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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白晔丢掉所有令牌, 这场各大门派弟子争奇斗艳的绝美大乱斗终于宣告终结。
除了玄虚剑派、万剑宗与梵音寺的几人,其余修士要么自爆淘汰,要么被自爆的那位打得失去意识, 昏迷不醒。
宁宁很能发挥中华民族传承千年的传统美德, 秉持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和“来都来了不能吃亏”精神, 非常认真地把犯罪现场搜刮个遍。
她负责找, 裴寂负责拿。在轮到陆明浩和素问堂的那名男修时, 裴寂说什么也不让她亲自搜身, 直接将令牌一股脑全塞在宁宁手里,冷着脸就蹲了下去。
看来裴寂小同学骨子里还是个传统又保守的小学鸡, 时刻牢记着男女之防。宁宁觉得有些好笑,却并没像往常那样刻意打趣他——
她之前躲闪着靠近白晔时,手臂被符篆灼开了一道口子。雷火符虽然不会导致皮肤流血, 在电流与火焰的双重侵蚀下,却能带来深入骨髓的刺痛, 以及与灼烧无异的伤疤。
白晔没有用尽全力下狠手, 因而这并不是多么严重的伤口, 擦几天药就能痊愈。
这几天的麻烦事已经够多,宁宁不愿让其他人担心, 便生生将疼痛忍了下来,佯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只等着回房后自行擦药。
若是此时一味搜寻令牌, 袖口晃动之间,很可能会露出那条疤。
……不过裴寂应该也不会多么在意她的伤啦。
她想到这里, 莫名感到一丝微不可查的失落与挫败,把双手背在身后往前看去,正好撞上裴寂的视线。
直到这时, 宁宁才发现他眼底有很浓很浓的黑眼圈,眼眶则是微微发红,与瞳孔周围交织缠绕的血丝悄然交映。
像是熬了整晚的夜,刚刚才睡醒似的。
想来也是,昨晚他们俩回到房间时已经很晚,宁宁又累又困,脑袋刚碰到枕头就迅速入睡,可裴寂不一样。
他见她心情不好、眼眶红肿,又偶然听见了宁宁的一句“星痕剑”,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想法,居然当真满秘境地细细搜寻,一处一处找回了这把剑。
她脑袋里倏地闪过这个念头,如今又被裴寂直愣愣一望,一时难免有些局促,努力正色问道:“怎么了?”
他默不作声,递过来几块方方正正的令牌。
陆明浩的身体随着这个动作顷刻消散,宁宁伸手将它们接下,把视线挪到另一边的素问堂男修身上:“那他呢?”
裴寂立即接话:“我来。”
“喔。”
她只好点点头,继而望向道路正中央躺着的两坨人形肉块:“贺知洲和许曳呢?”
“也是我来。”
神色冷峻的黑衣少年似是想到什么,在短暂的停顿后再度开口,语气有些迟疑,也有些僵硬:“星痕剑……你暂且放好,等我清理。”
“别别别!哪儿能真让你来擦啊!我那就是开个玩笑,自己能解决的。”
她可不能让裴寂变成所有人无微不至的全职保姆,闻言连连摆手:“对了,你是从哪里找到它的?一定寻了很久吧?”
“在一片湖里。”
他说话时正在低头搜寻令牌,声音显得有些闷,大概是为了打消她心底的困惑,少见地继续补充:“阵法以水为镜,星痕剑刺破水幕化作的天,在真实秘境里,便是落入了某处水泊。我一一寻去,总能找到。”
他说得简单,然而只需粗略一想,就能明白绝不容易。
且不说秘境之中湖泊遍布、星罗棋布,就算他找对了湖,也必须亲自潜入水中,忍受着透骨寒凉细细搜寻。
宁宁心里百转千回,握紧了手里的剑,细声道:“谢谢你啊,等秘境结束了,我请你吃饭。”
她说到这里有了底气,想起自己靠浮屠塔积累的小金库,信誓旦旦加重语气:“绝对是整个鸾城最贵最大的酒楼,想吃什么随便挑,我家小师弟值得!”
裴寂定定地听,末了别开脑袋,把视线转到另一边。
他没说话,心里的承影倒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嚯嚯,高兴啦?嘚瑟啦?一听见这话就心里乐开花啦?裴小寂,想笑就直接笑,别刻意把嘴角下撇得那么明显啊。”
这样说完还不尽兴,居然用粗犷的大叔音捏着嗓子模仿宁宁方才的语气,好一个做作不清纯:“哎哟喂,我家小师弟值得~”
裴寂眼底笑意褪去,杀气骤现。
等他俩将淘汰选手的令牌搜刮一空,原本拥挤的小道便显出了几分空荡。
明净打着坐呼呼大睡,明空啃完了生菜,正捧了本书仔细研读,宁宁放眼望去见到几个大字:《落梅静心录》。
这书应该挺名副其实,自从小和尚看完,与人对峙那是理也直了气也顺了,心静如水面不改色,就是对面的人有点惨,回回都得被气得心肌梗塞。
他拒绝了一并回村落休憩的提议,长篇大论唠叨一通“天地为家”的道理,宁宁便也不再强求,遥遥望向远处古树下的苏清寒。
对方却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多谢诸位照顾许曳师弟。”
她正兀自疑惑,属于苏清寒的声线便在身后响起。宁宁扭头回看,竟见到女修站在昏迷不醒的许曳旁边,俯身望着少年人湿漉漉的惨白面庞。
感受到突如其来的视线,苏清寒抱着剑掀起眼睫。
“我见那漫天白光和星痕处处,便猜想定是你。”
苏师姐与裴寂都是不苟言笑的冷漠性格,只不过前者是“傲”,后者则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她说话没带什么起伏,眼底却始终充斥了凛然战意,似是想起什么,面露失望之色:“我本打算与你好好比试一场,但看你如今的状况,想必灵力已经所剩无几。”
这位一定是见到了那番丧尸出笼般的景象,宁宁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笑:“苏师姐,待我灵力恢复,随时等你来切磋。”
苏清寒这才露出一个笑,转而低头看向许曳,二话不说就将他举起来往肩上一扛,动作毫不怜惜,没有一丝丝雪月风花,跟扛麻袋没什么两样。
在举到最上方时,还跟甩印度飞饼似的,把许曳柔弱如白莲花的身子在半空甩了一大圈。
苏清寒扛着麻袋,笑得温婉随和:“请问他房间在哪儿?”
宁宁目瞪口呆:“房间随便挑,随便挑。”
传说中冷漠矜持如高岭之花的苏师姐渐渐走远,宁宁还没从一个惊吓里缓过神来,就在同一时间受到了另一阵惊吓。
——左侧垂落的长发被人用指尖轻轻挑起,经过耳畔时,惹来酥酥痒痒的奇异感受。
她惊愕抬头,正对上裴寂漆黑的瞳孔。
他伸了右手撩起宁宁耳边的头发,目光似乎极为不悦,不易察觉地拧着眉头。眼见跟前的小姑娘呆呆愣愣仰起脑袋,不着痕迹地将手指移开:“你脸上有伤。”
……伤?
宁宁对此毫不知情,只是偶尔觉得耳边的脸颊会时不时传来刺痛,等他说完抬手一摸,立马被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由于被黑发遮掩的缘故,这处鬓角的伤十分不容易被察觉。裴寂也是在她与苏清寒谈话转身的间隙,等长发被微风扬起,才偶然间见到一条深深的痕迹。
“可恶,那臭小子居然伤到了她!”
承影身为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前辈,生动形象地阐明了什么叫做“为老不尊”,这会儿气到灵体扭曲,龇牙咧嘴:“早知道如此,你应该更用力掰他的腿,给那小子一点教训!”
“不要碰。”
裴寂好像有点儿不高兴,站在宁宁跟前时,投下一片瘦瘦高高的浓郁黑影,将他眼底也蒙了层阴翳:“雷火符?”
“应该是吧。”
他不说倒好,如今宁宁意识到自己脸上有条疤,总觉得伤口在张牙舞爪地耀武扬威、扭来扭去,连带着通往脑袋的那根神经同样抽个不停,生生发疼。
这村子里不知道有没有镜子,能让她精准无误地给自己脸上上药。宁宁想到这里,忽然感到衣袖被人猛地一拉。
裴寂还是一副阴沉沉的模样,像从《没头脑和不高兴》里穿越过来似的,不由分说拉起她袖子就往前走,还没等宁宁出声询问,便抢先冷声道:“去擦药。”
宁宁:“……噢。”
他力道不大,动作却极为干净利落。宁宁一直乖巧跟在身后,总觉得自己像是遗忘了什么东西,无比困惑地皱起眉头。
没过一会儿,才拉着裴寂急匆匆跑回来,指了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另一团剑修肉:“贺知洲,我们忘了贺知洲,他还在地上躺着呢!”
宁宁的伤口在脸上,由于不能把眼珠子抠出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探查,没有镜子的情况下,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很难把药擦好。
“你要帮我上药?”
她眼见裴寂往手上沾了药膏,惊讶得无以复加,局促坐在床头。
——她何德何能才能让原著里的练剑机器拿起小药瓶,带着打怪升级的剧本一路狂奔大江东去,滔滔不复回啊。
裴寂很是上道,拿着药坐在她跟前,问得开门见山:“还有哪儿受伤了?”
他这是默认的意思。
一下子就被看穿心里藏着的念头,宁宁身为师姐的满身气焰瞬间小了许多,伸出右手捋起衣袖。
于是裴寂的神色更加阴沉了。
他不应该只折断那符修的膝盖,早知道就打个半死再放出去,哪怕白晔想早点逃,他也能把令牌硬塞回那人嘴里,来一出求生无门,求死无路。
宁宁见他脸色不悦,以为裴寂是在气恼自己撒了谎,拿手指戳戳他手背:“其实不严重的,你看,不但没有流血,我还能活动自如虎虎生风——”
她说着握紧拳头胡乱挥了挥手臂,没想到当即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刺入骨骼。
雷火符果然够狠,宁宁被疼得表情一僵,为了不让裴寂看见自己扭曲的五官,只能低下头去,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掌捂住脸颊,从嗓子里发出低低的气音。
“这这这看起来就很疼!”
承影呜呜呜地带了哭腔,在他脑袋里直打哆嗦:“裴小寂,你快把这副要杀人的模样好好收起来,千万别吓着她。宁宁多好啊,不想让你担心,一直忍着没说。”
裴寂没回应它,神情却微微一僵,十分笨拙地收敛五官上的戾气,结果却让本就不自然的脸色变得更加不自然,跟石雕人似的。
与此同时,少年右手握紧药瓶,左手暗暗掐诀,有什么东西在白光一现之下轰然破碎。
“什么玩意儿?”
眼睁睁看着玄镜里的画面陡然变成全黑,天羡子疯狂锤桌:“裴寂那臭小子怎么又把视灵弄坏了!”
“赔钱!赔钱!”
好不容易能见到一点苗头,却被那混小子亲手掐断,林浅状如疯兔,双眼猩红地狠狠捏碎手里的白玉糕:“不让他赔得倾家荡产,我——我就气死了!”
唯有何效臣擦去额角冷汗:“冷静,冷静。”
真宵被之前那两人的狂态吓了一跳,听罢此言悠悠点头。何掌门不愧是他惺惺相惜的对手,直到此时也能保持理智。
然而须臾之后,便听见何效臣一本正经地继续说:“裴寂该打,可宁宁是无辜的。要是让他倾家荡产吃不起饭,那小丫头不也得跟着受苦?不得当不得当!”
林浅与天羡子闻言,皆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不愧是何掌门,直到此时也能保持理智,真是与我等惺惺相惜!”
真宵:……
好,很好,还是你们去猩猩相吸吧,是他不配。
秘境外边闹翻了天,裴寂身为一切的始作俑者,却端端正正安安静静坐在床边。
受伤对于他来说可谓家常便饭,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然而就是这种像喝凉白开一样常见的小事,一旦发生在宁宁身上,就让他莫名感到心烦。
不对。
与其说是“心烦”,或许“意乱”要更加贴切一些,胸口闷闷地难受。
这是种很讨人厌的陌生感觉。
不止他,承影同样如此。
由于跟着裴寂一同长大,它见多了这小孩被关在黑屋子里斥责打骂,从粉雕玉砌的白团子变成如今的满身伤疤。时间一久,早就渐渐习惯裴寂犹如霉神附体般的运气,不会对伤痛做出太大反应。
可一见到宁宁的伤,立马浑身颤抖着别开视线,痛苦得像个心碎的老妈妈。
裴寂往拇指上沾了药膏,倾身向前:“可能会有些疼。”
宁宁往前伸出手,乖乖点头:“我不怕疼的。”
她的手臂纤细白皙,手指亦是细细长长,宛如霜雪凝在指尖,晕出清冷漂亮的白。
那道伤疤横亘在腕骨之上,如同雪白象牙上的一条狰狞划痕,带了浅浅血色,显得格外骇人。
裴寂目光稍黯,左手按住她手腕,右手拇指则轻轻落在伤口边缘。
药膏沁入血肉,像把尖刀割过皮肤,宁宁的手指颤了颤。
他自小就学会了给自己上药,后来年纪大一些,反倒觉得疗伤一事可有可无,若是不那么严重的伤口,便省去了擦药的步骤,等着它自行愈合留疤。
——无论如何,他应该很习惯这件事情的。
可当手指触碰到宁宁的皮肤,却突然生出了几分犹豫。
在一阵短暂的停顿后,裴寂缓缓移动拇指,极轻极慢地掠过她伤痕。
他的手指不似宁宁,虽则纤长,却生了好几道旧伤与老茧,经过少女白嫩手腕时,带来一阵隐隐约约、不甚明晰的摩挲感。
这是童年生活天差地别的映射,无比残酷地展露着两人之间身份的悬殊,她从不在意这种细节,裴寂却心下烦闷。
他们之间的差距终究还是太大太大,他不知何时才能追上她。
宁宁坐在床上不敢动弹,偶尔好奇地抬起眼睛,望一望裴寂的模样,又很快把视线移开。
他生得极为好看,眼尾细长、瞳仁漆黑,垂下眼睫为她擦药时,长长的睫毛悄无声息地轻轻颤动,让她想起蝴蝶的翅膀。
眼底的红映衬着眼角泪痣,在冷白肌肤下格外突出,凌乱的额发轻飘飘下坠,少了几分冷冽凶戾,平添温顺无害的病弱气息。
这个样子,好像,似乎,还挺顺眼的。
“你干嘛这么小心啊裴小寂。”
承影在心底笑话他:“你这不是擦药,像是打算典当传家宝,和它进行最后的道别——你给自己上药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好家伙,眼睛一闭嘴巴一抿,那药水哐哐哐就往伤口上倒,简直能听到血花飙出来的声音,啧啧啧,现在舍不得啊?”
裴寂眉心微拧,听它继续出主意:“我跟你讲啊,像这样光涂药绝对不行,咱们得来一招更有杀伤力的手段——等你擦完药膏,就低头在她伤口上吹一吹气。哇,这一吹!绝对吹出柔情蜜意的小火花,吹出举案齐眉的小树苗!太浪漫啦!”
裴寂在心里默默记下:第一千零八十二次想把这中年大叔干掉。
他对承影的馊主意置若罔闻,宁宁手上的疤痕并不长,不消多时便全部抹上了药膏,当手指从她手臂离开时,指尖仍然残存着女孩身上温温柔柔的热度。
“谢谢你啊。”
宁宁不明白他淡漠目光下的层层思绪,轻笑着打算收回右臂,没想到裴寂扶在她手腕上的左手并未松开。
甚至在她即将抽离时用力一按。
宁宁心头一跳,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裴寂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下意识这样做,颇为难堪地咬了咬牙,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一紧,迟疑好一会儿才开口出声,语气低沉得不像话:“师姐。”
“嗯?”
宁宁没做多想地回应,看见裴寂抬起仍然微红着的双眼,看也不看她一眼,飞快低头。
然后在她手背上,正对伤口的地方轻轻吹了一下。
承影呆了一刹。
承影翻来滚去,灵体犹如一只醉酒的蝴蝶,原地升天:“噫嘻嘻嘻哈哈哈嚯嚯嚯嘿嘿嘿,乖孩子乖孩子——”
这个动作结束得很快,宁宁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指尖就条件反射地一动。
……有些痒。
这道气息被压得很低,在闷热的盛夏里宛如一股清幽微风,带了点凉丝丝的气儿,在她被灼伤的地方悠悠拂过。
俄顷之后,又像一缕倏然而落的醴泉,悄无声息渗进骨血里头,不久前灼热的痛意消弭大半,只留下回旋在血液与神经的冰凉触感,若有似无。
这实在不像是裴寂会做出的动作,而且他做得实在笨拙,整个身体都在那一瞬间肉眼可见地紧紧绷住,腮帮子鼓起来的模样像只青蛙——
不对不对,不是青蛙,宁宁在心里给他道了个歉,应该是又圆又白的棉花糖。
裴寂吹完气便面无表情放下她的手,由于刻意板着脸,生生做出了一副拔剑砍人的架势。
“你这是……”
眼前的人好像比她更加无措慌张,宁宁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停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更深:“给我渡仙气儿啊?”
小师姐非但没脸红害羞,还毫不留情将他打趣了一番。
原来这就是承影口中“柔情蜜意的花,举案齐眉的苗”,可真是太浪漫了。
裴寂觉得耳根后面像有团火在烧,眉心咚咚直跳。
他开始很认真地思考,应该如何把不会死的人杀掉。
“我听说,这样能让你不那么疼。凉气可以——”
他本打算胡诌解释,然而越说越心烦,耳朵的热气几乎要漫到脸上,干脆不再狡辩,直接冷冰冰地转移话题:“你脸上还有伤,继续擦药。”
宁宁不知道裴寂是从谁嘴里听到的这个法子,一眼便看出他此时的难堪,于是顺着对方的意思点点头,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那就多谢师弟啦。”
承影大概担心裴寂被它坑得暴走,奸计得逞后一直没再说话。他好不容易得了清净,等手指触碰到宁宁脸上的伤口,却又变得更加难以清净。
侧脸与手腕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之前裴寂在擦药时,还能刻意避开她的目光不去对视,但如今……
他的几缕乌发散落向下,几乎与宁宁的黑发交叠在一起。
视线所及之处是她的莹白脸颊与微微勾起的红唇,轻柔花香覆盖了大半药香,拇指只需一动,便能感受到柔软如棉花的温热触感。
她脸上的疤痕要更深一些,擦药时也就更痛,宁宁一时间没适应过来,下意识往后一缩。
裴寂本在全神贯注地擦药,瞥见她皱着眉脑袋一晃,没来得及念及其它,本能伸出左手,稳稳按住她另一侧的脸颊。
这个动作猝不及防,在冰凉修长的手指触碰到宁宁侧脸时,两个人同时愣住。
那只手冰冰凉凉,瘦得厉害,像块冷硬的寒铁,没有太多柔软的触觉。
宁宁像极了上课睡觉被老师当场抓包,顷刻之间屏住呼吸挺直身子,在意识到他这样做的原因后匆忙开口:“抱歉抱歉……!我不会再乱动了。”
她理所当然且十分笃定地觉得,以裴寂的性格,理应会很快松开。
然而他却出乎意料地没有这样做,而是低低“嗯”了一声,拇指微微下移到下巴,调整好姿势,将她的整边脸颊拢在掌中。
裴寂的动作毫无侵略性,仿佛是极度顺理成章的反应,在触碰到宁宁惊讶的目光时,眼底幽暗如潮,声线亦要比平日僵硬低沉许多:“别动。”
她当然……不会乱动啊。
无比贴近,无法动弹。
脸上是少年人指尖冰凉的触感,近在咫尺的,则是裴寂棱角分明的侧颜。
宁宁被迫望着他的眼睛,表面安静如鸡,实则心跳如鼓擂,悬在半空摇晃个不停:“好。”
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身体也定定僵在原地动不了分毫,只能用右手抓了把床单又很快松开,脑海里闪过许许多多的思绪。
比如裴寂上药的模样称得上是“温柔”,这个词看上去和他格外不搭,但很少有谁知道,他骨子里的确是个温柔的人。
又比如,裴寂的手指是冷的,身体却是温温热热的,当俯身靠近她的时候——
呸呸呸,她在胡思乱想什么东西。
宁宁沉默了好一会儿,为打破无人出声的寂静氛围,试探性出声:“裴寂,等我们出了秘境,你想吃什么?”
裴寂绷着脸:“你定。”
“那等会儿,你打算去做什么?”
“你定。”
“不如,”宁宁轻轻吸了吸气,望着地面眨眨眼睛,“我们一起去看看乔颜和灵狐族,你觉得怎么样?”
裴寂没犹豫,大概连她说了些什么都尚未反应完毕,当即应道:“好。”
停了会儿,又沉声开口:“若是以后受了伤,不要瞒着我,我可以……”
他说到一半,语气里带了点迟疑的意思,声音小了许多:“帮你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