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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吓住了，慌忙过去查探他的伤势。</p>
我有些生气——他身上烫得厉害，整个人像是从火炉里刚出来似的，身体烧得发红，加上大大小小的伤痕，看起来甚是骇人。</p>
分明就比我还要病得严重，却还要强撑着去给我寻药。</p>
他是费了大多心思方将药采回来的，我难以想象，只是那几株药草被他攥在手里，死命地捏紧了，仿佛害怕被人夺走。</p>
我不住在他耳边说着：“你松开，我给你捣碎了服用。”</p>
一面去掰开他的手，良久后，才勉强让他松开了手。</p>
那双手，竟也是伤痕累累，皮都破了好些，因在雨水里泡得久了，翻出来的肉竟是发白肿胀的。</p>
所幸，他采的这些药草里面，还有些是伤药，正好为他身上那些似被野兽抓伤的利痕敷上。</p>
“对不住，冒犯了。”</p>
我也知道，他现下昏迷了过去，定然听不到我所说的话。</p>
但许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在这空旷的浅滩上，听到一些人声，总是令人觉得心安，遂自言自语，好让自己冷静下来。</p>
我将他的衣服褪去，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p>
小李子的身上除了那些沙砾磨破和利爪荆棘勾破的伤痕，竟还遍布了大大小小的旧伤——刀伤枪伤箭伤……</p>
甚至还有——</p>
我紧盯着他胸口的两个伤疤，陈年旧伤，已经看不清曾经是何模样，但是极为尖锐的利器前后所伤。</p>
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p>
我还要去查看他下身的伤势，但冷不防他突然醒了过来，双手被他捉住，便制止了我的动作。</p>
有些被人抓包的心虚感觉。</p>
我解释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想为你……”</p>
他打断了我的话：“不用。”</p>
话声冰冷，小李子松开了我，撑着坐起，夺过了我放在一旁的药草，兀自放在礁石上捣碎了，不再理会我。</p>
我的脑中闪着无数的念头，几次张着嘴，想要开口问询，却又怕自己想得太多，又给人抓住把柄。</p>
他胸口的那两个伤疤，与记忆中某个人的伤痕重叠。</p>
那个人，心脏处曾因我憎恨时手握剪刀猛扎过，后来，又被一个他认定所亏欠的女子刺伤，我为他上过伤药，悉心照料数日，却依旧没法儿彻底根除胸口处的那些痕迹。</p>
但——</p>
谁能保证，这不是一个陷阱，只等着我跳进去，然后凭此来牵连谢梅？</p>
我向来胆小，如今没有一分一厘的筹码，更是不敢轻易去赌。</p>
我没有再去看他，风卷浪涌，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索性抱膝坐着，脑袋埋在膝上休息，却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p>
睡得并不安稳，做了一场又一场的梦。</p>
说是梦，其实也不尽然，只是梦里的人大都虚幻，看不大真切面容，却让我熟悉得心如刀绞，在梦里大声哭泣起来，撕心裂肺地哭。</p>
——洛娥，你浑身是毒，即便是再毒的蛇蝎，都比不上你。</p>
——洛娥，你别睡，别睡……</p>
——这老鼠还没开始发臭呢，哪里来的这样大的酸臭味儿？</p>
——娥娥，做我的后吧，等我们回去了之后，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你就是大岳的国母，唯一的国母。</p>
——傻姑娘，又将鞋子弄掉</p>
了，脚多冷？</p>
——洛娥，你竟敢失信于我……</p>
左脚一疼，我受不住挣扎了一下，猛地惊醒。</p>
脸上湿漉漉的，几乎让我以为方才又下过了一场雨。</p>
抹了脸，我由迷迷糊糊渐转为清醒。</p>
不知何时，我竟背靠在礁石上睡着了，是小李子将我挪到这里来的？</p>
视线一扫过去，却瞧见小李子正用那些伤药给我处理左脚的伤口。</p>
左脚的鞋袜早已丢了，在浅滩礁石上走来走去，皮肉不免地被划伤擦破，那药又属实辛辣，敷上去的时候刺痛感袭来，直教人脊骨战栗，头皮发麻。</p>
我想要将脚收回来，奈何小李子的力气竟出奇地大，握住了我的脚踝，不言不语地强制将药悉数敷了上去。</p>
“你身上的伤……”我开口，想提醒着他，那些药给他用，比给我用要好得多。</p>
但小李子没耐心要和我说话，只把一个海螺壳装着的水给我递过来。</p>
纵使海腥味也掩不住那药的苦涩。</p>
我偏过头呕吐起来。</p>
小李子的眉头紧蹙，瞧着我，似乎有些错愕，料想不到我多这药的味道如此敏感与抗拒。</p>
我道：“我不吃药，你自己也生了病，便自己吃了吧。”</p>
说着，又忍不住干呕起来。</p>
小李子按住了我，捏着我的下巴，强制性地迫使我张嘴。</p>
我晓得他是好意，那药他是用命去找来的，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还珍贵的东西。</p>
可胃里翻江倒海，那味道一旦涌进鼻腔里，便让人感觉痛苦，恨不能就此死去。</p>
仿佛已经知道了我的心思，任凭我怎样挣扎，小李子还是坚持给我灌了下去。</p>
原本就不多的药水，洒了大半，一丁点儿滑进喉咙里，却也搅得胃里翻腾。</p>
我猛烈地咳嗽起来，目光四下探寻，那为数不多的药，都让他给我用了。</p>
趁他不注意，我拉过他的手来，诊了脉相之后，心底似打翻了五味瓶，五味陈杂，不知该作何反应。</p>
小李子却已将手从我手里抽开。</p>
我心里百感交集，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怒气：“你将药都给我用完了？”</p>
明知故问，但我还是怀抱希望，或许还是有剩余的。</p>
他的脉象已经太过虚弱，病到了极致，原本只是简单的风寒，可他伤口严重过分，已经隐隐有了发炎的迹象，两相加持，再拖延下去，只怕连他的性命也会要去。</p>
小李子却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再和我言语，无论我怎么问，他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p>
直到夜间的时候，他继续朝着那片林子走去。</p>
我站起来，在他身后嘶声道：“别去了，如果再没有人发现我们在这里，就算你采来再多的药草，我们全都活不了。”</p>
可他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便迈着脚步离去，步伐丝毫没有因为我的话语而有所停顿。</p>
我不放心，便也拖着残躯跟随着他一齐走。</p>
既然他把药都给我用了，是不是就说明，他还不想我死？</p>
至少，在无人救援的情况之下，他还不想我就此因病而亡。</p>
那我这一次紧跟了他，若林子里当真危险遍布，两人便一起面对。</p>
我不需要他用命来救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