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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赐婚旨意都是特定人传达的, 这次王公公没捞着来,来的是个众人都不认识的陌生太监,姓李,此刻正被招待着喝茶吃点心。
天气燥热的很,穿着礼服走了这一路,脑袋上都要起痱子了,简直热的要命。那小丫头端上来的一盅叫什么雪糕的, 淡黄色的膏儿上堆着晶莹剔透的果酱,空气中慢慢泛起带着酸甜香味的白色凉雾。一勺下去, 酸甜可口奶香浓郁,细密绵软沁凉舒适,仿佛五脏六腑都齐齐喊了一声舒坦。
难怪王公公往这头跑的这样勤快, 别说,还真够自在的!
摆脱了要伺候主子的压力, 李太监吃的舒心, 一口一口的, 把一整盅浇了紫红色桑葚果酱的雪糕都挖着吃了,尚且有点意犹未尽。
他忍不住砸吧下嘴,心道这也不过瘾啊,可若再要, 岂不显得自己这个京城来人反倒没见识了……
那头得了信儿的晏骄和庞牧两人一路狂奔回了衙门, 重新沐浴焚香,各自换了官服,这才开了大门, 恭恭敬敬的去接圣旨。
李太监长得有些富态,满脸堆笑,抑扬顿挫的念过了旨意,又叉着手道了恭喜。
大约因为是专门挑出来干这个的,他似乎从头到脚都透着喜气,言行举止中流露出来的开心真是半点看不出假。
“听闻两位终于定下来明年二月二成亲,圣人和太后都高兴的了不得,光是赏赐的礼单就写了一大摞,想着巴巴儿送到这里吧,左右还得回去,反倒麻烦,不如直接送到国公府里去,先叫您的心腹管家收了。待来日大婚时,还有第二波呢。”
说罢,就将赏赐给这对新人的礼单原件递了上来,“国公府那里留了抄本的,回头两位大人尽可以核对。”
晏骄和庞牧都接了,对视一眼,心道好么,眼见着所有人的都在想着法儿的“撵”他们回京城呢。
想到这里,晏骄不由得笑起来,又对李太监道:“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且留下吃顿便饭。”
李太监有些自来熟,闻言笑着点头,又十分感慨的对他们两个道:“杂家这些年赐婚的圣旨宣了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了,还是头一回遇见贤伉俪都是大人的。如此空前绝后的大喜事,必然流芳百世,成就一段佳话,这顿饭啊,杂家吃定了。”
说的众人都笑了。
李太监为人比王公公圆滑些,又特别擅长说吉利话,上至岳夫人、庞牧、晏骄等人,下至阿苗这个小徒弟,都被他不重样的好话夸得有些飘飘然。
只是他酒量不大好,耐不住馋虫和好奇心,吃了一杯“醉煞神仙”后,直接就出溜到桌子底下,被人当场架回去了。
剩下自家人就都笑,这才说些私密话。
这“醉煞神仙”原本是晏骄想着将现有的白酒反复蒸馏,弄一点医用酒精出来消毒的。但因为器材和技术都不成熟,中间失败了许多次,所幸得出的失败品倒是一点没浪费,都被庞牧等好酒之人瓜分了。
晏骄也是来了之后才发现,原来古代千杯不醉真有可能实现:古代所谓的高度白酒、烈酒顶了天也就才十几、二十来度,只要胃容量和膀胱够给力,千杯确实不是问题。
发现这个情况之后,晏骄跟廖无言两个半吊子现场组成科研小组研究了好久,又请了专门的铁匠反复雕琢,好歹打了一架原始蒸馏器出来。
因为不够稳定,截至目前为止,真正够得上医用级别的统共就得了两小坛子,晏骄还没摸热乎的,就被冯大夫盯上了。两人经过好一番战线持久的你争我夺,最终决定先五五开把这两坛子瓜分了。
反倒是四五十度的白酒产出率很高,廖无言喝过之后诗兴大发,当晚就借着酒劲把院子里四面墙都写满了,结果第二天下大雨……冲的满院子黑水,众人不得不在雨后请了人来重新刷墙。
事后,兴致不减的廖先生主动帮忙取了个非常文雅风流的名儿:醉煞神仙,一直沿用到现在。
李太监的一杯倒显然给准新郎官儿带来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灵感,就听庞牧笑道:“婚宴上的酒就用这个吧。”
世人总爱闹洞房,搅得人不得安生,索性就用了这醉煞神仙,二话不说先把人统统放倒了,省的打扰他们洞房花烛。
国公爷越想越美,笑容渐渐淫/荡。
那边的晏骄正看着礼单流口水,倒是没注意到他,凑过去问廖无言和董夫人,“哥,嫂子,我想用手头的银子置办点产业,你们说买点什么好?”
自打两边正式认了干兄妹之后,晏骄便以兄嫂呼之,廖蓁、廖蘅兄妹二人便叫她小姑姑,两家瞬间亲近起来。
这年头的钱庄根本没有利息一说,存进去一百两,几十年之后取出来还是一百两。听说以前还收过类似于保管费之类的额外费用,万一中间经济政治再动荡一下,没准儿还得赔。还不如现在弄点产业在名下,隔三差五混些利润的好。
再说,庞牧给的彩礼丰厚,她也不好全用赏赐充当嫁妆,说不得也得品种多些。
董夫人闻言点头,“其实即便你不说,我跟你哥哥这几日商量着,也要同你提一提。”
“常言道,官不与民争利,”廖无言小小的抿了一口酒,神情闲适的分析起来,“如今你也是正经官身,寻常女子嫁妆里可以有的商铺却是碰不得了。”
虽说不少官员私底下也会偷偷置办商产,可若要真追究起来,谁也跑不了,倒不如打从一开始就歇了这份心思。
晏骄乖巧点头,“哥你说的是。”
廖无言满意的嗯了声,斜靠着椅背,又用扇柄轻轻敲着自己的膝盖道:“剩下的,不过是些田地、山庄之流。且我瞧着,来年回了京城,想要再离京,只怕也难。即便能走,也未必能回峻宁府,倒不如直接就在京郊买,到底稳妥些。就算来日你们不在家,咱们几家也都有人在,相互帮忙照看着也就是了,若是离得远了,反而不便。”
他说一句,晏骄就点一下头,“哥你说得对!”
这年代交通不便,若没有可靠的人帮忙看管,天长日久,下头的奴仆难保不起坏心。
廖无言给她逗乐了,“别光我说得对,你自己大体是个什么打算,也说说看,我跟你嫂子回头再帮忙张罗时也好有的放矢。”
晏骄嘿嘿一笑,果然认真想了一回,道:“我琢磨着,种地是不成的,那个全然靠天吃饭,且产出又低,与其非那个功夫折腾粮食,倒不如弄些个果树。一来价格略高些,二来么,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手艺,来日挑了果子略加工一回,或是自用或是送人都使得。再不济的,开的花还好看呢。”
旁边几个人不知什么时候也专心听她说,听到最后,都哄然大笑起来。
庞牧就凑过来道:“你想看花?陛下还赐了我几个庄子来着,回头我就叫他们把树全都换成你喜欢的。对了,你喜欢什么花?”
晏骄推了他一把,“我跟娘家人说正经事儿呢,边儿上自己玩去。”
说到最后,她自己也笑了。
“说的是呢,粮食一车一车的,便是个瞎子也该瞧见了。”白宁就笑着插话说:“你做的一应果脯、肉干都是一绝,外头断然没有的好滋味,来日若有剩余,便放到我名下糕饼铺子里卖去,你七我三,既得了实惠,又不打眼。”
“这个好!”晏骄听得双眼发亮,跟她用力握了握手。
晏骄又担心会不会有人趁着自己和庞牧成亲的事,变着法儿送礼,廖无言只道她想太多。
“京城之大,不宜居,”他轻笑一声,淡淡道,“每日都有挤进去的,自然也有被挤出来的,他们卖给谁不是卖?你我也不白拿,算不得人情。”
听他这么说,晏骄才放了心。
两天后,无名孕妇白骨的来历尚没有消息,那刘氏动作却麻利的很,已经找到了住处,特意买了几封点心来道别。
“原是一个老太太带着儿子儿媳居住。那儿子膝下也是荒凉,又时常在外走镖,一年倒能有三百天不在家,两个女眷住着一个两进大院子只是害怕。正好我们娘儿仨过去作伴,一来没有男人,方便些;二来到底人多,若有什么事,彼此吆喝一声也能壮胆。”
她们娘儿仨也没有什么行李,略将这几日众人送的衣裳、布匹等物收拾一回,打了两个小包袱就住进了新家:那二进院落的东厢房。
晏骄也替她高兴,又问了地址,直道日后常往来。
刘氏不敢当真,只是抿嘴儿笑,又道:“今儿晚上我就做了烤饼和猪油糕试试,挣多挣少不说,好歹有个盼头。”
她们两个说话时,庞牧刚接到京城邵离渊的来信。
“骄骄才是他刑部的人哩,”庞牧一边拆信一边疑惑道,“我最近也没求他办什么事吧?”
结果展信一看:
“贺礼皆已备好,来日上京自取。”
庞牧沉默片刻,面无表情的将信纸揉成一个蛋,两根指头弹了出去。
这到底是什么为老不尊的货色!
还上京自取,只怕到时候就是上门挨骂……
他在书桌前端坐半日,到底还是又木着一张脸,去墙根儿底下把纸团捡了回来。
他指力惊人,一张纸几乎被捏成死疙瘩,又怕弄破了,费了老半天劲才伸开,又用镇纸小心翼翼的压了又压,平白折腾出一身汗。
接下来邵离渊确实说了点正事:年底赫特部要进京朝贺,听说有意带着郡王和郡主过来联姻,其他几个部落、小国听见风声,好像也有要效仿的意思,叫庞牧提前准备着。
那赫特部原来叫赫特国,当初联合大禄朝周边几个国家一起起兵攻打,前几年被庞牧带人打的丢盔弃甲,亲娘都不认识,后正式投降,从“邻国”摇身一变成了“边部”。原来的国王自动降格为亲王,什么皇子公主的自然就成了郡爷和郡主。
邵离渊考虑事情从来都喜欢从最坏的可能性入手,他是担心赫特部贼心不死,另有阴谋,就打算拉庞牧这个著名的“边关杀神”回去镇着。
老头儿的想法很简单:反正你们早晚要回京成亲,腊月回来和二月回来有啥区别?
庞牧哼哼几声,心道总算有你老头子求到我头上来的一天!
结果看到最后一句话,“见背面”。
这老头儿什么时候这样吝啬了,又不是穷的买不起纸,你倒是换一张新的又如何?
庞牧满头雾水的翻过去一看,一行龙飞凤舞的字迹中明晃晃透出得意和奚落:
“生气丢出去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乖乖捡回来!”
庞牧:“……”
我看你这糟老头子简直是五行缺打!
作者有话要说:啊,如此安静祥和,请诸位且行且珍惜,因为作者表示要暗搓搓憋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