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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为霖看着却面无表情,他见谷靖书亦是心软,目光便似无声的叹息,掠过他重回南宫北翊身上,话语仍旧清醒冰冷得如同结了一层霜:“你若是懂得他的好,又何须走到如此地步!
你活在这幻想中,落在他人眼中看似可怜,其实你自己何尝感觉得到一丝痛苦?爱一个人,如果连为他承受一些痛苦也做不到,是不是这痛苦太大,你便爱不了他了?”
另四个清醒着的小辈不禁一震,双双向对方看去,心中便在思量:他死了,我是不是因为这份痛苦,便宁愿疯疯癫癫活在幻想里,也不愿清醒着承受这份痛苦,并爱那个已经死了的他?
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是南宫珏的症结,他愣愣地望着谷靖书,眼见着书生脉脉的眸光很快变为坚定与执着,又瞟了一眼失魂落魄地搂着谷云起尸体的南宫北翊,再看那关系不正常到早被他们俩晚上偷偷讨论过确定过了的大哥二哥,蓦地一捏拳头,毅然将谷靖书揽在怀里,道:“靖书,我想好了!
我虽然不要你死,不要你老,不要你不漂亮,但倘若你真的死了,老了丑了,我也还是喜欢你,比以前还要更喜欢!”
谷靖书忽然被他这么宣言一番,意料之外又是心安之中,虽轻“啊”了一声,口中却极其自然地脱口而出道:“我也是。”南宫琛不禁羡慕地偷瞄了他们一眼,哪知他此刻的表情神态全落在南宫玮的眼中。
这位大哥本来心眼儿就窄,对着二弟就更是蛮不讲理了,加上此刻跟南宫珏关系正搞的僵硬,那心里的不满立时就熊熊地燃烧起来,一探手,捏着二弟下巴将他脸儿掰正,抬起来面对着自己,阴森森地道:“小琛,你看他们做什么?”
南宫琛被他动作实打实地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偷瞄其他人的反应,见没人注意自己,才簌簌发抖地小声道:“我、我听小珏说的蛮好”南宫玮咬牙切齿附在他耳边低声道:“那小子已不是我们三弟,你还要将他当做亲弟弟来看,只有吃大亏的!”这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可中指无名指已不断在南宫琛喉结上捏来揉去,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南宫琛知道自己艳羡小珏的自由自在只是奢望,也并没有为难大哥的意思,但他就是没说出来,也要被南宫玮找出碴儿来教训一番,着实是可怜。
南宫琛知他心思,只是向来并非伶牙俐齿之人,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来为自己辩解,只低声道:“大哥切莫如此。小珏小珏一心回护那谷靖书,却也并没有一意要同我们为难的意思,不是么?”
他从大局上来劝说南宫玮,本意自是是好的,无奈那南宫玮其实并非不明白这一节,想听的也不是他这种话,被他一说反而眉毛一竖,冷冷道:“他要对付父亲,这若不是与我们为难,那是与谁为难?”
南宫琛一怔,意识到不妙,才要试图不动声色地从他手里逃脱出去,那南宫玮另一条手臂已经牢牢箍住他的腰身,威吓似的俯视下去,道:“难不成小琛你
认为父亲怎么样与我们无关?这等大逆不道的不孝念头,是谁教会你的,莫非是大哥近来惩罚的力度不够,所以你愈发反上天去了?”
“大、大哥”不管时间地点还是内容都不适合啊现在不是正剑拔弩张地紧张着么?南宫琛简直手足无措,眼看着大哥面容俯低,离自己越来越近,虽然恐惧那即将落到自己脸上的亲吻或咬啮,害怕这幕场景给其他几人看见,偏生却是一动也不动乱动。因为若是表现出躲闪的意图,只会惹得南宫玮更加狂性大发,不可收拾了。
南宫玮狞笑着的嘴唇终于在他耳旁停下,这喜怒无常的南宫家嫡长子轻声地道:“不过你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小珏只为谷靖书和他那叔叔出头,我们倒犯不着非要与他成为对头。”
他总算还记得自己两人在此时此地的处境,悬崖勒马地回过了神。南宫琛感激涕零,连连点头。
不过话却不敢再多说半句了,他是有心想与南宫珏谷靖书交好,听了南宫珏的那番话,可也想不出能对他说什么才对。南宫玮既然想通了,由他来想办法当然再好不过,至少一些再厚颜无耻的话这南宫玮也能若无其事地说出来。
不等他们行动,那甘为霖一双眼只厌烦地盯着南宫北翊,看他仍沉浸在自己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更兼一直抱着谷云起的尸身亲狎亵渎,那冷静的双眸中终于也压抑不下一股冰冷的怒气,自语道:“这样就让你满足了,高兴了,开心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他也不理在场另外四人的反应,自己蓦地一扬袖子,不知何时挟在指尖的数根银针破空飞出,直袭南宫北翊而去。南宫北翊抱着谷云起一旋身正要闪避,甘为霖早飞步踏前,霹雳也似一声暴喝:“你又要拿他做挡箭牌么!”
双手疾挥,银芒雨一样袭下,那南宫北翊被他猛喝震住,竟是呆在当场一动不动“嗤嗤”几声给银针刺入手臂腿脚穴道,四肢力气尽失,这回连谷云起也抱不住,只能任由他从自己酸软垂下的双臂中滑落,正好被惊呼着扑上来的谷靖书接在怀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法移动半寸。
而南宫玮南宫琛,却又陷入与南宫珏争斗的困境中,一时无法脱身。就在这时,甘为霖弓身落在南宫北翊面前,指间银针根根闪烁,毫不留情地刺入南宫北翊正自茫然无措的脸孔穴位,霎时间便插了七八根。
南宫北翊嘶吼一声,似是痛苦难耐,又似为没能抱住谷云起恼怒。甘为霖不为所动,双手不停,手起针落,片刻间将他一个脑袋插得如同刺猬一般,亮晃晃的全是银针。他嘶吼未毕,脸上神色已不由自主地回转了些许清明,目光恋恋地落在那被谷靖书接在怀里的谷云起身上,眼里也终于露出一丝了然的悲恸之色,他哑声再道一声:“云起!”
这回却再说不出那些自欺欺人的话,只能够哽在喉头,倏地流下两行泪来。谷靖书将谷云起搂在怀里,触及到他冰冷柔软到失去了弹性的肉体肌肤,对于这位本应是他留在这世上唯一血亲的死亡这才感受真切,也才更深刻地意识到亲人的“死”意味着什么。
──所有的感情都被斩断,所有的行为都无法传达,你不知道他如今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景象,而他,可能彻底地忘记了你,忘记了这世上所有的人、事、情,永远地抛开这些,不顾而去。
他会不会孤独,会不会感到寒冷?他知不知道有人关心他,想要好好对待他,保护他?可是他已经死了。
人世的一切与他毫无瓜葛,所以南宫北翊对他进行那般无礼的侮辱也好,谷靖书在他肩上失声痛哭也好,他也许不知道,也许知道了却不觉得与自己有关,而南宫北翊,却还用那种痴恋的,炽热的,痛苦中含着奇异的癫狂的期冀的眼神望着他。谷靖书痛哭过后,对于南宫北翊似要将谷云起身躯烧的熔化的目光便深恶痛绝,急忙脱下自己的衣服将他裹住,一边揩着眼泪,一边怒视着南宫北翊,泣血地斥道:“你是你害死了他!你爱一个人,便要害他家破人亡,害他走投无路,害他生不如死,就连死也不放过!
你让叔叔让叔叔从遇见你,便没有一天好过,你这个混账,为什么你自己不去死!”南宫北翊面孔一阵扭曲,嘶哑地道:“我没有害他,我没有要害他!我想要救他的,我要让他开心地过完下半辈子,我不想让他死,不想!”
“他已经死了。”比起谷靖书声嘶力竭的控诉,反是这平静的事实陈述令南宫北翊面色惨白,几欲吐血。他目光转到冷冷看着自己的甘为霖身上,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但瞟见了南宫玮在场,那聪敏的头脑仍旧反应迅速,脱口道:“甘为霖?”
甘为霖闭口不言,他一直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虽则来到天门后的言语行止,已将他真实身份表露无遗。
南宫北翊顿时露出既想笑,又想哭的表情,道:“你是甘为霖,听说你医术高明,我特地特地请你来为云起诊治”他到底没忍住,到这句话竟也失声痛哭起来。
连道“我错了,我错了!云起,我原来一直都错了!从前总要违逆你的心意是错的,如今如今连听从你的想法,竟也大错特错!这错误源在我们相见之时便已注定,注定我到头来,无论怎样都是徒劳!”
如不相见,当不相恋,更无相厌,然而南宫北翊的生命中缺了谷云起,便大半个都被挖空了一般,简直连思维也不能了,谷云起的生命中没有南宫北翊,那却南宫北翊的心立时又在抽搐滴血。他并非想象不出谷云起全不认识自己时的样子,只是他怎么也不想承认,谷云起没有他。
或许会快乐很多,幸福很多。明知道会让他痛苦让他难受,却还是不舍得放手,他永远都是自私的,永远不肯将自己排除在谷云起的生命之外,以换来谷云起的一生幸福安康。
所以,谷云起便连生命也一并舍弃了,只为不再为他所困,被他纠缠么?南宫北翊头一次想到这一点,想到谷云起的漠然,想到谷云起是真的不爱自己,不恨自己了,想到自己的言语举止,在他眼中恍如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