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缕光

老肝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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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警局离开之后, 事情就没了下文。

    许是针对废墟公路的调查太忙,或是着重沿海防线的调整加固,亦或是烦于如何提高市民应对突发事件的意识, 司诺城几人没再被传召,纪斯也未受到打扰。

    他们扎根在青鼎大酒店,日常除了吃就是睡。说好要牢记做梦训练的目标,结果头一沾枕就睡得昏天黑地, 不知今夕是何夕。

    两天过去, 精神小伙姜启宁实在睡不着了。作为一名熬夜达人, 连大冬天的寒风都挡不住他开游艇出海的心,成天按时睡觉却差点要了他的命。

    眼见司诺城疯狂办公消耗精力, 拉基刷起数学题三秒入睡, 姜启宁觉得自己不能再废下去了。

    他也想拥有超能力,从此过上拳打妖魔鬼怪, 脚踢牛鬼蛇神,左拥白月光, 右抱朱砂痣的美好生活。再在小弟们山呼海啸“救世主大人”的赞颂声中, 一撩战袍荣登人生赢家的王座!

    想到这里,姜启宁不禁发出了铁憨憨的笑声:“嘿嘿嘿……”

    众人:……

    拉基从题海中抬起迷蒙的眼:“他怎么了?”

    司诺城暴击重点:“多半是废了。”

    他拍板完整个季度的发展点, 便将事项全推给下属去做。开玩笑, 他给他们开百万年薪可不是为了养一群吃干饭的咸鱼, 要是每件事他都得亲力亲为,这并不能证明他能力强, 只能说明他不会用人。

    而“不会用人”对于上位者来说, 是最致命的缺点。

    忙完这一波,如非紧要事他绝不插手。再劳心劳力,司家老一辈大概会怀疑自己选错了继承人。毕竟, 走到他们这个阶层的人,确实不需要朝九晚五。

    搞完工作,司诺城彻底闲了。接下来,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钻研梦境。

    比起姜启宁的毫无头绪,拉基的临门一脚,他切实摸到了一点门槛。奇异维度的体验,更让他记住了那股玄妙的感觉。

    或许,入梦并不是入梦,而是……编织属于自己的维度?

    纪斯不需要睡眠,却能随时随地转换自己的维度。既然对方能办到,他为什么不可以?

    以他多日来对纪斯的观察,对方身上虽然谜团不少,但言行举止偏向人类,性格乐意接近人类,连模样都是实打实的人类。

    那么,他可不可以理解为——纪斯的本质,或者说纪斯生命中的某个阶段是作为“人”存在的。并且,这个阶段对他的影响极大,以至于现在仍保留了“人”的本性和模子。

    不过,现在不是深挖的时候……

    他一直是个极有耐心又极为小心的猎手。

    司诺城收拢所有心思,把拉基扯起来下到12层的运动室打了三小时拳。末了,他们在自助餐厅草草吃了一顿,便卷铺盖各回各的被窝午睡。

    窗帘轻拢,室内幽暗。

    司诺城规矩地躺好,在入睡前侧过头,看着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纪斯问了句:“明天就是9号,真不去岭东吗?”

    “不去。”纪斯平静道,想法与司诺城如出一辙,“要是每件事都需要我亲力亲为,这不能证明我能力强,只能说明我不会用人。”

    司诺城一怔。这个思维,他只在同阶层的世家子身上见过。

    “预言给了,军队到位了。初出界门的怪物可以用炮火对付,他们要是真打输了……”那就贬谪尸位素餐者,再换一批新血。

    纪斯轻抬手,只听“啪”一声响,昏黄的床头灯灭了。

    “你该睡了,司诺城。”他说道,“记住梦里的你是谁,记住入梦的目的,记住身处维度的感觉。”

    记得你是谁……

    司诺城闭上了眼。

    ……

    青鼎大酒店,16层1607套房内,祁辛黎一手从墙上扣下窃听器,再娴熟地给手机装了新卡,与警队的人通讯。

    “老样子,三个人,不存在‘第四人’。”祁辛黎靠在墙边,如实汇报,“我在他们隔壁住了两天,司诺城六点起床,弗拉基米尔七点,姜启宁十点还不起。三人错开用餐后,另两个会在司诺城的房里呆一段时间……”

    “活动地点是套房、运动室和自助餐厅三点一线,没有外出的迹象,也没有买新车。”

    “对,他们没有前往岭东的意向。”

    “……”

    五分钟后,祁辛黎挂了电话。他步入盥洗室注视着镜中的自己,视线从剑眉划过凤眼,从鼻梁切入薄唇……搭配轮廓分明的脸型,这张脸确实长得好,却不惹人亲近。

    啧,麻烦。

    祁辛黎在双肩包里翻出一副平光的金丝边眼镜,套在自己脸上。很快,知识分子的冷淡化作了社会精英的利落,他修了修面,牵起嘴角开始练习假笑。

    片刻后,他安稳地在房间里等到了下午三点。

    根据他的观察,这个点是司诺城午睡醒来的时间。窃听器传出轻微的脚步声,似有若无,缓慢地走向门口……

    祁辛黎起身,摁住蓝牙耳机扣上门把。

    “咔嚓!”

    面对面的两道门同一时间打开,祁辛黎迅速调整心态,抬起惊讶又不失礼貌的眼神向对面望去,嘴角扬起极富亲和力的无害弧度。

    他正要说一句“你好”再附一个颔首,谁知等对门的身影入眼,他的笑意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僵在了脸上。

    他没见过这个人……

    一袭低调奢华的高档白袍,一头乌黑柔顺的及地长发。眼前的男人眉目精致、气度温雅,不偏不倚地对上他的视线,从容颔首,优雅离去。整个空间极静,似乎只剩下了大杖拄地的“笃笃”声。

    祁辛黎沉默片刻,关上了门。

    再打开,核对一遍对门的号码,再关门,反复三次。

    很好,他切实跟了他们两天,从未见过服务生往房里送过饭,也没见过他们给谁带了食物,更没见过有陌生人进入那两个房间。

    这儿可是16层,除了电梯和楼道根本上不来。在只有一条走廊,且走廊也在他监视范围的情况下,对方是怎么进来的?

    若是长久住在对面,他难道不吃饭吗?

    就餐时间颠倒?不,青鼎大酒店服务再周到,凌晨也不提供额外的伙食。更何况,青鼎开放了16层走廊的监控权限给他,他真没道理会错过一个大活人的进出。

    祁辛黎反身回到办公桌,飞快地输入暗码调转画面。

    刚刚15:01分,他记得两扇门同时打开了。可监控画面之中,只剩下他傻乎乎地开了门,另一扇毫无动静,仿佛他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错觉!

    “呼……”

    他的大掌搓过脸皮,指尖微颤。不多时,他一把抓起了手机!

    “陈队,有线索了。”祁辛黎深呼吸,另一头的人也敛声屏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啧,我受过严格的训练,无论多可怕都不会怕的。”

    “好,我见到鬼了。”祁辛黎强调了一遍,“我真的,白天见到鬼了。鬼你知道吧,就是那种白衣服、黑长发,长得不错身材又高的……男鬼。”

    “不说了,我想再见见鬼。”

    陈队:我特么怀疑你脑子里进了海!我是让你打入内部找人,不是让你晃在外头见鬼!

    ……

    新世界的大门一开,祁辛黎就不想关上了。

    亲眼所见的震撼,让他分外想把鬼捉起来,塞进机器里拍x光,看看对方的内部构造是什么。他特别想整明白,这究竟是一种生物,还是一种气体,亦或是别的?

    未来科学的里程碑在向他招手!

    但祁辛黎不急。他翻阅着三个人的背景资料,权衡利弊许久,拨通了读硕士时期的老同学的电话……

    司诺城在狂奔!

    他穿着一身厚重的竹甲,大片鲜血染透了衣衫,顺着竹片裂开的缝隙滴在黝黑的土地上。刀斧铺了一路,支离破碎的尸体横亘周遭,他披头散发地踩过尸骨往前,后方追着一头九首人面,蛇身青紫的怪物。

    它蜿蜒所过之处,腥臭弥漫,大片土地化作沼泽。

    “嘻嘻,相柳、相柳……”九个人头怪笑着,追逐着他,“嘻嘻,嘻嘻!姬道墟,你要往哪走?”

    “你要往哪走?”

    腥臭的风卷上来,司诺城几乎能感到涎水滴在自己的头顶。身体像是中毒一样提不起力气,求生的念头却愈发清明。

    “姬道墟,相柳、相柳……”

    【孽畜!】司诺城感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愤怒升起,他抓起一杆折断的枪,拄起自己的身体,【我姬道墟不会再退!你妄杀生灵无数……】

    姬道墟是谁?

    是我吗?不,这不是我。

    我是谁?

    司诺城的视线穿过血泥模糊的长发,胶着在身后偌大的人面蛇身怪上。他要是没记错的话,“相柳”这个名字起源于山海经,是一只食人妖魔,后被大禹所杀。其血浸透的地方,再不能种植五谷。

    等等,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不知为何,似乎是认为死定了,他感觉相柳的身形愈发庞大,逐渐变得遮天蔽日起来。这样恐怖的身影,他记得在一艘银白的游艇上见过。

    等等,游艇是什么?

    违和感越来越重,他觉得自己应该记得很多,却忘了自己忘了什么。怪物的身影愈发高大了,它的九张人脸露出讥诮的笑,嘲讽满满:“妖魔吃人,不是常理吗?”

    “人器通彻天地,食之补精血,到嘴不吃岂不可惜?”相柳扭动着蛇身,“吃多了,我也能修出人形,腑纳五行,嘻嘻!”

    人器、五行?

    他记得有人说过这句话,是谁……是……

    【名字是最短的咒。】

    【记得你是谁……】

    相柳的脖颈蜷起,发出巨蛇攻击前的架势。它闪电般从高空直冲下来,九张嘴在九个人头上倏忽开裂到耳根,钉子似的利齿涎水四溅。

    它扑了上来,他几乎能闻到那股子恶臭,能预见自己被它撕个粉碎。

    可恰恰在这一刻,整个世界好像定格成一幅画,所有的画面都沉寂下来。每一寸光影都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钟都慢得像是度过一年。

    色彩一片片消退,像是振翅飞起的蝴蝶。皇天后土,远山近骨,磨成了凄惶的黑白。只剩人面蛇身的怪物,舌头愈发猩红,面色更显惨白,鳞片青亮更甚。

    它在朝他靠近,狰狞的面目纤毫毕现——

    【第二次!第二次了!】记忆掀起狂潮,情绪在发疯!那是对自己无能的唾弃,是对自己必须躲在人身后才能保全性命的愤怒。

    废墟公路,被劈开的越野,淡金色的光圈。

    披星戴月的白发男子站在丛深的沟壑之间,像是站在最高的占星台上。他手握权杖侧首看向他,一眼万年。

    “司诺城……”

    他豁然清醒!

    这一秒,时间的桎梏支离破碎,无数淡金色的纹路以他为中心往四周延展。根据潜意识中两度经历维度的感觉,自然而然地聚焦到他的掌心,凝成了一柄大刀的模样。

    凭本能,司诺城冲相柳的咽喉挥出了致命的一刀!

    刀法之精悍卓绝,好似他苦练了它几十年一样……这种微妙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实在是让他头皮发麻。

    “嘶——”相柳的咽喉涌出大片的鲜血,兜头兜脑淋了他一整身。

    紧接着,他像是被强酸灼烧起来,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高大的躯体在毒血中渐渐消融。很快,强烈的下坠感席卷而来,他浑身痉挛着睁开眼,猛地从床上翻起身。

    幽暗的房间,没有灯。

    酒店的沙发上,没有人。

    只有他冷汗涔涔,浑身的血液发烫,体温也高得不正常。司诺城剧烈地喘息着,指尖夹带着梦境中的余感,探出去打算开个灯。

    下一秒——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