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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咱们的法子能行么?”阿璃有些不安,伸头向乱哄哄的院子探了一眼,悄声问道:“看世子爷平日的行事,最是多疑的,万一他不肯陪公主出去呢?”
“够了!”乐楹公主烦躁的将茶盏一推,“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吓得阿璃往后退了两步,低声烦道:“皇兄的旨意说的清楚,如今还能怎么办?今天一定要去源安寺,不然就会出大乱子,咱们也别想活的清净了。”
“怎么回事?”外间院子传来年轻的男子声音,冷声喝道:“你们这些蠢材,也不看看世子妃是什么身子?眼下这个月份,还经得起你们吵闹么?”
“回世子爷的话。”王府二总管迎了上去,恭声回道:“世子妃说要去源安寺,为世子爷烧香祈福。奴才想着去源安寺的路途不短,况且今儿的天色也不大好,所以多嘴劝了几句,所以惹得世子妃不高兴了。”
“哦?”年轻男子疑惑了一声,推门进来,正是夏烈王的独子车侯玉,面上带着合宜的微笑,朝乐楹公主请了安,“公主,眼下已经六个多月的身子,出行不方便,等春暖花开,我再陪公主去游玩可好?”
“哼,什么游玩?”乐楹公主似乎动了气,也不正眼看他,“原想着去给王府上下祈祈福,让佛主保佑孩子平安诞育,难道不是好事?”她嫁到颖川时日不短,大致知道这位世子的性情,想了想,故意冷笑道:“莫非,世子有什么不放心的?”
车侯玉脸色僵了僵,像是被人说穿心事般难堪,陪笑道:“公主言重了,祈福自然是极好的事,岂会不放心?不过是担心公主的安危而已。”
“难道,王府的侍卫还不能护我?”乐楹公主看准他的尴尬,将平日胡搅蛮缠的本事尽数抖出来,拍手笑道:“不如,从京营来的羽林军里调几个人?他们都是经历过大事,护卫有素,世子也就放心了。”
车侯玉像是吃惊不小,旁边的二总管更是一个劲的使眼色,遂笑道:“何必如此费事?正好我闲着无事,既然公主如此有心,自当陪着一起出去。”
乐楹公主心下大喜,却在面上做出不情愿样子,“世子一向繁忙,操劳着颖川的诸多大事,哪会有如此闲情?还是我跟阿璃出去,不过半日就回来。”
车侯玉的神色带着诚挚,微笑道:“有什么事,能比得上陪公主呢?”
若不是看清楚素日虚情,若不是自己已心意冰冷,面对如此深情款款的话语,岂能不被打动?若是那样,怕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乐楹公主在心里冷笑,却担心多言惹得对方猜疑,遂抿着嘴不再言语。
“公主,累了吧?”车侯玉愈显殷勤,脸上漾着面对爱侣的关怜,近身笑道:“公主只管在里面稍坐,容我去安排车马,万不敢在路上出什么闪失。”乐楹公主一脸无奈不得已,最后缓缓别过头去,像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源安寺乃颖川之名寺,只因此处香火极灵,每每善男信女在佛前求愿,不论平安、财运,还是仕途、子嗣等等,都常有遂心如意的。一传十,十传百,竟传出一个有求必应的盛名。因此乐楹公主说来此处祈福,也算是情理之中。颖川乃是夏烈王的封地,再加上公主的凤驾非同小可,故而将寺中信客都赶了出去,僧人们也集结在后院不得随意走动,如此才好让公主静心上香。
车侯玉调集了二十多名护卫,闲散在寺前寺后,说是为了保护公主安危,以备有歹人闯进来行谋不轨。乐楹公主一路冷着脸,直到进了源安寺也没说过话,因她已身怀六甲,故而由阿璃搀扶着肃了一肃,并没有跪拜下去。
车侯玉随后跟进来,上前笑道:“公主,有何心愿就对佛主说罢。”
乐楹公主手上握着上好的楠木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闻言侧首冷冷一笑,“多承世子关怀提点,只是我有什么心愿,难道世子还不会知道?想来佛主也看在眼里,没准得空大发善心,遂了我的愿。”
车侯玉脸色微沉,勉强笑道:“能让公主遂心,我自然也十分欣喜……”
二人的机锋还没打完,却听外面杀声震天,乐楹公主虽然明白状况,却也被杀声吓得不轻,怯怯问道:“世子,外面怎么了?莫不是真有贼人闯进来?”
车侯玉显然更是吃惊,抬头打量了乐楹公主一眼,迅速道:“公主别怕,咱们在里面等候着,先让人出去看一下。”二总管赶忙应下,从佛殿侧门探头出去。
乐楹公主知他不放心,怕自己约见京城之人有所密谋,所以才跟随着一起出来。不过,今日之事却非同寻常,又有什么人能够预料呢?只是想到即将要见到的人,想到如今的自己,陡然一阵莫名的难过,再见情何以堪?猛然生出回避的念头,于是道:“世子,我们到里面避一避……”
“砰!”有人砸开院门进来,身上黑衣蒙面,手中却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紧随其后是七、八名同样装束之人。并没多言半句废话,已经和院中的人杀的一片火热,来者显然武功甚高。不刻之间,王府侍卫已被杀的干干净净。
车侯玉惊骇不已,朝院内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公主凤驾在此!!”
“哈哈,这种地方会有公主?”领头的黑衣人一阵不屑大笑,目露凶光,将大刀朝空中一震,咆哮着向殿内冲来,似乎欲要赶尽杀绝。
阿璃赶忙挡在乐楹公主面前,眼瞅大刀就要落下来,吓得瞪大眼睛合不拢嘴,却见殿外有素衣以电光之势冲进来,一柄冰冷泛寒的利剑将大刀挡住。只见那年轻人神色冷淡,杀伐之势显得格外的凌厉,面孔却是再熟悉不过,不由脱口喜道:“小云将军!快把这些人撵出去,他们要加害公主!”
乐楹公主茫然失神,颤声道:“云琅……”
云琅在缝隙间点了点头,却与那黑衣首领渐渐纠缠出去,院中的黑衣人也与羽林军杀成一片,驻守颖川的贺必元赶上来道:“世子、世子妃,此地不宜久留,先由末将护送着到后面去,寻个安全之处再说。”
乐楹公主和车侯玉被人簇拥着往后退,待出寺往西南方向行了半里,方见云琅等人追赶上来,上前请安道:“方才的歹人乃是一伙江洋大盗,因被官府追捕良久,衣食不足,遂到寺庙里抢掳财物,让世子和公主受惊了。”
车侯玉大为疑惑,问道:“江洋大盗?我在颖川这么久,怎么没听说过?”
云琅垂首轻轻咳了一声,将脸转向旁边,贺必元忙道:“世子爷尊贵,哪里有空在意此等小事?好在云将军赶来及时,没有伤到世子和世子妃,也算是万幸了。”
车侯玉看了看云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忽然道:“听说云将军驻守青州,乃是我朝边境重将,怎么得空来颖川?若是有什么公干,也该提早有消息才是。”
“世子说笑,云某愧不敢当。”云琅神色不变,从怀中掏出明黄圣旨出来,递过去道:“云某身负皇命前来,刚好在源安寺看见有一群歹人,所以通知贺将军过来保护世子和公主,还好不曾有什么差错。”
乐楹公主和车侯玉赶忙行礼接旨,上面说是太后病染沉疴、久治缠绵,因十分思念公主,故而令公主即刻返京。车侯玉差点失手掉了圣旨,缓缓扫了一圈,看着镇定自若的乐楹公主,有备而来的云、贺二人,周围肃然站立的羽林军,再想到被杀的一个不剩的王府侍卫,渐渐顿悟过来。
乐楹公主已经上了辇车,云琅又命人牵来快马,持礼躬身道:“既然凑巧在此遇到世子和公主,也不必再回府絮叨,王府那边会让人回去通知的。不如先上马赶路,也免得太后和皇上在京中挂念,辛苦世子了。”
车侯玉的双手在华袍上用力蜷紧,往王府的方向看了看,缓缓吸了一口气,冷声笑道:“如此说来,云将军还真是来的巧了。”
颖川位于夏烈王藩地偏西,往前大约百十里路,便是庆都地界,到时自有汉安王的人马前来接应。不过对于云琅来说,却好比十万八千里一样难熬,偏生乐楹公主身怀有孕,不能行路太过急促。眼看天色已渐渐浓黑,世子没回府的消息定然瞒不住,怕是不刻便有人出来寻找。若是在颖川境内被夏烈王的人追上,无疑于鱼陷深网,多半是要前功尽弃了。
云琅焦急的有些上火,心内只盼着贺必元的周旋有用,能将世子赴京的消息多拖延一段时间,然而突然间却变了脸色。新月初升的暮色下,远处似有马蹄声隐隐传来,听声音便知道人数不少,车侯玉得意笑道:“父王素来多礼待人,想是知道云将军来到颖川,所以带着人前来相送了。”
云琅不理会他话里带话,对准马臀一剑刺去,马儿吃痛悲鸣不已,立即脱弦似的往前冲了出去,这才朝副将吩咐道:“你带着人护送世子先行,快走!”用力甩了甩剑梢上的马血,策马行到公主行辇旁,俯身道:“公主放心,末将定会护得公主周全。”
“云琅……”乐楹公主缓缓掀开车帘,怔怔的望着他良久,却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手上一松,人被挡在青莲银线的绣帘后面。
云琅只觉胸口堵塞的慌,谁知还来不及安慰乐楹公主,又听正前方传来声响,只见一队人马扬着汉安王旗奔来,赶忙策马迎上前去。
来者看起来也很年轻,利落的翻身下马,掏出王令道:“在下韩密,奉汉安王之命前来护驾,因等候良久不见公主凤驾,故而带人前来查探一下。刚才在路上还看到夏烈王世子,想来将军这边有变故,所以急忙赶过来接应。”
“嗯,有劳韩兄。”云琅将王令递还与他,回首看了看,蹙眉道:“夏烈王的人已经追来,只怕我们出不了颖川,就要被他们追上。”
韩密侧耳细听远处的马蹄声,略微沉吟思量,决断道:“将军身负要命,请护着公主銮驾先行,我等在此地稍做阻挡。若是夏烈王看到将军,必定有诸多烦难之事,只怕再不能前行。”
云琅往后面瞧了瞧,不过才几十来号人,怀疑道:“韩兄所言不虚,只是----”
韩密笑着摆摆手,神色似十分轻松,“我虽先行,却有两千人随后抄小路过来。再说我是汉安王的人,不会受到什么为难的,将军不用太担心。”云琅拱手谢过,护着公主行辇往前急奔,渐行渐远。
“将军,我们哪儿来的两千人?”
“呵,怕什么?我自有好办法。”韩密看了一眼忧心的随从,翻身上马,朝身后的随从振臂高呼道:“胆儿大的,跟着我一起前去。”众人大笑附和着,紧随其后调转马头飞奔,想来不刻便要遭遇夏烈王的人。
空旷的阔地里,夜风掠过树林的声音似女子呜咽。璀璨明丽的星空下,韩密正神情悠闲的打着盹,似乎在等着夏烈王府的人过来。边上的随从忍了半日,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将军,方才说的好办法,该不会就是在这儿干等吧?”
韩密笑了笑,认真道:“正是。”
那随从张大了嘴,苦笑道:“可是夏烈王他们,少说也有……”话音未落,便见官道远处有浩浩荡荡的队伍奔袭而来,两边树间的鸟儿惊得四起飞散,放眼望去是黑压压的一片,少说也有数千人之众。
为首的将领行色焦急,看到韩密倒是愣了一下,疑惑道:“韩将军不在庆都镇守流寇,怎么有空来颖川?”说着往身后看了看,更显不解,遂挥手让自己的队伍停下。
韩密慢悠悠晃过去,俯身贴在那人耳畔道:“大人有所不知,方才下官遇到公主銮驾,说是太后病重,皇上特意召公主和世子回京。公主却说,如此匆匆忙忙离去,难免会让老王爷担心,所以让下官前往颖川一趟,替府上报个平安。”
那人讪笑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有劳韩将军了。”
“没事,没事。”韩密咳嗽一声坐直身子,故作疑惑道:“这天都黑了,大人又是去哪儿?有什么要紧的事,能比得上公主和世子的消息?大人还是快回去,免得让老王爷担心呐。”
那人自是不肯,反笑道:“既然有将军去禀告消息,下官就去忙自己的了。”
“大人且慢----”韩密笑着将他拦住,自知此时万不能露出马脚,故作不经意的朝身后林子瞥了一眼,慢悠悠说道:“再往前就是庆都,难道大人有什么要紧事,要禀告我家王爷?不如转告于下官,也免得大人劳烦辛苦。”
那人似有些犹豫,身旁随从催促道:“大人,不能再耽搁了。”
“哼!”韩密一声冷笑,傲慢道:“大人真的不肯赏下官一个薄面?若是大人执意要往前行,下官也不再多费口舌,且看看能不能过去!”他自然是神情自若,身旁的随从也显得有持无恐,风动的密林响声良大,似乎在黑暗中潜伏着无数阴冷之箭。
韩密乃汉安王手下爱将,历来掌控着数万兵马,此时的出现的确有些突兀,虚虚实实还真有些让人费思量。毕竟两藩的势力不相伯仲,那将领锁眉踌躇了半日,最后咬牙道:“好,就此别过!”千余人的队伍临时改变方向,却依然是整齐有素,不过片刻,便已渐渐消失远去。
韩密这才松了口气,看了看夏烈王人马的去向,吩咐道:“快,回去告诉让大队人马,立即分散到各个口子去拦截,他们这是抄小路去了。”
当中有随从赶忙答应下,临走却疑惑道:“将军,这么冷的天你也出汗?”
“是么?”韩密有些不信,反手朝额头摸去,果然一片湿津津的水星,只好略咳嗽了两声,板起脸斥道:“你小子懂得什么,这是虚汗,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