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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上官府。
来到自己的卧房门前,上官谦竟然气喘吁吁,他发现自己这一路,果然是一个人都没有遇到,这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家里仆从较少而府院相对较大。
他用力稳了稳震怒的心境,轻轻推门进去,并回身立刻插上门闩。
过后他也自嘲,防一个覃英,不至于这样,应该还是覃英带来的邪念,让他无法容忍。
房中的钱宁,已经睡下,桌上留着给他照亮的小烛灯。
上官谦看着床榻里,安稳睡下的钱宁,他缓缓坐进圈椅里,再次将门前整理过的心境,翻出来。他愤愤地考虑,明日是要怎样拿覃姐来问话!转念一想,父亲这几日在府上,如若他知道了这些,覃姐可能会惨死。
毕竟这么多年的服侍,覃姐在上官谦的心中,早已经变成了上官府的家人一般,他不忍伤害她。覃姐是真心留下来帮着自己的人,他暗暗感激。
上官谦正思绪混乱地扶着前额枯坐,钱宁在床里面说道:“傻坐着干什么,赶紧洗洗睡吧。”
上官谦被钱宁突然的声音,惊地原地坐直,眼神直愣愣地盯着钱宁,这反让钱宁吓了一跳,从床上撑起身,一边理着有些乱的头发,一边走下床来。
上官谦见她穿的单薄,担心着凉,忙走过来,按住钱宁送回床边,突然低低地问:“你的月信,可来了?”
钱宁,被他这么一问,双眼凝视、愣了片刻,突然脸一红,说道:“你方才,在看什么书啊?”
上官谦知道她误会了,也不辩解,只说,快些说嘛。
钱宁,手指捂着嘴,只是笑。
上官谦先是不解,看着钱宁娇羞地低头,他突然明白了,也笑了,伸手将钱宁揽着、放在自己腿上,真心地说道:“这次,又要辛苦我家的神佛奶奶了。”
钱宁,被他逗得倒在他怀里,无声地笑起来,“只要像翼儿那么平安健康,我这点辛苦,不算什么。”
上官谦安抚她,“你放心,我说过的,上官家的孩子,个个都平安健康。”
钱宁,歪在上官谦身上,嘀咕着,“不是我不放心,只是早年家母帮我测过字,说我日后可能会有生育的苦恼,所以第一胎见了红,我吓得不轻,以为应验了。”
上官谦第一次听到钱宁说起这个,内心一恍惚,竟然想到方才覃英的绝望和哀求。他立刻仿佛赶苍蝇一般,在内心冲自己扇了两个大嘴巴子。
“生育的苦恼,你不是经历了吗?”见钱宁困惑,上官谦补充道:“床上躺了四个多月。”
“哦,那也算啊?”
“当然了!”上官谦撸着钱宁的额发,说道,“为了翼儿,你吃的那些苦,那种在期待和绝望中来回徘徊的苦恼,还不算吗?”他本来想接着说,生产时的痛苦,但是没说出来,他觉得他这样拆解那个“测字”,已经足够了。
让女人回想生产时的疼痛,是残忍的,上官谦这样想。
钱宁没想到日常罕言少语的上官谦,内心会那么真实地体会当年她的心情,忍不住感动,想到现在的儿子壮实的小胳膊小腿子,欣慰地笑说,“那还好吧。不疼不痒的躺着,可比生孩子那会儿,舒服多了。”说罢,自己先羞起来。
上官谦,第二日,并未找来覃姐问话,而是暗中观察她。发现她并未有异常,上官谦心里,反倒不踏实起来。
他知道的覃姐,不是个演技高超、内心做戏的人。
自己帮着妹子,做下那么无德不才之事,第二天竟然毫无神色迹象,上官谦犹豫了,他甚至怀疑,难道是那晚自己误会了?其实,他更担心自己府上,再次出现“内鬼”,同时又担心如果是自己误判,将会给府上的仆人家丁、最关键的钱宁和翼儿,带来不必要的惊吓,以及惊吓之后的噩梦,他曾经做过的噩梦。
正当他打算将此事,与父亲商议的时候,宫中传来消息,上官倾之被李立扣着问话,今晚可能回不来了。
更巨大的压迫感、连着恐惧,如暴风雨冲着无处躲闪的上官兄弟而来,也包括闻讯走过来的钱宁。
看着钱宁拉着刚满四岁的上官翼,立在书房门口的样子,上官谦再次瞬间呆住了。
——脑仁里,突然闪出了昨晚覃英凄楚仓惶的身影。
上官翼,个头和普通孩子差不多,只面容上半截像自己,下半截像钱宁,让上官谦预测,这孩子,可能会是上官府里,最好看的孩子,因为上官翼眼睛完全遗传了上官家的深邃、墨黑大眼眸,端正高挺的鼻骨,加上像极了钱宁上窄下宽的人中以及棱角分月的嘴唇,让这孩子现在看上去,就已经脱了孩童的模糊,而更像个大人模样。
曾经有相士说,这孩子日后是做将军的。其他人都欢愉不已,只上官父子,喜悦而冷静地对视了一下,在明白彼此想到一处之后,才会心地一起浅笑一下——相士这么说,多半是在讨好武侯之家,好多得些赏赐。
果然,钱宁赏了十二两白银,四个金棵子,两匹上等织锦和一串蜜蜡佛珠。相士接过赏赐,躬身答谢的同时,对钱宁低低说道,日后让贵公子,避开男风为上。
当时钱宁一愣,完全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晚间和上官谦说起,才知道。
上官谦有些不耐烦地说,我们家怎么可能接触那些!别信这些江湖术士的。
钱宁知道上官谦此生被父亲拴在帝京城里,做了个小小的禁军随从,而心有不甘。他远不及他的两个弟弟,一个在自己嫁进上官府之前便跟着北调的大军去了东北,一个去年也跟着卢文列将军,去了西南边地,日后都是可能建功立业、做将军的人。因此在得知自己儿子日后能也能做将军的预言,再次搅扰了上官谦的内心。钱宁,适时的说,你是长子,总得有人这样陪伴在父亲左右,不是吗?男子在外建功立业固然不错,但每家都不一样的啊。小澈终于能出落停当、此刻外出行军,你这个多年在家的大哥的功劳呀。
上官谦闻言,略展展了微蹙的眉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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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隼从宫中回到家中、或者是是被放回家中的时候,只有上官谦,还在正厅里等他,其他人都被他赶回去睡觉了。
叩开上夜的门房,门房说,大公子一直在正厅等着。
上官倾之,虽然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但是被大儿子这么等着,内心略松动了分毫。
他轻步走到廊下,暗影里默默看着端坐厅里出神的上官谦,这个身形和神态像极了姚玉的孩子,眼下自己也做了父亲,要是姚玉还在的话,这个家里不知道会天天嬉笑欢腾成什么样子。
在上官府,所有下人、包括当事人自己都知道,只要上官父子几个人独处,便立刻会在某个彼此不能预测的瞬间,将几个人拉回当年东街劫杀那永远抹不去的巨大黑影里,这种时候,连笑,都是奢侈的。
彼此避开彼此、小心护着自己的脆弱,或告退或沉默。
包括钱宁、翼儿出现之后,也只是短暂的在他们二人在场的时候,能让上官家,忘却片刻。——游隼想到这些,更加坚定整个晚上的决定。
他永远不会退缩、更不会对李立、对任何人承认,这些年自己对高丰秀的精神折磨,以及高量咎由自取的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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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抹晚霞,暖阁外。
高大瘦长的门,掩着门外即将开始下沉的夜露,也全然不透一点门内的生息给廊下苦了侍立到这会儿的三个人,禁军大统领司马骋、始终垂眼闭口的关励山、面上文静内心燥热的卢文列。
他们三人,各自为政,日常几乎没有单线往来,只在帝京的场面上捧酒助兴一二。
让三人都没有想到,在他们都看不起的高量被杀的第二天,会同时出现在暖阁的廊下,还不让进去。
他们三人只轻轻走动了来缓解脚力疲乏,却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因为立了一个多时辰也只在刚开始,听到李立在里面语气厌烦地嚷了句,都外面等着。
加上进出的刘公公,那一张油光水滑的脸上,意外露着快死了一般的表情,让他们都能猜到,里面呆到这会儿的游隼大人,不好了。
司马骋和卢文列,更是尽量不让自己身上的盔甲,发出打破暖阁内外死寂的声响,心里反倒羡慕老道的关励山,着便服觐见的机智。不过这些都是外在,可以忍;只内心忐忑地不约而同想到,游隼可能因为高量在帝京被虐杀,成了李立泄愤的对象,不管高量的死,是不是他之所为。
李立,在东街惨案十年未破的事实面前,他自知无颜以对这个忠诚、好用的游隼大人,所以他既便不相信上官倾之言之凿凿地否认高丰秀疯癫是他的手段,也无可奈何地沉默了。不过他最后问到,高量的死,连他自己也知道,这不是游隼的手笔,虽然很像。
上官倾之知道,高量的死,必是高丰秀父亲高瞻的手笔,不过他是不会说的,因为他看得出,连李立也不相信,高量是自己杀的,自己又何必跳出来指认。
只是高瞻这样模仿自己,将高量活解,让他反倒内心一乐。
——一般人做了这种事,会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吃不下、睡不着。
毕竟,高府,一贯斯文。
因为高贵妃不断严重的疯癫失了李立的宠爱,高量也跟着日渐失去了来自奉迎高贵妃的势力支撑,加上他身边那些指望、巴结他的陪玩陪乐之人,都看得出,这些年高瞻对高量根本不待见。
当高丰秀失宠的时候,这些人便立刻弃高量而去,不带一点点遗憾。官场上,高量因为不善为官之道,高瞻又毫无提携之意,所以他逐渐为了保住官位而忍受着同僚和上司的冷落和排挤,毕竟他在帝京城里,没有根基,除了高贵妃。
过了年,高丰秀的疯癫没有任何改善,但因为高家财力相当,因此花费不少,对御医、太监们的上下打点妥当。高贵妃才因此,虽不正常但在后宫里,基本的排场、体面得以保存,直到她对着过来看望她的李立,拽着袍子大哭,才彻底完了。
疯癫的人,力气之大,估计连她本人都始料未及。
李立这几日朝会上空闲无事,便想着过来看看高丰秀,毕竟曾经的恩爱他还是有些想念的,而且也不想在后宫、朝廷,让自己显得薄情。初见高丰秀叩地跪拜的时候还正常,李立便以为她果如太监们禀告的,大安了。
谁知道他正要走进去落座,却突然被高丰秀一把拉住龙袍的后侧,让他险些跌倒。
吃惊的李立,被身后眼疾手快的常品一把扶住,回头用力想拉回自己的袍子,竟然没有拉回来!
气恼至极的李立,顾不上痛哭流涕的高丰秀,心思里全无了往日恩情,青白着脸色,大步离开。他们身边服侍的所有人,目睹了发生的瞬间以及李立可怕的脸色,也都知道,高贵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