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琐事

晕想衣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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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易辰不是特意来接李怀熙的,各地县令在年终岁末的时候都要来向上一级官员述职,他是来余川公干的。不过虽然是来公干,可是林县令最先办的却是私事,他连余川的城门都没进,直接就拐弯到了余川书院。

    林易辰风尘仆仆的,李怀熙摸着他刚刚长出来的绒嘟嘟的胡子,有些不满意,“一会儿剃掉!这还不如之前‘嘴上没毛’呢,难看死了!”

    “想没想我?我让人给你做的新斗篷怎么没穿?脸都冻凉了。”林易辰一直抱着他,瞧着刘全出去取炭的功夫赶紧亲了亲李怀熙的小脸。

    “刘全,出去把肥猫找回来,一会儿我们收拾东西该走了。”李怀熙一回头把抱着炭盆进来的刘全又赶了出去,然后捧起林易辰的脸问,“我是你们家孩子吗?”

    “不是。”林县官老老实实地回答,他们家的孩子他连看都不看,他不明白李怀熙为什么这样问他,看起来又不像生气。

    “不是你干什么这样亲我?”李怀熙笑眯眯的。

    林易辰看看李怀熙的表情,怀疑他又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可是不容他多想,李怀熙就贴上来了,那张小嘴儿甜甜的、软软的,小舌头还探进来跟着一起捣乱,林县官一直‘守身如玉’,从来没有过这种经验,晕晕乎乎的就被李怀熙压倒在了床上。

    几分钟之后,李怀熙骑在他身上,表情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林易辰知道原因,乐得肚子疼,“那些书看早了没用,你要笑死我了,呵呵,呵呵……咳咳,你要笑死我了!”

    李怀熙起来踢了他一脚,“起来把衣服穿好!一会儿让刘全看见,你县太爷的脸往哪儿放?!”

    “也不是我脱的,这不都是你给扒下来的吗?我还嫌冷呢。小狐狸,要不你变回原身试试?你要是能变成一只大狐狸,晚上我心甘情愿让你压!”林易辰笑着隔着衣服摸了摸李怀熙的小蛋蛋。

    “滚!”李怀熙拍掉了他的手,跳下床自己翻箱倒柜的找回家要穿要带的衣服。

    林易辰坐在床上,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笑,“你娘竟然整天担心我坏你清白,我看我娘才应该担心呢,你这要是长大了还了得?!这余川书院我也是住了几年的,当初我可没在藏里找到过这样的好书,你在哪儿找到的?书呢?给我看看。”他怀疑李怀熙看了春宫一类的画册。

    “屁书!我给你画一本你看不看?!起来,那边不是有椅子吗?坐椅子上去,让人瞧着也像个正经人!”

    “我本来就是正经人。咱们还要在余川住两三天,我要到府尹大人那里述职,你和刘全这几天好好逛逛,这里的年货比咱们锦县要精细,回去有拉货的马车,放不坏。”林易辰努力表现着自己的正经。

    李怀熙斜了他一眼,“我二哥回家了没有?这可快过年了。”

    “好像还没有,账房先生每年年根底下才回府呢,不过我出来的时候县学已经放假了,你大哥回家了。”林易辰整理好了衣服,不过还是坐在床上,床幔里有股淡淡的李怀熙身上的味道,他有点儿舍不得离开。

    不一会儿,刘全抱着肥猫回来了,肥猫从刘全怀里挣出来,跳到李怀熙肩膀上,压得他一趔趄。

    李怀熙专心应付撒娇的肥猫,转头吩咐刘全,“把衣服都带上吧,明年就小了也穿不了,回去让我娘收起来好了。那些小零碎不用带那么多,锁好了就行,你上次送来的珍珠头冠我不喜欢,太女气了。”最后一句是对林易辰说的。

    “不喜欢你就不戴,那不是还有那么多呢吗?”林易辰不着痕迹的把弄乱的床单抻了一下,然后装模作样的坐在了椅子上,李怀熙扛着自己的猫去和段王爷、何大少道别。

    段王爷这次打算和同乡一起坐马车回去,他这个人平时非常节俭,朝廷发下来的月钱除了买一些额外的宣纸,他连砚台都是用自己的带来的破的,这次也是同乡再三表示几个人合租一辆他才答应的。

    段王爷正在收拾回家的东西,看到李怀熙进来笑着问,“那是你哥哥吗?他一定是非常想你了。”刚才他和李怀熙是一起进门的,林易辰只是略微点了一下头就抱着李怀熙进屋了,两个人都没说话。

    “他不是我哥哥,我们县的县太爷,我师兄。”李怀熙觉得林易辰很丢脸,看看段正淳收拾的行李,岔开了话题,“你这是要全拿回去?”段王爷把平时省下来的东西都装上了。

    段正淳点点头,“我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也在读书,我把东西给他带回去,也好给家里省一点。”

    李怀熙想起自己床下的一大堆东西,书院发的被子、笔墨纸砚,他都用不着,他用的都是林易辰送过来的,书院发的东西还原封不动的堆在那儿,平时很占地方,于是这时候李怀熙难得的大方了一次,他很诚心诚意的问段王爷,“你们的马车里还有没有地方?如果能装得下,那你就等一会儿,我那里书院发的东西我都没用,你带回去好了。”

    “他们都没拿什么东西,马车里有地方,你要是不用就给我吧,我不和你客气了。”贫困版的段王爷很高兴的接受了。

    李怀熙回屋把肥猫温言好语地哄下来,然后自己趴在地板上把东西从床底下拽出来,想让刘全再跑跑腿,刘全头也不抬的摆手,“我这儿忙不过来,你自己去吧。”

    李怀熙气得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自己拽着大包去送东西,训了一年,刘全还是这样没上没下的,除了嘴上会叫一声‘公子’,其它一点儿变化没有。

    何崇文背着手来到李怀熙屋里,看到椅子上的林易辰,笑着见礼,“仁兄想必是怀熙的兄长吧,我住他隔壁,在下何崇文。”

    林易辰站起来还了一礼,“原来是何中丞的公子,久仰,在下林易辰,怀熙的师兄,刚好来余川有事,顺路过来接他。”

    “当年的探花郎?久仰久仰,家父说你的文章惊才绝艳,只是当年吃了年纪的亏,屈就了探花,想不到怀熙竟然是你的师弟,怪不得,怪不得啊!尊师是哪位高人啊?”何崇文是个粗神经,到这时候刚想起来问李怀熙的师门。

    “恩师是云隐先生。”林易辰笑着回答。

    “云隐先生?!”何崇文激动了,“云隐先生竟然在你们锦县?当年我爹找了好久呢!”

    “找谁找了好久?”李怀熙从门口走进来,对何崇文说,“段正淳要给他弟弟往回倒腾点儿东西,你屋里不是也有一堆吗?找出来给他吧。”

    何崇文一拍脑门,“就是,我那儿也有一堆,易辰兄,你等等我,我一会儿就来,我们好好聊聊。”

    何崇文转身出去了,李怀熙进来换下了身上的白色儒服,这衣服在冬天看起来冷飕飕的。

    林易辰站起来帮他系腰带,小声的在他耳边抱怨,“你跟他还真不客气。”

    “跟谁?”李怀熙有些奇怪。

    “何崇文!他的东西你做主就给出去了。”

    “小心眼儿的劲儿!你自己也在这里住过,同窗好友之间还要客气?你以为全天下的都像你似的对六岁孩子发情呢!”李怀熙小声的训了一顿林易辰,夺过自己的腰带,系了一个漂亮的结。

    “谁对你发情了?早说了是意外了。”林易辰道貌岸然的坐了回去,刘全从来没有给客人倒水的自觉,李怀熙这里也没有茶,林易辰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

    过了一会儿,何崇文又回来了,他是先生的脑残粉,追问了好多‘云隐先生’的八卦才心满意足的回去了,而他们家的仆人已经等在外面很久了。

    刘全也把东西收拾成了几个歪歪斜斜的大包,林易辰从山下叫上来仆人,刘全一边走一边跟扛着猫的李怀熙抱怨,“他的仆人就在山下等着,也不说早叫上来搭把手。”

    “你不是不愿意用吗?”李怀熙斜了他一眼。

    “那都多久的事儿了,你还记着,早叫上来咱们早下山了,吃完了饭我还想去听戏呢。”刘全翻着白眼,刘大管家的壮志豪情在繁琐的杂物里耗光了,早就抛却了最初的‘门第观念’,这家伙端午的时候听了一次戏,觉得好,这几个月一直心心念念。

    李怀熙看看肉球似的刘全,第一千零一次的后悔,“我当初真不该签你那张该死的卖身契!”

    “反正你是签了。”刘全不以为然的回答,有没有那张卖身契他也是赖定了李怀熙。

    在余川住了三天之后,林易辰办完了公事带着李怀熙回了锦县,路上下大雪耽搁了一天,李怀熙到家的时候已经腊月十五,还有两天就是他妹妹的生日了。

    李龙早就到家了,一年不见哥俩都长高了不少,过完年李龙就十七了,李怀熙也将十一岁了。

    十七岁的李龙已经长了胡子,而且又黑又密,李怀熙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追着让他哥剃胡子,可是他哥不是林县官,不听他的,自己觉得留着胡子挺美,说什么也不愿意刮。

    “明年咱娘给你说亲,要是女家的人过来相看,没准儿以为你二十七八了呢!”李怀熙撇着嘴说。

    李龙摸着自己的胡子,得意洋洋的,“你少跟着操心!自己没有的你就见不得别人有,小心眼儿。我跟咱娘说了,这两年先不急着给我说亲,明年的秋闱我想去试试,没准儿就让我蒙上了呢。”

    李怀熙闻言大为惊奇,“这可不像你啊,大哥,这回考试你没用手绢?”

    “小瞧我,我想开了,明年不行我就再等三年呗,你不知道,县学里有好几个三四十岁的老秀才呢,都是刚考上的,我这才刚几岁啊。”李龙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

    李怀熙没想到范进孔乙己们还有这等励志作用,不过现在离秋闱还有一段时间,李龙到底是不是‘大彻大悟’到时候就知道了。

    过完了小年,李虎也回家了,村里的小孩开始零星的放些鞭炮,年关近了。

    李虎回家以后,哥仨拿上年礼一起去看望先生,李龙要顺道请教一些功课,李怀熙要交作业,而李虎则是出门以后才知道呆在学堂里有多好,心里也很感念先生对自己的言传身教。

    先生还是老样子,不苟言笑的,可哥仨都看得出来,先生是很高兴他们来的,虽然先生只板着脸说了一句,“你们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高兴的先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指点了李龙的功课,又问了问李虎在外面的情形,最后面向了李怀熙,忽然问了一句,“《诤谏》里,‘谏’之要义是什么?”

    李怀熙知道这是要开始考校他了,先喝了一口水,然后开始侃侃而谈,师徒两个一问一答,足足考校了一个时辰,最后先生点点头,又交给他一张纸,“不错,这一张也是一样,明年除夕之前过来。”

    李怀熙接过那张纸,看了一遍之后小心的收好,恭敬地说,“弟子谨记。”

    年前二十八这天,李成奎备好了东西,一大早带上小儿子去给几个亲戚送年礼,

    送年礼最先到的是大舅家,姥姥见到日思夜想的外孙,高兴得把攒了好几个月的好吃的都给拿了出来,李怀熙也拱在姥姥怀里一个劲儿的撒娇,看看姥姥手腕上戴的大金镯子,又检查了头上的金簪,他很怕被大舅母占了去。

    姥姥对外孙的小心眼心知肚明,笑着按住他的手,“你大舅母不要,她就是小气点儿,不贪。再说,反正姥姥这些东西将来也要给她,她伺候姥姥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娘你大姨又都不缺这个。”

    “姥姥,您长命百岁的,别老算计这个,我爹给您买的料子呢?您又留起来了?”

    “没有,姥姥还没做呢,夏天不爱做活,这冬天我怕火星子溅到料子上烧坏了,开春我再做,来得及,我等着你程安表哥成亲的日子再穿。”

    李怀熙想起端午时他娘写的信,有些好奇地问,“程安表哥定的什么样的人家?端午过完听我娘说要定亲。”

    姥姥看看外面,小声告诉外孙,“没定成,你表哥不干,说心里有人了,我看这孩子也是做梦,他的那些小心思我都知道,不能成。”

    “您说严樱表姐?”

    姥姥吃了一惊,“你这个小东西怎么什么都知道,你娘说的?不能啊,那个马大哈夏天过来给我过寿都晚了一天,让我生了一天的气!”姥姥否定了小女儿的可能性。

    李怀熙很为他娘觉得丢脸,赶紧往回拉话题,“我那年给您买簪子碰到程安表哥了,严樱表姐头上的樱花簪子是我帮着选的。”

    “原来是这样啊,你可别说出去,你表姐和你大姨说的是小姐妹送的,你大姨当初还说好看呢。”姥姥从火盆里拨出几个栗子,不让快十一岁的外孙自己动手,非要亲手给剥,一边剥一边接着说, “你大姨夫那个人你知道吧,那哪是个吃素的?咱们这头的亲戚他瞧得起谁啊,这么多年我都没怎么见过他。”

    “我爹说送完了二舅三舅家的就去大姨家,我还没去过呢。”

    “他们家门槛高,让你爹心意到了就行了,你大姨夫说什么都别往心里去,他那个人鼻子里落灰。”姥姥把剥好的栗子塞进外孙嘴里。

    李怀熙一边吃一边笑,“我娘说大姨夫鼻子里会接雨水。”

    “小机灵鬼。”祖孙俩一起笑了。

    二舅三舅和大舅都住在同一个村子,二舅不在家,在城里给人家打家具还没回来,二舅母一个人在家摆弄着一大院子的孩子,盆朝天碗朝地,爷俩撂下东西就出来了,二舅母追出来给李怀熙塞了一小袋花生,说是专给他留的,李怀熙闻了闻,都是炒好了的,很香。

    三舅和三舅母在院子里打架,隔着院门就听得一清二楚,李成奎苦笑着让李怀熙去敲门,三舅过来开门,一看是这爷俩赶紧让进了屋。

    三舅母的脸上有个五指印,有些不好意思的过来上茶,李成奎低着头看自己的旧棉鞋,好像能从旧棉鞋上看出花来,这时三舅家的表哥程焕过来给姑父见礼,李成奎笑着和程焕聊了几句,三舅母借口去做饭出去了。

    程焕比李怀熙大两岁,转过年十三,他在本村的私塾上学,读得不好不坏,人生活得很没有理想。程焕和李怀熙不熟,问了几句书院的事儿两个人就没有话题了。李成奎想赶在天黑之前回家,所以略微坐了一会儿就叫上了儿子,哥俩分开以后都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