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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是难得的，这一次睡得极是安稳。</p>
恍惚中，昏迷前的那股子温暖一直未曾脱离，苦涩的味道盈满鼻头口腔，却让人觉得格外的心安。</p>
荣靖就在我的床前。</p>
我醒来时，他手里正捧了一碗药，见我醒来，眼中并无任何的诧异，只是微微松了口气，眼睛里的光一闪。</p>
不知怎的，我忽然觉得很是难过，在他走近的时候，我猛地把头往被子里一缩，裹紧了自己，咬牙就是不要见他。</p>
我的脸上有字，一个刻进血肉里的“娼”字。</p>
但荣靖一贯的骄傲：“洛娥，出来，听话。”</p>
他的手已经抓着被角，我才刚醒，力气自然是不及他的，不过挣扎了几下，便连人带被子都被他圈在怀里，然后他替我扯下了被子，让我的头露出来。</p>
脸也露出来。</p>
我死咬住了下唇，不语，但脸上火辣辣的刺痛，似乎还在承受刑罚的时候。</p>
“乖，喝药。”</p>
我置若罔闻，目光有些空洞，虽然停留在他手里的药碗上，然而并没有焦距，甚至觉得眼前的景物影影绰绰的，模糊起来。</p>
荣靖终究还是没有耐心，掐着我的下巴，强硬地把药给我喂了下去。</p>
“荣靖，我杀了人，人是我杀的。”</p>
他要走时，我冷不提说了这么一句。</p>
我现在还能回到靖王府，可知荣靖一定是用了办法的。</p>
可我杀人不假，确确实实的发生过。</p>
“洛娥，你说什么？”荣靖的眸子瞬间沉了下去，话声也低得骇人。</p>
“人是我杀的，荣靖，我罪有应得。”</p>
周围的气压霎时降低了下来，荣靖周身寒意环伺，手上握着的药碗已被捏碎，扎得他满手的血，可他却似乎毫无知觉。</p>
他在极力忍耐着他的怒火：“洛娥，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若不是仵作说那是毒血导致的，你就是直接被赐死，我都不会知道。”</p>
我不说话，双手紧紧攥着被角，余光撇得见他接近暴怒边缘的身躯。</p>
“本王当着天下人的面把你带了回来，现在你要我把你绳之以法，你要天下人如何看待本王？”</p>
声音里透着蚀骨的寒意。</p>
荣靖怒气冲冲的走了，走的时候，不忘把门狠狠一砸，砸得连窗前的那盆柳穿鱼都为之一震，然后风一吹，就倒了下去，哐当一声，根和泥土分开。</p>
看来是活不久了。</p>
我怔怔的瞧他离去的背影许久，久到察觉脸上有了湿意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p>
或许他排除万难，把我带回来后冷落着我，我还能够有所接受，可如今，脸上这样的耻辱，让我如何去面对他？</p>
他的好来得太迟，也太不合时宜。</p>
我撑着下床，坐在镜子面前良久，那个字刺在左半脸上，因为使了特殊的药物，所以是怎么也擦不掉的，更何况，这是我杀人的惩戒，若我想法儿擦了，就是忤逆的大罪。</p>
可要我这番模样去面对荣靖，又要我如何自处？</p>
发觉自己身陷青楼的时候，我无时不刻不在想着逃出去，甚至痴心妄想的想要看到荣靖。</p>
后来得知，在我不见的这些日子里，他确实努力在四处找我，我不是不感动，更甚想要告诉他，是水玲珑害我如此，也想躲在他怀</p>
里撒撒娇，让他也惩治一下始作俑者……</p>
可，事态演变至此，他还能毫无芥蒂的接纳，我却不能舍弃一切记忆去接受。</p>
那盆柳穿鱼终究还是死了。</p>
就算我用原来的泥土来栽种，可换了一个新盆，它还是活不下去。</p>
我曾经有三年的时光不在这里，它都顽强地活了下去，风雨不论，可如今，只是碎了一个盆，再换一个，它却就此没了生存的意志。</p>
我暗地里打听到，荣靖为了替我脱罪，把那个青楼都给彻查了一番，最后因为是兰儿蓉儿筹划的，所以那个钦天监监判的死，便都归到了她们的身上去。</p>
可天下人都知道，那样狠毒的毒血，只有我这个从苗疆来的恶毒女人才有。</p>
荣靖不管，只要他想要保住，就一定要保住，否则，他堂堂王爷的颜面何存？</p>
钦天监监判的死就这样被压了下来。</p>
起初荣靖还会来看我，可每每他一来，我就躲着，哪怕脸上蒙了一层的面纱，他怎样的温柔示好，我都觉得他的目光透过那层薄薄的纱，看到了纱底下的所有不堪。</p>
“荣靖。”我隔着门板，把门锁得死死的，生怕他会忽然闯了进来，就连我的脆弱也给瞧去了，“若你是为了弥补水玲珑的过错，为了补偿我，其实大可不必，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的。”</p>
凭荣靖的本事，要查到把我送去青楼的人，是很容易的。</p>
可他明知道是水玲珑的过错，却任由水玲珑就这样逍遥，甚至还称耀武扬威的来鸣凤阁所谓“探望”，毫发无损的模样，就此让荣靖数日来在我这里的深情破灭。</p>
他对我好不是没有理由的——他许是怕我伤害水玲珑。</p>
毕竟，水玲珑对他有救命之恩，可我洛娥没有，若真要在我俩之间二选一，荣靖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水玲珑。</p>
他在世人跟前保全了我，却还要在我面前周全水玲珑。</p>
我真不忍心见他这样的辛苦。</p>
门外荣靖沉默了好久，像是默认了我的猜测一般。</p>
“洛娥，你这样百般躲我，究竟是为的什么？”</p>
为的什么？</p>
一开始只是羞于见他——我还是喜欢他，女孩子对待喜欢的人，总不希望自己是难看的，即便，我曾无数次在他跟前狼狈不已，可我还是害怕。</p>
我从来没见过他狼狈的模样，哪怕是十三岁那年捡他回去，他身上都是一股子让人无法忽视的贵气与傲骨，可我实在是太难看，我怕与他站在一起，他身上的光辉让我自惭形秽。</p>
再后来，得知了他对待水玲珑的做法后，我心死了大半，最终推测出他为我做这一切的缘故。</p>
我更不能见他，不想要这短暂的弥补蒙蔽了双眼，蒙蔽了心。</p>
“不为什么，荣靖，我不想再见到你了，除非你亲手把水玲珑杀了，这样的要求，你也肯答应吗？”</p>
这辈子，我身上已经背负了很多人命，并不在意多一个水玲珑。</p>
更何况，这样无理的要求，荣靖岂会答应？</p>
不出我所料，荣靖的声音传来：“洛娥，你太恃宠而骄了。”</p>
“她害我至此，我为什么不能杀她？荣靖，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即便你不杀她，我总有法子的。”我顿了顿，忽而展颜一笑，“你是不是忘了，那个钦天监监判，就是饮下我的毒血死的。”</p>
“我能杀一个人，自然就能够杀下一个，下下一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