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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绛居院中, 那些被毁坏的夕雾花已经被温流冰悉数除去, 重新洒了种子等待发芽。
沈顾容坐在石凳上, 手中捏着竹篪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掌心。
对面的温流冰腰背挺直, 握着笔眉头紧皱地在石桌上奋笔疾书, 而一旁,牧谪和虞星河乖巧地坐着, 面前放了昨日素洗砚送来的灵果,时不时捏一个小心翼翼地吃着。
沈顾容斜了他一眼, 凉凉道:“多少遍了?”
温流冰还没说话,虞星河就高举小手,替师兄分忧:“回师尊, 五十七遍啦。”
温流冰皱眉:“胡说, 你少数了一百遍。”
沈顾容看他:“又说谎?手伸出来。”
温流冰不情不愿地伸出去手,沈顾容拿着竹篪重重一敲。
啪的一声脆响, 旁边两个小团子都被吓得一抖。
剑修皮糙肉厚, 温流冰被打一下也不痛不痒的, 看他模样倒想再多挨两下也不愿意抄那劳什子的字。
温流冰想什么就做什么, 正色对着师尊说:“师尊,你让我去戒律堂挨鞭子吧,我实在不想再抄书。”
沈顾容:“……”
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挨打的。
沈顾容抬手敲了敲他的肩膀, 道:“腰背挺直, 继续抄——你练剑也是这般没有毅力吗?”
温流冰肃然道:“我每日可挥剑上万次,绝不喊累。”
沈顾容骂他:“那你连两千遍书都抄不好?!在师弟面前不觉得丢人吗?”
温流冰大骇:“师尊,不是九百遍吗?”
“你压榨师弟帮你抄, 翻倍了。”
三水如丧考妣。
虞星河和牧谪在一旁嗦果子,看大师兄挥汗如雨地抄书,莫名有些暗爽。
沈顾容见温流冰又开始抄书了,才将视线放在牧谪虞星河身上,声音立刻就软了下来。
“今日早课学了什么,有什么难懂的吗?”
虞星河忙举小手,他一直都是个只要有机会同师尊讲话定不放过,就算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今日早课是楼不归的草药课,虞星河道:“楼师叔今日教我们什么‘离魂’的配方,说是大乘期的大能也能轻而易举的魂魄分离。师尊啊,魂魄若是同躯体分离了,会有什么后果呀?”
沈顾容脸一僵,面无表情地心想:后果就是痴傻两天。
牧谪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眸中的笑意。
沈顾容没有回答这个,而是微微挑眉:“你楼师伯又教你们毒药了?”
虞星河眨了眨眼睛:“是呀。”
沈顾容道:“下回他的课,你们不要上了。”
虞星河一愣,怯怯地说:“可是不上早课的话,掌教会骂的。”
沈顾容想了想:“我去同他说。”
虞星河忙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温流冰又开始心浮气躁不安分了。
说来也怪,温流冰有每日挥剑万次的耐心和毅力,却对简简单单的抄书没有丝毫耐性,每抄几遍,那字都要飞起来了,“和”被他写的硬生生像是“杀”。
沈顾容看到他几乎坐不住的架势,将竹篪持起,道:“既然你静不下心来,那师尊就为你吹奏一曲,安定一下心神吧。”
牧谪:“……”
牧谪二话不说就要从石凳上跳下来要告辞,但他师尊并没有给他机会,三水和虞星河全都满脸期待。
牧谪惨不忍睹地闭上了眼睛,恨不得把耳朵也闭上。
沈顾容尝试着将竹篪放在唇边。
片刻后,温流冰满脸呆滞,满脸写着“我谁我哪我在做什么”。
虞星河是个彻彻底底的小傻子,应该和他师尊一样完全不通音律,连竹篪名字都记不住,还在那欣喜地拍掌:“师尊竹……竹笛恍如天籁。”
牧谪:“……”
三水:“……”
沈顾容之前也有暗中练习,自己觉得约摸能拿出手了才当众献丑,见到虞星河如此捧场,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他羞赧也只有一瞬,很快,沈顾容信心大增。
我果真有天赋。等会就去找师兄吧。沈顾容美滋滋地想,让他把十师兄的毒药课替下来,换成我的音律课。
牧谪:“……”
牧谪瞳孔剧震。
温流冰在沈顾容的魔音摧残下笔走如飞,原本一日才能抄完的两千遍他缩到半日便成功完成。
沈顾容在一旁都睡了一觉,扫见那龙飞凤舞的字,勉强算他及格了。
温流冰落荒而逃,这辈子都不想再碰笔了。
只是他还没跑远,就听到他师尊道:“从今日起,三水还是每日去上早课吧。”
温流冰骇然回头。
沈顾容嫌弃地看着他的字:“你这字也太丑了,你师弟都比你写得好——三水,你听见了吗?”
温流冰听不见,拔腿就跑。
灵果已经吃完了,牧谪正安静地收拾桌子。
虞星河还以为师尊在夸他,眼巴巴地看着沈顾容。
沈顾容看到他的视线,抬手抚了抚虞星河的小脑袋:“星河勤学多练,相信很快也能练一手好字。”
虞星河一愣,这才意识到师尊不是在夸他,他委屈地瘪瘪嘴,点了点头:“是。”
牧谪站在一旁,宠辱不惊,好像沈顾容的批评和赞赏他都不在意,只是在别人发现不了的角落里,他的手垂在袖子里死死握着,骨节都有些泛白。
沈顾容看了看天色,道:“很晚了,都先回去吧。”
虞星河点头,有些失落地回去了。
牧谪将果核收拾好,也弯腰行礼,正要离开时,沈顾容突然叫住他。
“牧谪。”
牧谪停下步子,回头看他。
沈顾容问出了今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日后,你还想再修炼吗?”
牧谪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僵在原地,脸上闪现一抹迷茫。
自从他入了离人峰后,人生从来都是旁人安排的,他哪怕有异议也打不出半圈水花,这还是这一年多以来,沈顾容第一次问他自己的意愿。
牧谪喃喃道:“若我不想呢。”
沈顾容道:“你若不想,那便安稳在离人峰待到成年,到时我送你去凡世。”
牧谪至始至终想要的,就是离开离人峰,作为一个凡夫俗子安安稳稳过完一生。
沈奉雪救了他一命,给了他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他感激;而后沈奉雪不顾他的意愿强行让他入道修炼,遭受无数痛苦后,牧谪还不太成熟的心中充满怨愤。
但是短短几日下来,牧谪拼命想要回想起之前对师尊的怨恨,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了。
那些痛苦到骨髓的记忆好像在不知不觉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当年他身处火海的场景。
周围全是濒死的炽热,绝望间,一身青衣的沈奉雪宛如谪仙从天而降,不顾一切冲入火海中将浑身脏污的他拥在怀里。
沈奉雪抱着他时,双臂都在微微发抖,牧谪起先以为他是见到孩童被烧心中不忍,后来才知道,他师尊只是怕火。
牧谪曾经无数次地想,既然他怕火,为什么又要冲进来救我?
只是这一个念想,让他在这一年多的痛苦挣扎中始终抱有一丝清明,让他不至于性子阴郁,欺师灭祖。
而现在,沈顾容温和地告诉他,他可以不用修炼,不用遭受痛苦,可以安安稳稳地去凡世过完凡人生老病死的一生,牧谪心中却高兴不起来了。
沈顾容见他呆住了,疑惑道:“牧谪?”
牧谪浑身一激灵,猛地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沈顾容。
沈顾容鼓励他:“无事,随心而行,无论你想不想留下,我都依你。”
牧谪犹豫了很久,才讷讷道:“我……不想离开离人峰。”
沈顾容眨了眨眼睛,好像对这个答案很诧异,但很快他就淡笑了一声,说:“好。”
牧谪盯着沈顾容难得的笑容,身体不受控制地上前几步,突然一把抱住了沈顾容纤瘦的腰身。
沈顾容一愣,接着笑了笑,抬手抚了抚牧谪柔软的发,心想:孩子嘛,还是多撒撒娇才比较可爱。
牧谪:“……”
牧谪脸一红,立刻撒开手往后退了半步,耳根都要红透了。
他一边羞赧一边又不可自制地想:怪不得他对虞星河这般好,原来师尊真的喜欢会撒娇的孩子。
沈顾容看到他脸红了,正要调笑他几句,余光扫到泛绛居外扶着门框一脸嫌弃的奚孤行,干咳一声,拍了拍牧谪的头:“回去吧。”
牧谪点头,行礼离开了。
沈顾容这才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五师弟说你扰民,让我来看看。”奚孤行蹙眉道,“你之前不是对牧谪很严厉吗,现在怎么又开始怀柔了?”
沈顾容也没和他客气:“我教徒弟用不着你指手画脚。”
奚孤行瞥他一眼,抬手一招将桌子上的竹篪隔空拿在手上:“凶器,没收了。”
沈顾容:“……”
沈顾容快步过来,伸手就要去夺:“还我。”
奚孤行拿着竹篪打了一下他的手背,“啪”的一声。
沈顾容刚才还用竹篪打温流冰,现在直接遭了报应,疼得一缩手。
“等着吧。”奚孤行道,“改日我给你寻个会竹篪的先生,你学个几年再来祸害人吧。”
沈顾容瞪他。
奚孤行将竹篪收好,道:“来,我们有事要问你。”
沈顾容疑惑上前,我们?
出了泛绛居,没走几步便是莲花湖,素洗砚正坐在菩提树下泡茶,楼不归抱着膝盖蹲在莲花湖岸边,往湖里丢肥美的鱼肉。
朝九霄妖相太大,被奚孤行勒令禁止在莲花湖翻江倒海,要不然用不了几日莲花湖的水都要被他扑腾完了。
没办法,朝九霄只能被迫缩小身形,变成两人长的小青蛟盘在水中的石头上,微微仰着头叼鱼吃。
看到沈顾容过来,朝九霄随口一啐,吐出一整条完整的鱼骨。
沈顾容脚步一停,皱眉道:“他是不是在啐我?”
素洗砚忙打圆场:“没有,他在吐骨头。”
之前朝九霄吃鱼全都连肉带骨头一起吞,沈顾容一来,他吃一条啐一声,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沈顾容:“……”
沈顾容懒得和他一般见识,撩着衣袍坐在素洗砚对面。
素洗砚倒了两杯茶放在小案上,道:“今年幽州的新茶,尝尝看。”
沈顾容回想起素洗砚从幽州带来的东西,要么是妖兽下颚皮骨制成的小玩意,要么就是稀奇古怪没啥用的诡异法阵,他看了看杯中那仿佛加了毒的茶水,捏在手中没有下口,省得被毒死。
奚孤行更是直接,趁着素洗砚端茶给楼不归的空当,抬手将茶水往旁边一泼,装作“茶很好,我一饮而尽”的表情。
沈顾容:“……”
素洗砚回来后,又自然地给奚孤行倒了一杯。
奚孤行:“……”
素洗砚道:“十一,你知道我们今日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吗?”
沈顾容迟疑了一下,偏头看了一眼还在啐鱼骨的朝九霄,尝试着道:“因为我的半个元丹?”
素洗砚点头。
沈顾容也沉默了。
他安静了半晌,才低声道:“我不知道。”
素洗砚柔声道:“孤行和我说了,你前些日子走火入魔,性子变了许多,一些事也不怎么记得了,但元丹之事关乎你的大道,十一……”
他还没说完,奚孤行就不耐烦道:“他之前从未离开离人峰,剩下一半元丹肯定在山上,既然不记得那去找,反正迟早有一日能找到。”
沈顾容本能地拒绝:“不必。”
他说出来之后自己都愣住了。
不必?为什么不必?
元丹为修士得道之本,就这么无缘无故丢失一半,换了旁人早就满世间去寻了,怎么可能像沈奉雪这样事不关己的心态?
或者说,那一半元丹是沈奉雪心甘情愿分出去的?
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但是分给了谁?
想到这个问题,沈顾容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牧谪。
凡人入道极其困难,若沈奉雪真的因为某种原因非要牧谪强行入道,那是不是有可能真的会将自己的元丹分给牧谪?
沈顾容正胡思乱想着,素洗砚道:“十一?”
沈顾容猛地回神:“我在。”
素洗砚道:“为什么不必?你有思绪了吗?”
沈顾容看了一眼奚孤行,见他正满脸不耐烦地敲着腰间悬挂的短景剑,好似下一瞬就要拔剑砍人。
之前牧谪被疫鬼附身,哪怕是在无法自控的情况下伤了离索,奚孤行都恨不得将牧谪毙于掌下,若是他知道沈奉雪可能将一半元丹给了牧谪,那会不会直接冲过去把牧谪的元丹给废了?
沈顾容说:“没有。”
素洗砚担忧道:“元丹缺失,极易魂魄不稳,十一,你可知若是长此以往,你的大道便算毁了大半。”
沈顾容心想这应该是沈奉雪的选择,我不背这个锅。
奚孤行又偷偷泼了一杯茶水,蹙眉道:“我之前就让你去闲云城找六师弟瞧瞧,你非不听。”
沈顾容没吭声。
楼不归将篓子里的鱼喂完了,这才跟上三人的谈话,他小声说:“那现在十一要怎么办?”
奚孤行沉思片刻,才道:“择日闭关吧。”
沈顾容抬头。
“十一闭关的地方有师尊做的聚灵阵,而且背靠冰原还有天然灵眼,最能稳固魂魄提升修为。”奚孤行道,“在没找回元丹前,只能靠灵眼稳固。”
沈顾容疑惑道:“我觉得还好……”
奚孤行冷笑一声:“只是沾染了点离魂,你就能痴傻两日,这算还好?”
沈顾容:“……”
沈顾容对那两日的事已经不怎么记得了,只隐约听到有人在他耳畔窃窃私语,好像还有憋不住的笑声——一听就知道是奚孤行那厮。
沈顾容面无表情:“这两日,你们没对我做什么吧?”
奚孤行眼睛眨都不眨地说:“没有啊,我们是那种人吗?”
沈顾容并不相信,因为素洗砚已经在旁边掩唇偷笑了。
沈顾容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看向了罪魁祸首楼不归。
楼不归感受到了沈顾容眼神中的杀气,怯怯地把头埋进篓子里,装死了。
闭关这事就这么敲定了,沈顾容回到泛绛居,想了半天,取出纸笔来。
他自从来到书中后,所遇之事好像全都和十年后的剧情息息相关,沈顾容自觉记性不太好,担心自己闭关久了会将一些细节忘记,所以便提笔写下来。
竹简,预知之事。
水鬼,埋骨冢的魔修之间有何关联。
牧谪,千里奔袭而来,妄图夺舍的疫鬼。
神器,沈奉雪百年之约。
三水,原书中之死。
重中之重,便是沈奉雪的一半元丹去处,以及和牧谪的关系。
龙飞凤舞写完后,沈顾容吹了吹墨痕,等墨干后将纸叠好放在腕间的储物环中。
翌日,沈顾容将要闭关的消息告知三个徒弟。
温流冰率先表示欢天喜地恭送师尊闭关,因为他就不必因口无遮拦得罪师尊而被罚抄书了。
虞星河眼泪汪汪:“师尊要闭关很久吗?那星河是不是许久见不到您了?”
沈顾容摸摸他的小脑袋:“我会尽快出关的,你要好好听师兄师伯的话。”
虞星河抽噎着点头。
牧谪抿着唇,垂着眸一直没吭声。
沈顾容看了看他,觉得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出来牧谪体内有他元丹,如果不是元丹不在他身上,那就应该是沈奉雪下了什么禁制,那奚孤行八成也是查不到他身上的。
他叹了一口气,摸摸牧谪的头,轻声道:“修炼你随心就行,不必太过上心。”
别人家师尊都是望徒成龙,沈顾容可倒好,竟然还劝他不要上心。
牧谪闷声道:“嗯。”
沈顾容知道他情绪很少外露,也没再说,随手摆了摆手,让温流冰带他去找奚孤行。
他刚走几步,牧谪突然道:“师尊……”
沈顾容一回头,就感觉一个小团子飞快冲了过来,一把扑到了他怀里,将他撞得微微后退半步。
沈顾容:“……”
牧谪的小手紧紧抱着沈顾容的腰身,喃喃道:“师尊要早些回来。”
沈顾容心一软,轻声承诺:“好。”
虞星河见状也呜呜哇喊着扑了过来,眼泪汪汪地挤到了沈顾容怀里:“师尊保重!星河会想您的!”
沈顾容哭笑不得,心想:又不是生离死别。
牧谪本来已经打算撤身回去,但见到虞星河一直在挤他,不知为何也起了好胜心,整个人都挤在沈顾容怀里,抱着他纤瘦的腰不撒手。
沈顾容险些被拉扯得腰封都松了,左右安抚了半天,才把两团子从他腰上撕下去。
他招架不住这样生离死别似的场景,没敢多说,忙不迭地跑了。
奚孤行早就等待多时,看到他过来,嫌弃地把手中的大氅抛给他:“穿着,师姐给你的。”
素洗砚钟爱红衣,总觉得他十一师弟终年穿白衣或青衣显得整个人寡淡沉沉的,每次回来总要给他带一些颜色鲜艳的衣裳。
——只是每件都被沈奉雪给压在箱底,碰都没碰过。
沈奉雪不喜欢,沈顾容倒是爱得不行,这次素洗砚一送,他就装作不好拂了师姐好意,把红衣穿在了身上。
其他师兄从没见过他穿红衣,第一次见奚孤行还好奇地看了半天,评价:“你好像一只花蝴蝶。”
楼不归反应了一天,直到第二天遇到的时候,才诧异地说:“十一,你要同谁合籍吗?”
沈蝴蝶:“……”
沈顾容抬手将大氅接过来披在肩上,随口问道:“我还不知道,闭关的地方在哪里?”
奚孤行冲他一笑,满满的不怀好意。
沈顾容突然不想知道了。
片刻后,奚孤行带着沈顾容御风到了玉絮山,漫天的风雪直接糊了沈顾容满脸。
沈顾容:“……”
沈顾容小脸苍白,面无表情地说:“劳烦,我要回泛绛居。”
奚孤行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走,微微挑眉:“有点出息成不成?这闭关的灵眼是师尊特意引来的,最益稳固魂魄,还能提升修为,不想死就进去待着。”
沈顾容拢着肩上大氅,还是不为所动。
奚孤行抬手将周遭风雪拂起,露出一个刻着密密麻麻符咒的石门。
门缓缓打开,奚孤行道:“去吧。”
沈顾容一怔,这扇门……好像梦中温流冰惨死的地方。
奚孤行道:“你愣着做什么?”
沈顾容深吸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他也不好退缩,拢着宽袖缓步走了进去。
“灵眼在最深处,你量力而行,最开始不要靠太近。”奚孤行叮嘱他,“出关时动静小一点,省得雪崩。”
闭关的地方仿佛一个精致的洞府,沈顾容走进去几步,头顶镶嵌在山洞壁上的夜明珠缓缓亮起,将周围照亮。
沈顾容回头,道:“行,知道了。你回去吧。”
奚孤行也没多留,将石门关上,拂袖而去。
沈顾容踩着青石板上前,两边道路,左是小溪潺潺,右是寒冰结霜,周围瞧着完全不像是个山洞,反而像是个山间隐居之处。
书中,沈奉雪受伤后便是再次闭关,而他的梦中,沈奉雪也是在这里被锁链困住四肢,半步不能行。
沈顾容深吸一口气,感受周围冰凉彻骨的寒意,从沈奉雪记忆中调出闭关相关之事,他才寻了个地方盘膝打坐,将丹田中半个元丹运转灵力。
***
沈顾容闭关后,虞星河和牧谪便跟着温流冰修炼。
温流冰是个糙剑修,修炼的法子就是直接莽,虞星河是个细皮嫩肉没受过多少苦的小少爷,才跟着大师兄修炼一个月,就受不了地找奚孤行诉苦去了。
因为沈顾容闭关,奚孤行对他两个小徒儿异常关注,闻言直接道:“你们跟着我修炼吧。”
虞星河眼睛一亮,乖乖地点头。
第二日,虞星河哭天喊地地跑回去找温流冰了。
无他,因为奚孤行修炼更加不要命。
牧谪对于修炼没什么要求,他吃过了太多苦,所以无论温流冰还是奚孤行的苦修对他而言都不算什么。
温流冰点着虞星河的眉心,道:“苦吗?老老实实说,跟着我修炼,苦吗?”
虞星河泫然欲泣,说好话哄师兄:“不苦,跟着师兄不算修炼,算春行秋游。”
温流冰被哄得心花怒放,继续教两个小徒弟练剑。
孩子的身形往往都是抽条似的疯长,没两年,两个连凳子都要爬半天才能上去的团子已经长高了不少,而虞星河也在十岁时勉强突破了炼气期,算是入了道。
有了灵力后,虞星河每回想念师尊都要吭哧吭哧爬上玉絮山沈顾容闭关的山洞门口,抖着小手在门口放上两枝淡雅的花。
他第一次送花时被牧谪知道,牧谪拎着小木剑面如沉水满山追杀他。
虞星河边跑边喊:“小师兄饶命啊!”
牧谪毫不留情靠着修为碾压,把他狠狠揍了一顿。
虞星河并不记打,想念沈顾容了依然会躲着牧谪去玉絮山送花,有时还会端着自己最爱吃的糕点摆在山洞门口。
时常来看沈顾容有没有出关的奚孤行:“……”
这哪个熊崽子做的?
虞星河每年都会搅和这一遭,直到沈顾容闭关的山洞口花花草草替换了六轮,那已经冻上寒冰的门终于微微松动。
石门一点点的打开,风霜卷着雪刮了进去,但还未碰到来人的身体,便原地化为水珠,又冻成冰珠噼里啪啦落在地上。
大乘期的威压缓缓铺向整个玉絮山,在长赢山练剑的奚孤行眸光一闪,飞快收剑,御风朝着玉絮山而去。
等到奚孤行到了玉絮山的时候,沈顾容已经从山洞里走出,此时正懒洋洋地拢着衣袖,垂眸看着脚底被法器笼罩起来的几枝花。
奚孤行眉目间有些喜色,但话还是毫不留情:“我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
“我闭关了多久?”沈顾容随口道,“有三个月了吧。”
奚孤行:“……”
奚孤行无语道:“十年了,你睡傻了?”
沈顾容一愣,诧异道:“十年?”
他只觉得一觉睡过去,再次醒来时,只觉得约摸过了三个月,没想到外界竟然十年了。
不愧是修真界,十年如流水,一眨眼就过去了。
沈顾容感慨。
“这是谁做的?”沈顾容抬袖指了指脚底的花和糕点,挑眉道:“是在上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