……后来想当小说家。虽然我太懒了,一样也没有当成,但我还是会大量我喜欢白烂小说。我给自己定了个规矩——每读三本严肃著作,我就会读一本白烂小说。写得很好的白烂小说,但依然是白烂小说。我读侦探小说——约翰·D. 麦克唐纳、帕克、韦斯特莱克;我读我悬疑小说——路德拉姆、特雷瓦尼安、勒卡雷和德顿;我读恐怖小说——斯蒂芬·金、斯蒂夫·拉斯尼克·特姆……这些人的作品。”他对索尔露出微笑,“你的故事并没有那么离奇。”
索尔对治安官皱眉道:“金特里先生,你的意思是,你读了许多离奇的小说,所以你觉得我的离奇故事不够离奇?”
金特里摇头道:“不是。我是说,你的故事与事实相契合,而且是我听到的第一个能将那些凶杀案串联起来的说法。”
“海恩斯认为,”索尔说,“索恩——那个老女人的仆人——和那个叫克拉默的女人勾结在一起,偷窃雇主的财物。”
“海恩斯在放屁——请原谅我说了脏话,女士。”金特里说,“那个叫阿尔伯特·拉佛勒特的小个子,也就是那个在曼德萨旅馆发疯的服务员,绝对不可能与什么人合谋。我认识阿尔伯特的父亲。那孩子的智力水平勉强达到给自己系鞋带的程度,但他是个好孩子。他在高中不玩橄榄球,他告诉他爸爸,那是因为他不想伤害别人。”
“但我的故事脱离了常理……进入了超自然的领域。”索尔说。他觉得同治安官争辩十分愚蠢,但他就是无法接受这个南方人这么快就接受了他的故事。
金特里耸肩道:“我一直讨厌吸血鬼电影。电影里吸血鬼在尸体脖子上咬出两个洞后,尸体就死而复活了。两小时的电影中,好人总是要花一个半小时说服其他好人相信吸血鬼是真实存在的。”
索尔捏了捏胡须。
“不论你出于何种理由,”金特里轻声说,“你确实给我们说了一个故事。于是就有三种可能。第一,你可能参与了谋杀。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没有亲自动手杀人。星期六下午和晚上,你都在哥伦比亚大学参与研讨会。但你还是可能牵涉其中。或许你催眠了德雷顿夫人。我知道,我知道,催眠没那么简单。但要操控别人的意志也很难啊。
“第二,你可能是个疯子。疯疯癫癫地跑出来,嚷嚷着自己杀了人。
“第三,你可能说的是实话。我现在相信第三种可能。何况,我自己也遇到了一些怪事,只有你的理论能够解释。”
“什么怪事?”索尔问。
“今天早上有个人在跟踪我。被我发现后,他没有同我说话,而是立刻自杀了。”金特里说,“还有那个老太太的剪贴簿。”
“剪贴簿?”索尔说。
“什么剪贴簿?”娜塔莉问。
金特里脱下帽子,捏在手中,皱眉看着它。“德雷顿夫人被枪杀后,我是最早赶到现场的执法人员。”他说,“法医正在搬运尸体,凶案组的便衣警察正在楼下计算尸体数量,我在老太太的房间里翻找了一会儿。我本不应这样做,破坏了程序。但管他的呢,我只是一个土头土脑的警察。我在她的手提箱里发现了这个厚厚的剪贴簿,顺手翻了几页。里面全是关于凶杀案的剪报——约翰·列侬的,还有其他许多人的。大都发生在纽约。最早一起发生在去年一月。第二天,警察开始调查,联邦调查局的人却多管闲事地跑了过来。星期天傍晚,我到停尸房去的时候,剪贴簿已经不翼而飞了,没有人见过那东西,警察的犯罪现场记录中也没有,停尸房也没有收到过,什么都没有。”
“你没有问别人?”索尔问。
“当然问了。”金特里说,“所有凶案组的法医都问过了。没有人见到过。其他物品都放在停尸房,而且在星期天上午做了登记——老太太的内衣、衣服、降压药——但就是没有剪贴簿,那里面收集了大约二十件凶杀案的新闻报道。”
“谁做的物证登记?”索尔问。
“凶案组和联邦调查局。”金特里说,“但停尸房的职员托比·哈特纳说,我们的海恩斯先生在凶案组达到之前就在查看被没收的东西。迪克一下飞机就直奔停尸房。”
索尔清了清嗓子,“你认为是联邦调查局隐匿了证据?”
金特里治安官瞪大了眼睛,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联邦调查局怎么会干这种事?”
三人都沉默了。最后娜塔莉·普雷斯顿说:“治安官,如果那种吸血鬼杀死了我父亲,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金特里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看着索尔。治安官的眼睛像海一样蓝。“问得好,普雷斯顿女士。”他说,“你怎么看,拉斯基博士?就算我们抓住了上校或者那个姓福勒的女人,或者两个人都抓住了。你不觉得让大陪审团同意起诉他们很困难吗?”
索尔摊开双手:“我承认,我的故事听上去不可思议。如果你相信世上存在精神吸血鬼,那任何逻辑都站不住脚了。任何一个犯人都有可能是无辜的,任何一件证据都有可能是无效的。我明白你的意思,治安官。”
“不,”金特里说,“没这么严重。我是说,大部分凶杀案都是普通凶杀案,对吧?莫非你真相信有成千上万只精神吸血鬼在外面游荡?”
索
尔闭上眼睛。“我虔诚祈祷事实不是这样。”他说。
金特里点点头:“所以我们遇到的只是特例。我们又回到了普雷斯顿的问题上: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索尔深吸一口气:“我需要你们帮忙……监视。有可能——尽管可能性很小——两个幸存者中的一个会返回查尔斯顿。也许梅勒妮·福勒没来得及将重要的东西从家里转移走。也许威廉·波登会回来找她——如果他没死的话。”
“然后呢?”娜塔莉问,“他们是无法被惩罚的,至少法院惩罚不了他们。如果我们真的给你找到了他们,你能做什么呢?”
索尔低下头,扶了扶眼镜,用颤抖的手指捋了下眉毛。“这个问题我想了四十年,”他用低沉嗓音说,“我依然没有答案。但我觉得,上校和我注定会再次见面。”
“他们不是永生不死的,对吧?”金特里说。
“什么?”索尔说,“他们当然不是永生不死的。”
“你可以悄悄地走到他们身后,打爆他们的头,对吧?”治安官说,“他们不会在下一个满月之夜死而复生吧?”
索尔盯着治安官。一分钟后,他说:“你是什么意思,治安官?”
“我的意思……就算你的假设成立,那些家伙真的具备你说的那种能力……那他们就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生物。寻找他们,就像是夜晚拿着黄麻袋,徒手在沼泽里寻找水蝮蛇一样。不过,一旦找到了他们,他们就可以成为攻击目标,就同你我,同约翰·F. 肯尼迪和约翰·列侬一样。只要你手上有狙击枪,那就可以轻松干掉他们,对不对,教授?”
索尔平静地盯着治安官:“我没有狙击枪。”他说。
金特里点点头:“你有没有从纽约带枪过来?”
索尔摇头。
“你没有枪吗,教授?”
“没有。”
金特里转头看着娜塔莉:“但你有吧,夫人?你说你昨天尾随教授进入福勒家,打算持枪逮捕他。”
娜塔莉脸红了。索尔这才发现,她脸红时咖啡色的皮肤会变得非常黑。
“枪不是我的,”她说,“是我父亲的。他把枪藏在摄影工作室里。他有持枪许可证。因为工作室曾遭到盗窃。我路过工作室,顺带取走了枪。”
“我能看看吗?”金特里柔声道。
娜塔莉打开门厅壁橱,从雨衣口袋中取出那把枪,将它放在桌上。金特里用食指拨了枪管一下,使其不对准任何人。
“你懂机械吧,教授?”金特里问。
“这把枪不懂。”索尔说。
“你呢,普雷斯顿女士?”金特里说,“你了解枪械吗?”
娜塔莉像感到寒意似的揉着胳膊。“我在圣路易斯的朋友曾向我演示过如何射击,”她说,“瞄准,然后扣动扳机。没那么复杂。”
“你熟悉这把枪吗?”金特里问。
娜塔莉摇头:“这把枪是父亲在我去上学之后买的。我觉得他从未使用过。我想象不出他朝人开枪的样子。”
金特里抬起眉毛,拿起手枪,对着地板,手指小心翼翼地放在扳机护圈上。“上子弹了吗?”
“没有,”娜塔莉说,“我昨天离开家之前就把所有子弹都取出来了。”
这次轮到索尔抬眉毛了。
金特里点点头,按住弹匣解脱柄,将黑色塑料枪把里的弹匣退出来,递到索尔面前,让他看到枪里没子弹。
“点32口径,对吧?”索尔说。
“骆玛点32短枪身自动手枪。”治安官赞成道,“很好的小型手枪。普雷斯顿先生很可能花了三百美元才买到。普雷斯顿女士,我知道没人喜欢听别人的建议,但我想给你提几条,行不?”
娜塔莉迅速点了下头。
“第一,”金特里说,“不要把枪随便对准人,除非你想开枪打他。第二,不要拿空枪威胁别人。第三,如果你非得用空枪,必须确保里面没子弹。”金特里指着手枪说,“看到那个小指示器了吗,夫人?就是那个红色的东西?那东西叫上弹指示器,红色表示里面有子弹。”金特里拉动滑套,一发子弹从枪膛中滑出来,当啷一声掉在桌上。
娜塔莉脸色煞白。“不可能。”她小声说,“我取出子弹的时候还专门数过。一共七发。”
“你父亲肯定先将一发子弹塞进了弹仓,然后落下了击铁。”金特里说,“有人会这么干,这样就能在枪里带八发子弹,而不是通常的七发。”治安官将空弹匣插回原位,扣下了扳机。
金属撞击的“咔嗒”声让娜塔莉身体微微一颤。她瞟了眼金特里说的“上弹指示器”,红色标记已经不见了。她想起昨天曾用这把枪指着索尔……想起自己多么确信枪里没子弹……不禁感到一阵目眩。
“你这是什么意思,治安官?”索尔问。
金特里耸耸肩,将那把小枪放在桌上。“我觉得,如果我们要追踪这些凶手,那最好还是先了解一下武器常识。”
“你不明白。”索尔说,“武器对这些人没有用。他们可以让你把武器对准自己。他们能把你变成武器。如果我们三个去追踪上校,或者那个姓福勒的女人,我们说不定会被弄得自相残杀。”
“我知道。”金特里说,“我也知道,如果我们找到了他们,就容易下手对付他们。他们之所以危险,主要是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而现在我们知道了。”
“但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儿。”索尔说,“我觉得我离他们很近了……很近……”
“波登有背景可查。”金特里说,“他开了一家电影制作公司,有同事,有朋友。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索尔摇头,“我曾以为派弗朗西斯·哈灵顿去调查会很安全。”他说,“如果波登就是上校,那他可能认出我。我以为弗朗西斯不会出事,但现在我几乎可以肯定他死了。我不想让任何人直接卷入——”
“我们已经被卷进来了。”金特里打断道,“我们在一条船上。”
“他说得对。”娜塔莉说。
两个男人都转头看着她。她的语气再次坚定起来,“如果你不是疯子,索尔,”她说,“那我的父亲就是被这些变态的王八蛋杀死的。不管你们参不参加,我都会找到凶手,为我父亲讨个公道。”
“那就假设我们都没疯吧。”金特里说,“索尔,尼娜·德雷顿在两次治疗中有没有给你透露什么线索?”
“没有。”索尔说,“她提到了她父亲的死。我推测她父亲是她用念控力杀死的。”
“没有提到波登或者梅勒妮·福勒?”
“没有直接说起。但她提到了三十年代早期在维也纳的朋友。从她的描述推断,那些朋友可能是上校和那个姓福勒的女人。”
“发现有价值的信息了吗?”
“没有。我只听出了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
“索尔,你曾被上校操控过。”治安官说。
“是的。”
“但你记得自己被操控过。你不是说杰克·卢比和其他人在被操控之后都失忆了吗?”
“是的。”索尔说,“我认为,被上校和其他精神吸血鬼操控后的人如果记得这段经历的话,那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
“就像精神病患者觉得病情发作的那段时间是在做梦?”
“不完全是。”索尔说,“有时候,精神病患者会觉得正常生活是在做梦,而发病时——他们向别人施加痛苦和死亡的时候——反而才是真正的活着。但上校和其他精神吸血鬼操控过的人不一定都是精神病,他们只是受害者。”
“但你清晰地记得上校……操控你的感觉。”金特里说,“这是为什么?”
索尔摘下眼镜擦了擦。“我跟他们不一样。那是战争期间,我是集中营里的犹太人。他以为我必死无疑,所以没有必要花精力抹除我的记忆。何况,我凭意志力开枪打中了自己的脚,摆脱了上校的操控,吓了他一跳……”
“我正想问你这件事。”金特里说,“你说疼痛令上校放开了对你的操控一两分钟——”
“只有几秒钟。”索尔说。
“好吧,几秒钟。但他们在查尔斯顿操控的人肯定都遭遇了巨大的痛楚。豪普特——也就是索恩,那个曾当过小偷的家伙,梅勒妮·福勒将他留在身边做仆人——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那个叫凯瑟琳的女孩被活活打死。巴雷特·克拉默从楼梯上摔下来,然后被枪杀。普雷斯顿先生则……好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是的。”索尔说,“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幸运的是,上校在我脑子里的时候——我不知道别的表达方式——我能偶尔瞥见他的思想……”
“就像心灵感应?”娜塔莉问。
“不。”索尔说,“跟小说中描绘的心灵感应不一样。那种感觉更像是在清醒的时候捕捉梦中的片段。操控我去杀老家伙——就是那个老党卫军的时候,上校同我合二为一了。根据我对上校思想的窥视,我知道这种融合很不寻常。他想百分百地体验我的感觉。我觉得,一般情况下,在他自己和受害者的痛苦之间有一道缓冲。”
“就像关掉声音看电视?”金特里说。
“差不多。”索尔说,“但对于念控者而言,受害者体验到的一切他都没有遗漏,除了痛苦。我觉得,上校不仅享受自己杀人时遇害人的痛苦,而且享受操控别人去杀人的感觉……”
“你觉得那种记忆真的可以被消除?”金特里问。
“你是说被操控者的记忆?”索尔问。见金特里点头,他答道:“不会,只是被掩盖起来了,就像遭遇严重精神创伤的人将痛苦的经历隐藏在潜意识深处一样。”
金特里站起身,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拍了索尔的肩膀一下。“教授,”他保持着笑意说,“你刚才提供了一个检测真伪记忆的方法,一个检测谁疯谁没疯的方法。”
“真的?”索尔问。金特里笑对着满脸疑惑的娜塔莉·普雷斯顿。索尔似乎开始懂了。
“真的。”金特里说,“我们明天做了这种检测,就什么都知道了。”
索尔坐在金特里治安官的车中,听着雨“啪啪啪”打在车窗上。金特里和娜塔莉跟着老医生进入诊所后,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几分钟后,一辆蓝色丰田停在了街对面,索尔瞥见一个金发女孩下了车,左臂用吊带悬着,眼神黯淡而疲惫,被身着一丝不苟却毫无新意的职业套装的年轻父母领进了诊所。
索尔继续等待。他擅长等待,他十多岁在死亡集中营里学会了这种技能。他在脑中第二十次告诉自己,将娜塔莉·普雷斯顿和金特里治安官牵扯进来是有理由的,尽管这些理由非常脆弱——他已经束手无策;在孤独和怀疑中坚持了这么多年,他突然开始相信这两个人能做自己的同伴;还有,他需要把自己的故事讲出来。
索尔摇摇头。从理智上说,他知道这是一个错误。但从感情上说,讲述自己的故事发挥了不可思议的治疗效果。正是因为有这些同伴同自己并肩战斗,索尔才能平静地坐在金特里的车中,心甘情愿地等待。
索尔累了。他知道,这份疲劳不仅是缺乏睡眠和肾上腺素大量分泌的副作用所致。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切姆诺集中营,这么多年来,它就像骨挫伤一般一直隐隐作痛。同他手臂内侧的文身一样,这种疲惫感会始终陪伴着他,直到他进入坟墓。索尔又摇了摇头,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振作起来吧,老家伙,他想。厌世可是一种惹人烦的思想。他想起了戴维在以色列的农场,想起了离果园和农田很远的自己那九英亩土地,想起了他去美国前不久他同戴维和丽贝卡在那里进行的野餐。戴维和丽贝卡的双胞胎儿子艾伦和艾萨克才七岁,在大人周围玩着牛仔和印第安人的游戏。他们嬉戏打闹的场所虽然已是废墟和沟壑,但两千年前,罗马军团曾在那里追杀以色列游击队。
艾伦,索尔想。他定于星期六下午同这孩子在华盛顿见面。想到这次又要将一位家人卷入噩梦当中,他就忍不住胃里一紧。他知道多少了?索尔想。我怎样才能避免将他卷进来呢?
那对父母带着孩子走出诊所,医生跟在后面,同男人握了握手,然后那家人就离开了。索尔发现雨停了。金特里和娜塔莉·普雷斯顿也走出来,同老医生简单地交谈了几句,然后脚步轻快地走向巡逻车。
胖治安官把自己挤到方向盘后,年轻女人也坐到了后座上,索尔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金特里摘掉帽子,用手帕擦了擦眉毛,摇下车窗。索尔闻到空气中青草的气味。金特里回头看着娜塔莉,“你给他说说吧。”
娜塔莉吸了口气,点点头。她看起来既震惊又难受,但她的声音依然明快而坚定。“卡尔豪恩医生的办公室里有一个紧邻诊断室的观察室。”她说,“两者之间隔着一块单向玻璃。艾丽西亚的父母可以在观察室内看到医生诊断的过程。金特里治安官介绍我时说我是他的助手。”
“就这起调查来说,你确实是我的助手。”金特里说,“但只有县政府宣布紧急状态之后,我才可以任命手下,不然你早就是普雷斯顿副治安官了。”
娜塔莉笑道:“艾丽西亚的父母不反对我们旁听。卡尔豪恩医生用一个会发光的节拍器模样的小工具催眠女孩——”
“不错不错。”索尔说,尽量压制住不耐烦的情绪。“那孩子说了什么?”
娜塔莉眼神迷离,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医生让女孩回忆那天——也就是上周六的详细经历。艾丽西亚被催眠前,脸上肌肉松弛,毫无表情。被催眠后,她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脸上放出光彩。她正在同她的朋友凯瑟琳谈话——就是那个遇害的女孩。”
“不错。”索尔说,这次没有不耐烦。
“她同凯瑟琳在霍奇斯夫人的客厅里玩耍。凯瑟琳的妹妹黛博拉在另一个房间看电视。突然,凯瑟琳丢下手中的芭比娃娃跑了出去——穿过院子,跑到了福勒夫人家。艾丽西亚在她身后叫她……站在院子里大喊……”娜塔莉颤抖起来,“然后艾丽西亚就不说话了,面部肌肉再次松弛下来。她说只能讲这么多了。”
“她仍处在被催眠状态?”索尔问。
金特里答道:“她仍处在被催眠状态,但她无法继续讲述后来发生的事。卡尔豪恩医生想了很多办法帮助她。但她依然目光涣散,说她只能讲这么多。”
“这就完了?”索尔问。
“没有。”娜塔莉说。她望着车外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街道,然后回头看着索尔。她的嘴唇绷得紧紧的。
“然后卡尔豪恩医生说:‘你要进入院子对面的房子,告诉我们你是谁。’艾丽西亚这次没有丝毫犹豫,她用苍老而嘶哑、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声音说:‘我是梅勒妮·福勒。’”
索尔坐直了身子。他感觉有人用冰冷的手指触碰到脊梁,皮肤骤然紧缩。
“然后卡尔豪恩医生问她——梅勒妮·福勒——能不能告诉我们后来的事。”娜塔莉说,“小艾丽西亚的脸顿时泛出了皱纹……她用老太太的声音说:‘我来了,尼娜。’她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音量越来越大,最后竟成了尖叫:‘我来了,尼娜!’”
“上帝啊。”索尔说。
“卡尔豪恩医生被吓得不轻。”娜塔莉说,“他让女孩平静下来,将她带出催眠状态,告诉她,醒来之后就会开心,精神也会振作起来。女孩看上去……很不开心。她醒过来后就哭了,说她的胳膊疼。她母亲说,自从凶杀案那晚找到女孩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喊疼。”
“她的父母对卡尔豪恩医生的治疗有何看法?”索尔问。
“他们很难受。”娜塔莉说,“女孩开始尖叫之后,艾丽西亚的母亲就离开观察室去陪她了。但催眠结束之后,他们似乎都大大地松了口气。艾丽西亚的父亲告诉卡尔豪恩,女孩能感到胳膊疼了,还会哭了,这已经比上周的失神状态好多了。”
“卡尔豪恩医生怎么说?”索尔问。
金特里把手臂搭在座椅椅背上,“医生说这似乎是‘精神创伤引发的移情’。”他说,“他建议他们去找他认识的一位萨凡纳的全职精神病医生看看,那名医生擅长治疗儿童患者。然后他们讨论了半天接受这种治疗的话,他们买的保险能报多少钱。”
索尔点头,三人在沉默中坐了一会儿。窗外,夕阳从云层缝隙中投下,洒在树、草和挂着水滴的灌木上。索尔吸了一口饱含青草芳香的空气,提醒自己现在是十二月。他仿佛不再受时间和空间的约束,被卷入了暗流之中,只能身不由己地漂到未知之地。
“我提议我们现在就去吃饭,边吃边聊。”金特里突然说,“教授,你明天一大早就要乘飞机回华盛顿,对吧?”
“是的。”索尔说。
“那我们走吧。”金特里说,“我请你吃饭。”
他们来到老城区百老汇街的一家高档海鲜餐厅。有不少人在排队等号,但餐厅经理一见到金特里就将他们带到侧面的一个房间,仿佛变魔法一般弄出来一张空桌。房间里到处都是人,他们只好谈论大众话题:纽约的天气、查尔斯顿的天气、摄影、伊朗人质危机、查尔斯顿的政治、纽约的政治、美国的政治。他们对刚刚结束的全国大选的结果都不怎么开心。喝完餐后咖啡,他们回到金特里的车上,取出毛衣和雨衣,然后沿着古炮台堤墙散步。
晚风清凉。最后一丝云朵已经消散。尽管城市存在光污染,但冬季的星座依然清晰可见。港口东侧芒特普莱森特区的街灯亮着。一条小船闪着绿色和红色的航行灯,沿着近岸内航线的浮标,经过尖岬向西驶去。索尔、娜塔莉和金特里背后,数十座古老宅邸的高大窗户中透露出橙色和黄色的光。
他们来到古炮台堤墙上。海水拍打着十英尺下的石块。金特里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旁人,然后轻声问:“那接来怎么办,教授?”
“问得好。”索尔说,“你有什么建议?”
“星期六下午你要在华盛顿与人碰面,这同我们……讨论的事情有关吗?”娜塔莉问。
“有可能。”索尔说,“很有可能。只有见过面才知道。很抱歉我不能细说。因为牵扯到……我的家人。”
“那跟踪我的人呢,他是不是也同这件事有关?”金特里说。
“是的。”索尔说,“联邦调查局有没有给你名字?”
“没有。”治安官说,“根据记录,车是五个月前在马里兰州的罗克韦尔被盗的。但没有任何信息可以确定跟踪者的身份。没有指纹,没有牙医记录……什么都没有。”
“这难道不奇怪吗?”娜塔莉问。
“几乎从未听说有这种事。”金特里说。他拾起一块石头,抛进了海湾。“在今天这个社会,所有人都会留下某种形式的记录。”
“或许联邦调查局的人还不够努力。”索尔说,“你是这么想的吧?”
金特里又抛了一块石头,耸耸肩。他之前穿着平民的衣服——黑色的宽松裤子,老旧的方格衬衫——但在来古炮台散步之前,他已经从巡逻车的后备箱里取出了笨重的治安官大衣和被汗水打湿的牛仔帽,恢复成南方治安官的形象。“我觉得联邦调查局不会用那种街头混混模样的人。”他说,“如果那家伙不是他们的人,他又是被谁操控的呢?为什么宁愿让他自杀也不愿他被捕呢?”
“这倒是同上校的行事风格相符。”索尔说,“但最有可能操控他的是那个姓福勒的女人。”
金特里又抛了一块石头,眯眼望着两英里外萨姆特堡的灯光。“但这说不通啊。”他说,“你的上校对我可没兴趣……在你给我讲故事之前,索尔,我从未听说过这个人。如果福勒女士担心有人抓他,那她应该跟踪高速公路巡警、凶案组警察,或者联邦调查局的探员。但这家伙的钱包里除了我的照片什么都没有。”
“那张照片在你身上吗?”索尔问。
金特里点点头,在大衣口袋里取出来,交给精神病医生。索尔走到附近的路灯下,借着光查看。“有趣。”索尔说,“你背后是县政府大门的正面吗?”
“当然。”
“照片上有什么东西可以表明它的拍摄时间吗?”
“有啊。”金特里说,“看见我下巴上的创可贴了吗?”
“看到了。”
“我用的是我父亲的折叠式剃刀——那把刀是我爷爷留下来的——我很少会刮伤自己。但上个星期天早上,雷斯特——我的一个副治安官——一大早就叫醒了我,我竟然把下巴刮破了口子。我那天基本都贴着创可贴。”
“星期天?”娜塔莉说。
“是的。”
“这么说,想跟踪你的人是那天拍的这张照片……看上去是35毫米胶片,对吧?”索尔说。
“是的。”
“星期天在街对面拍下你的照片,然后派人星期四跟踪你。”
“是的。”
“我能看看照片吗?”娜塔莉问。她在灯下研究了一分钟,然后说,“照相机中有内置测光仪……你看,门这儿的曝光比你脸上多。镜头很可能是200毫米的。这种相机非常大。相片是在私人暗室中洗出来的,而不是照相馆。”
“你怎么知道?”金特里问。
“看到这儿的切口了吗?如果是专业照相馆做的,绝不可能切成这样。他们根本不会这么切……我觉得是长焦镜头拍摄的……但照片是匆忙洗出来的。冲洗彩色照片的私人暗室现在非常普遍。上校或福勒女士绝不可能在后备箱里洗照片,他们也得找这种私人暗室。你最近有没有看到拿长焦镜头单反相机的人,治安官?”
金特里对她露齿一笑。“迪克·海恩斯有那玩意儿。”他说,“小柯尼卡相机,大博士能镜头。”
娜塔莉将照片还回去,皱眉问索尔:“会不会存在更多的……精神吸血鬼?”
索尔双臂抱胸,回头看着市区。“我不知道,”他说,“这么多年来,我一致认为上校是唯一一个有那种能力的人,是第三帝国孵化出的……可怕的怪物。后来,我们的研究表明,影响他人行为与反应的能力并不是独一无二的。翻阅史书,我不禁怀疑希特勒、拉斯普廷和甘地这样的人也拥有这种能力。也许这种怪物在历史上绵延不绝,上校、那个姓福勒的女人、尼娜·德雷顿,还有别的什么人只是最近一拨……”
“就是说,可能存在别的精神吸血鬼?”
“是的。”索尔说。
“出于某种原因,他们对我很感兴趣。”鲍比·乔伊·金特里说。
“是的。
“好吧,咱们兜了一圈又回来了。”治安官说。
“未必。”索尔说,“明天我会在华盛顿再打听消息。治安官你呢,可以继续追查福勒女士的下落,关注空难调查的最新进展。”
“我呢?”娜塔莉问。
索尔犹豫片刻,“你最好回圣路易斯……”
“但我可以在这儿帮忙,”年轻女人坚持道,“我能做什么?”
“我有些想法。”金特里说,“明天送教授去机场的路上,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好吧。”娜塔莉说,“我至少过了新年再走。”
“我会告诉你纽约我家和办公室的电话。”索尔说,“我们至少每隔一天通一次电话。治安官,即便我们的调查一无所获,我们依然可以通过新闻媒体寻找他们……”
“哦?什么意思?”
“普雷斯顿小姐将他们比作吸血鬼是有一定道理的。”索尔说,“同吸血鬼一样,他们都被黑暗的欲望所驱使。而只要他们出来满足欲望,就不可能不被注意到。”
“你是说,会有更多凶杀案的报道?”金特里说。
“不错。”
“但我们这个国家每天的凶杀案比英国全年的都要多。”金特里说。
“是的,但上校这些人有些……古怪的嗜好。”索尔轻声说,“我觉得他们不可能完全改变习惯,我们仍能从众多的凶杀案中嗅出他们变态心理的味道。”
“好吧。”金特里说,“如果别的办法都行不通,那我们就只好等这些……这些精神吸血鬼再次开始杀戮,从新闻线索中追踪他们。但我们找到他们之后该怎么办?”
索尔从裤兜中掏出手帕,摘下眼镜,一边擦拭镜片,一边眯眼望着港口里的灯光。在他眼中,灯光模糊而迷离,夜色正在蔓延、渗透。“我们找到他们,跟踪他们,抓捕他们。”他说,“然后,我们用对付所有别的吸血鬼的方式对付他们。”他戴上眼镜,朝娜塔莉和治安官冷冷一笑,“我们用木桩扎进他们的心脏,砍掉他们的脑袋,将大蒜塞进他们的嘴。如果这些都不管用……”索尔的笑意中透着无尽的悲凉,“……我们再想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