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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邵离渊突如其来的糖衣炮弹, 晏骄不得不承认,她可耻的动心了。
她趴在桌前,痛苦的揪着头发,冥思苦想,琢磨着这飞鸽传书到底应该咋写。
“天阔,我在京城找了个活儿,包吃包住……”
不行不行。
她第无数次叹了口气, 将被涂抹的一塌糊涂的纸张团成球,随手丢到角落纸堆里。
小六在外间咔嚓咔嚓嗑瓜子, “费什么劲,我一鸽子飞出去不就完了吗?”
晏骄转头怒道:“别打岔!这是大事,我得好好琢磨。”
说的严肃一点, 这可是工作调动或两地分居的问题,非常影响未来家庭生活幸福指数。
小六开始砸核桃, 笑道:“宴大人, 这有什么好琢磨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实话实话说呗?”
“求求你闭嘴好吗?”晏骄崩溃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大约是看她真犯了愁,小六吧唧吧唧吃了核桃肉,抬手往嘴边划了一道, 闭嘴了。
晏骄努力心平气和的提笔运气, 到底心潮起伏的,又转过身趴在椅背上,贱兮兮的小六说:“六爷, 您再像刚才那样喊我一声?”
小八噗嗤笑出声,小六冷着脸指着自己的嘴,意思是六爷现在闭着呢。
晏骄谄媚的笑,赶紧往反方向虚虚划出一道,“行了行了,解禁吧。”
笑出猪叫的小八蹲在一边看他俩演戏,就见小六吧嗒下嘴,大概是觉得适应良好,这才挺严肃的抱拳道:“晏大人!”
“啊啊就是这个味儿!”晏骄眉开眼笑的点头,心满意足道,“舒坦,忒舒坦。”
小六才要开口,却见对方已经干脆利落的一抬手,“行了,静音吧。”
小六:“……”用完就丢,这他娘是人干的事?
大概是一句“晏大人”真的给晏骄带来了灵感,重新伏案后她顿时下笔如有神,吭哧吭哧写了足足七张信纸,折起来厚厚一摞,稍后递给小六时,这厮脸都绿了。
“晏大人,我养的是鸽子,不是雕!”
这是要累死它们吧?
晏骄一怔,也是哈……
不过这真不能怪她,现在的笔都太粗了,一个字恨不得能有三、四平方厘米,稍微写点儿就超了嘛。
她无意中像庞牧那样挠了挠头,转头问明显更稳重一点的小八,“那通过驿站传递的话,最快能多块?八百里?”
凡驿站传递信息都是昼夜不停的跑,每到一处驿站立刻换人换马,中间几乎没有任何缓冲,所以非常快且保险。
小八一脸的见鬼,“这话您打哪儿听来的?千万别外头说去。八百里加急可不是什么好事儿,非边关战事或倾世大灾不能用,平时紧急公文也才六百里。考虑到大人的官爵,您做公文处理,假公济私一下也能给个四百里吧。”
跑都是一样的跑,这种等级划分主要是依靠马匹素质和中途应对手段来的。能跑八百里和六百里的都是绝世宝马,就这么着跑起来还容易累死,活下来的也因为前期损耗过大而寿命短暂。
并且律法明文规定,这两个级别的公文传递过程中严禁任何原因的停歇,马匹挂铜铃,驿者持令牌,但凡听见或是看见的必须立刻退避,否则撞死人也不能停,违令者斩。所以朝廷在这方面管控很严格,如果后期经过核实,所传达信息不足以动用八百里或是六百里加急,参与者也会受到严厉处罚,是要坐牢的。
剩下的还有三百里和四百里,基本上就是普通官府文书的传递了,内容比较杂,管的也不那么严。
晏骄想了下,自己这个也是涉及到两地政府人员调动了,算公文说得通。照日行四百里的速度,约莫三四天功夫,跟快递差不多,行吧。
邵离渊真的是个说干就干的行动派,两天后,他就把一面簇新的腰牌和相关文书送到晏骄面前。
晏骄很难控制自己不露出傻样,这,这就调到公安部了?晋升速度飞起有没有?
这面腰牌看上去平平无奇,椭圆形,鸡蛋大小,边缘只有一圈凸起,连花纹都吝啬,正中竖着一排字:黄字甲号捕头晏骄,北面阴刻刑部两个大字和右下角笔画繁复的印记。
不算多么好看,可晏骄就是翻来覆去看不够,只觉得掌心都在发烫。
邵老头儿很满意她的反应,在旁边捋着胡须道:“如今刑部下有十二个捕头,你来了,就是第十三个,故而是黄字甲号。”
晏骄疯狂点头,“好的好的,我不对,等等,怎么成了捕头?”
邵大人理直气壮道:“你所学所能已然超过寻常仵作太多,何须再自甘堕落?且仵作没品没级,权力又小,而刑部直属捕头则领正六品官衔,紧急时刻有要求直接面圣之权,凡查案,地方官员必须配合……还不行?”
行行行,这可太行了。
本朝第一个女捕头,过于威风了!
晏骄又消化了一会儿才算接受了这个现实,不过马上就想起来其他后续问题:“可我户籍文档还在平安县吧?”
没有档案也能办入职?
邵离渊浑不在意的摆摆手,“那些不过小节,本官已派人前去取来,后续补办即可。”
晏骄深吸一口气:权力的味道,真香!
“您不是要收我为徒?”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邵离渊很干脆的说:“本官虽不知你师承何处,且手法思路颇多诡异之处,但你底子打的很牢,行事已自成一家,早已能够独当一面,本官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了,不过相互讨教罢了。你需时刻谨记,日日勤勉,假以时日,必可成就流芳千古之美名。”
他身居高位,资历惊人,能说出这番话着实难能可贵。若非如此品行,只怕也断然做不出聘用一女子为捕头的事。
晏骄认认真真的听了,郑重行了一礼,“谢大人教诲,晚辈必然铭记在心,不敢有丝毫懈怠。”
邵离渊点点头,脸上多了点笑模样。
心潮澎湃的晏骄又将那面腰牌摸了又摸,抬头对上一脸胜券在握的邵离渊,冲他笑了笑,然后把手里的东西又递了回去。
“您猜的没错,我确实很想要,也实在感动,可我现在不能收。君子以信立于世,我来之前就跟庞大人他们说好了的,处理完后续就回去,不可以反悔的。”
邵离渊淡然处世的表情都裂了,才要开口,却听晏骄又道:“您或许不知道,我初来乍到时是多么落魄,处境又是何等尴尬,若非大人他们捡到我,又愿意信我、用我,恐怕现在坟头草都老高了。”
“他们如此以诚待我,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一声不吭就留在这里。”
见邵离渊神色稍缓,晏骄知道他听进去了,又趁热打铁道:“对圣人和您的器重,晚辈不胜感激,也知道再这么说有些过分,但假如您愿意再多给晚辈一点耐心,晚辈想先回去跟大人他们商量一下,或许会有两全的法子。”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都停在了嗓子眼,因为不管什么时候看,这种态度真是过于恃才傲物肆无忌惮了。
邵离渊苍老却依旧锐利的眼睛盯着她看了许久,晏骄不闪不避,坦然面对。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见邵离渊摇了摇头,“圣人不会等,本官也不会等。”
晏骄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窟。
邵离渊问:“怎么,后悔了吗?”
晏骄苦笑一声,摇摇头,“我不后悔,但说老实话,心疼。”
我的腰牌啊……
邵离渊又打量了她许久,点点头,竟又变戏法儿似的从袖子里掏出另一份文书,连同方才的东西一并又推了回来。
“圣人和本官都不会等,也知道你们算是两头倔驴凑了对儿,索性一早就办好了调任文书,以一年为限,待到一年之后,你们……罢了,再说吧。”
反正如今这妮子就算是他的部下了,真要用的时候,一纸调令叫回来就是,在哪儿不一样?
晏骄:“……”
这算什么鸟反转?
她抱着东西在原地呆了半天,这才嘎巴嘎巴仰起头,幽幽问道:“您老故意诈我呢?”
既然早就有调令,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拿出来!
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老头儿呵呵一笑,一只手倒背着,一只手捋了捋胡子,扬着眉毛反问道:“你这妮子,敢说当真没有半点以退为进的心?”
晏骄:“……不敢。”
说实话,她还真存了冒险一试的心,不过本来也没报多大期望就是了。
一老一少看着彼此,双双发出矜持的笑。
呵,老/小狐狸。
最大的难题竟以如此戏剧化的方式解决,晏骄只觉浑身轻松,恨不得原地飞起三尺高。
不过话说回来,天阔收到信儿之后……会气死的吧?
气死倒不至于,反正庞牧看了书信后确实当场掀了桌子,出离悲愤,“那老不修!欺人太甚!”
现在都敢明晃晃的挖墙脚了!
廖无言在旁边平静喝茶,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等庞牧第一波暴怒过后,还不忘出言提醒道:“大人,那张书桌造价三十五两,一时半会儿也难寻这样好的木头了。”
庞牧憋了半天,又吭哧吭哧弯腰把桌子扶起来,还顺手擦了灰。
“还真是,咱们怎么一开始没想到这一招?”齐远在后面要笑不笑,煽风点火道:“所以说读书人就是花花肠子多,最爱玩儿阴的,哎廖先生我可没说您啊!”
廖无言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又道:“平心而论,留在刑部对晏姑娘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峻宁府毕竟这是区区府城,不管是案件性质还是各色人、物配合,都远不如刑部来的周全。
这一句话就叫庞牧泄了气,有些沮丧的嘟囔道:“那老头儿就是看准了,我不舍得骄骄为难。”
他太清楚那个姑娘的心和能力有多大了,她的生命中从来都不止情情爱爱……
他自己就想时刻为江山社稷效力,自然更没有理由限制别人。
齐远也跟着犯愁,“那要不大人,咱们回去?”
庞牧有点烦躁,暂时不想走啊,只要一想到回京之后可能面临的种种麻烦事儿,他的头都要大了。
不过这事儿没有圣人的首肯是办不成的,摆明了圣人也在想法子劝他回京,所以才顺水推舟的同意了。
“大人!”小四突然从外面房顶上翻下来,手里还捉着只鸽子,“京城那边来的飞鸽传书。”
庞牧压下纷乱的思绪,接过鸽子,抽了纸条抖开看。
然后众人就亲眼目睹了一场变脸。
就见自家大人死死板着的一张冰封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融化开来,然后仰天大笑,“哈哈哈哈,骄骄要回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个几百里加急的信息基本是真的,文献就是这么记载的,而且根据各地实际情况,还会有驿牛、驿驴、驿狗,甚至是骆驼,还有人徒步送。当年安禄山在范阳,也就是现在的北京西南谋反,唐玄宗那会儿在临潼华清池,中间隔着差不多三千里,六天内唐玄宗就接到情报了,算起来朝廷传递公文的速度也差不多就是每天约合五百里,合现在的227公里左右。
而且因为古代道路翻山越岭,即便是肯定也不如现代化道路那么平坦顺畅,算上这些因素,能达到这个速度真心很了不起了。
另外,驿者手持金牌并不是每朝每代都有,各自的标志物也不一样,但年岳飞被十二道金字牌召回,说的就是这个驿者手中的牌子,是南宋最高等级最高时速的驿递标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