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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禧三年春,圣旨宣召藩王以及外省大员入京觐见,除周身护卫外,特许携带千人以下精兵良将,以参加元徵城中举办的华誓会。本朝太平盛世数载,国内兵壮民富,皇帝特旨举办此次盛会,士兵不论职位高低,均可以武艺角逐高低胜负。
西林皇家猎场内,设置跑马、射猎、摔跤、比剑等诸多项目。士兵们或彪悍、或勇猛,都是各怀一身好武艺的地方精英。加上难得如此机会,华誓会上各显身手,让皇帝看得喜笑颜开,龙心大悦!半个月的盛会,终于热热闹闹分出结果,今日皇帝亲临,是赐予获胜者奖赏的大日子。
为此次盛会之故,西林猎场特意修筑一座九重龙极筑台。筑台总体分为三层,数尺长的阔角青杠石垒成台底,上等汉白玉雕刻成柱用以围合边缘,整个筑台饰以云纹龙身为装饰,正面纂刻着两个大字----龙极,乃是皇帝御笔亲书。筑台每层都站立着表情肃然的羽林禁卫,一层层往上,最上面平台用工整六边金砖围合,正中御案之处是皇帝站立之位。
龙台之下候立着万人余兵士,其中以五位藩王领的队伍最为精锐出众,挨次看过去分别是闽东王、夏烈王、汉安王、辽王、广宁王。藩王们统领封地时间长久,并不把京城达官显贵们放在眼中,身上颇有些桀骜不驯的味道。
皇帝孤绝的站在数尺高的龙台之上,十二旒天子玉藻遮挡住真颜,嘴角一抹隐约微笑看不出喜怒,唯有玄色蹙金九龙华袍在风中掠动,一股强锐王者之气从空散下。礼仪官员开始宣读吉本,先是称颂朝内国富兵强之语,接着便是皇帝对华誓会的褒奖,底下王将兵士们整齐跪地叩拜,口中山呼万岁!象征性仪式结束后,司仪官员开始唱名,被唱到之人出列走到龙台端口,每一份赏赐都由皇帝亲自动手颁发,仪式整整持续一个时辰余。
“免!”或许是因为许久不曾开口,明帝声音里有一丝跳动,短暂音弦震动后龙台上便静默下来,比之厉声严色更让人心悸。
众人久不闻圣音,不免都有些惴惴不安,性子急的悄悄抬眼往上小觑,原来皇帝身边还站着两名少年。左边锦袍少年身着皇族服饰,眉目慵懒、与生俱来,乃是当朝天子皇弟---海陵王。右边少年一袭青色薄铠,将孱弱之气洗去不少,脸上也有些风沙吹蚀痕迹,更添一股骄傲飞扬的霸气。
听闻云大将军有外甥云琅,不仅年少善战,还是皇帝宠妃慕氏之弟,如今手里统领六万精锐之兵,号称关宁铁骑。如此说来,多半就是眼前这位少年了。只是看着模样太过秀美,众人不免觉得皇帝任人唯亲,底下略有低声窃语。
“本次华誓会精英云集,看到朝内有这么护国卫家的良材,朕心甚悦。”皇帝的声音不急不徐,略微停顿,话锋陡然一转,“朕决意给优胜者另加一项殊荣,便是编制于皇家十六卫之中,今后就在京城为朝廷效力。”此话有如炸开马蜂窝,几位藩王勃然变色,下面顿时窃窃议论不绝。
进京之时,藩王们就早有顾及,担心朝廷借机铲除地方势力。虽然此次参加华誓会的人并不多,但是藩王们带的都是精英。万一皇帝要扣留人质,五藩联合再加上地方其他大员,也可保得全身而退。谁知皇帝竟会由此旨意,看起来是在提拔地方将才,但对藩王们来说,无疑是削去左膀右臂,队伍里便有些躁动起来。
本次华誓会上,以夏烈王的兵士最出风头,还没来得及多高兴一会,就生出这等变故,率先站出列道:“皇上,将士们各自身居其职,如果全部留下来便造成空缺,地方上必定滋生动乱!”
“将士们个个都是出类拔萃,朕一个都舍不得。当然,夏烈王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明帝见藩王们面上一松,接着往下说道:“因此朕已决定,再从朝廷中抽出良将来,好跟着你们回去历练。正好弥补上空缺,岂不是两全?”如此一来,藩王行动举措更受限制,因此各自脸色愈加不好。
“咔嚓!”场内有握剑的异动声,场内气氛一触即发!夏烈王手中剑已出鞘,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出手,汉安王部众就迅速其他藩王们包围,生生将藩王们与其下部众分离开来,场上顿时乱作一团。
龙台上的帝王微笑不语,只听整齐一致的铁甲碎步声重重传来,西林猎场迅速被内外三层黑甲铁骑围合。云琅右手一挥,训练有素的关宁铁骑整齐止步顿枪,整个西林猎场好似猎物,被装在一个巨大的黑色铁口袋之中。正午阳光明媚,黑色精铁泛出夺目光芒,好似明帝眸中冷笑,凌厉的让人周身簌簌发寒!辽王和广宁王相互对视一眼,率先上前跪呼皇帝英明,一直沉默不语闽东王也随后跪下,夏烈王眼见大势已去,亦只有跟着跪地伏拜。
“宓儿,朕回来了!”
“皇上,皇上快放我下来。”慕毓芫在半空中旋转的头晕目眩,只是却阻止不了明帝的兴奋,只好闭着眼睛喊道:“孩子,孩子……”明帝这才减缓速度放她下来,慕毓芫只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心中恶心感觉越发强烈,捂着嘴朝下面招手,小宫女赶紧捧了个白玉菱盂上来。
“哇”的一声,慕毓芫稀里哗啦将早膳几乎吐尽,明帝见她脸色潮红不禁着急,忙道:“都怨朕方才太欢喜,忘记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传太医过来瞧瞧?”
“不用,只是方才转得厉害,坐下来歇会就好。”慕毓芫接过清水漱口,搭着明帝的手坐在床沿,微笑道:“前面的事,臣妾也听说了。难怪皇上高兴,晚上召云琅和敏玺进宫,大家饮酒叙一叙。”
“前些日子,宓儿有身孕让朕欢喜已极,今日藩王们的事情更是高兴,近段时间真是登基后最舒畅的日子。”明帝双手环住慕毓芫腰身蹲下,将她的手覆在自己脸上,“另外,朕这几日琢磨许久,想给这孩子取了个名字。”
慕毓芫不由一笑,“十月怀胎,还要等上半年才能诞生。如今才几个月,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皇上也太着急了。”
“朕等太久,真能不着急?”明帝抬头笑了笑,又道:“祉是幸福的意思,这个孩子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就叫做佑祉罢。朕要亲自抚育他,宠他、疼他、关爱他,将来必定是最出众的皇子。”
“万一,是个女儿呢?”慕毓芫侧头看过去,微笑道:“莫非臣妾生下女儿,皇上就不欢喜么?”
“一定是皇子!”明帝将垂坠发丝握在手里,轻轻的嗅了嗅,“朕会每日都在佛前祈求,让上天赐予我们一个麟儿,将来好替朕分忧解劳。”
“嗯,想来会的。”慕毓芫往肚子上抚摸了一下,说不出是喜是忧。云鬓间发丝象是负荷不住压力,只听“哐当”一声,九连金蔓枝串珠步摇坠落于地,在光平青金阔砖上弹跳两下,落在三步开外。
底下的小宫女相距甚远,慕毓芫刚要起身就被明帝摁住,“坐着别动,让朕替你拾起来就是。”又挥退殿内所有人,拾起金步摇在手中转动,绿光与金光相互辉映,美得璀璨夺目!
到了晚间,众人齐齐聚于椒香殿。
“皇兄----”乐楹公主拉长声调,撒娇道:“你吩咐冰库的人多运点冰来,公主府里热得要命,都快要我捂出一身痱子了。”
“好了,净是胡说!”明帝本在同慕毓芫低语,闻言回头,“现在才几月天气?冬日藏冰总共那么些,都是预备夏日镇凉用的,哪有许多供你糟蹋?”见乐楹公主嘟着嘴还要反驳,又道:“你在公主府的那些淘气事,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要那些陈冰过去,还不是做冰雕玩乐,别整天没事胡闹。”
慕毓芫扯了扯明帝衣袖,朝乐楹公主微笑道:“新近学了做蜡花的手艺,敏珊晚点一起去后头瞧瞧,比那冰雕有趣多了。”乐楹公主刚要发牢骚,却见海陵王同云琅朝这边走来,只好不再作声。
今日算是家宴,五个人共坐一张圆桌。明帝和慕毓芫相并而坐,云琅和海陵王凑在一块,独乐楹公主自己随坐。乐楹公主侧眸一瞥,云琅正在执壶斟酒,没来由的脸上一红,好在太监们已开始陆续上菜,众人说笑也没大留意。
“云琅,饮了这杯!”明帝亲自斟酒,递了过去,“你这次回来,本来该多歇息些时日。正巧你姐姐怀有身孕,时常近来探望一下,也可以多陪陪她。可惜青州那边并不安宁,所以休息半个月,还是早些回去罢。”
云琅起身接酒,一饮而尽,“是,末将明白。”
乐楹公主闷闷不乐,明帝瞧她问道:“怎么,还在闹脾气?年纪越大,脾气也跟着渐长,都是朕平时宠坏的,看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海陵王在旁边趣道:“哈哈,说的也是。”
乐楹公主脸上涨红起来,似要恼火发作,慕毓芫忙道:“哪有做哥哥的,这样取笑妹妹?你看,敏珊脸都红了。”
明帝将脸转向云琅,半笑半真地说道:“既然没人敢娶这个公主,云琅,不如你做敏珊的驸马吧。”慕毓芫目光中笑意顿时收敛,谨慎的看着云琅,乐楹公主垂首咬着嘴唇,就连海陵王也止了笑,不知圣意虚虚实实到底如何。
云琅起身抱拳,一脸正色,“末将身在边关杀敌,生死不定,断不敢耽误公主的婚姻大事。况且心中早已立下志愿,若不平定青州动荡纷乱,绝不成家……”
“好了。”明帝淡淡打断他,嘴角复又弯起,“朕不过是句玩笑话,你还当真了?看把你吓的说这些话,边境纷乱已久,难道还要耽误你的生大事么?再说,朕的皇妹千娇万宠的,也舍不得就这么嫁出去。”
“是。”云琅抬头看了一眼,复又默默坐下。
“谁稀罕要给你了?”乐楹公主脸上撑不住,将手中酒杯一摔,“哐当”一声,酒水和碎片溅得云琅一身,“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也不嫁给你!”
明帝断喝道:“坐下,不得无礼!”
乐楹公主吓得身子一颤,“哇”的一声哭出来,抽噎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没说要嫁他,凭什么拿我来取笑?这辈子都不嫁人还不行吗?”她从小都是被人恭维谦让着,何曾受过这等委屈?越哭越是伤心,索性掩面跑出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