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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掐住依雪的脖颈,森冷的轮廓,嗜血的眼神,毫无温度的话语淡淡地响起,“废物。”
依雪笑着,压下了所有的不甘与难过,脖颈之处越来越紧,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在以为脖劲上的那只手要将自己掐死的时候,却突然吸进了大量的空气,眼前的男子一袭黑衣,极薄的唇透露着绝对的无情,在他身边八年,从最初的甜情蜜意到后来的冷心相待,每次想起前后的反差,她的心就痛的难受,可是这又怎样,不是自已心甘情愿的呆在紫梦宫的吗?
“属下知错,请宫主再给我一个机会。”依雪跪地,头却是高昂着的,紧紧盯着男子的眼神,只要能从他的眼里看到一点点情绪,看到一点点关爱,那么此生已是无悔,可惜,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属于人的感情。
“出去,我不想此次再让我失望。”男子揉了揉太阳穴,随意靠在了虎皮上,闭上眼睛,再不理会眼前之人。
不是早已习惯了吗?可是为什么心口还是如此疼痛,转身离开,两行清泪已落在了绝美的脸上,依雪笑着,没关系的,能这样子已经很好了。
黑暗中男子睁开眼睛,那抹如雪般的浅白早已离去,男子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黑暗中,玉佩闪着银亮的光泽,小而清晰地刻着两个字——依夜。
男子的神情在此刻多了些柔和,极薄的唇微微上扬,笑容里却不见丝毫快乐,有的只是满满的无奈与疲惫。
玉梧烨浅笑着,对着身着的白衣女子鞠了个躬,“委屈姑娘了。”
依雪淡淡地点点头,“公子客气了,依雪之命本是你救的,能活于这世上,本就是最大的幸运了,哪里还谈得上委屈二字。”
玉梧烨解下腰间玉佩,系于依雪身侧,“这便是奶奶让我交给妻子的信物,你且带好。”
依雪凝视着身侧之玉,“竟是上好银葛。”
玉梧烨闻言微微有些惊愕,“姑娘对银葛似乎颇为熟悉。”
依雪但笑不语,怎会不熟悉呢?银葛是夜煜最为喜爱的凉玉。
从发间摘下木簪,递予玉梧烨,“收下吧,虽是简陋之物。”
这便算是彼此交换了定情信物吧,玉梧烨苦涩地摇摇头,这便要与这相识不过七天的女子成亲了吧。
大夏357年二十六日,华国玉相之子玉梧烨大婚,其妻顾依雪得圣上恩赐,特封三品诰命夫人。
“给奶奶奉茶,愿奶奶长寿。”依雪恭敬地将茶置于老人面前。
老人一脸开心,接过依雪的茶,一口喝完,沉甸甸的红包放在了依雪的手中,“烨儿好眼光,瞧瞧我家雪儿如此漂亮。”老人抓着依雪的手,不停地轻拍,一脸的满意,“烨儿这次可算给我找了个媳妇,在没抱孙子之前,我这老骨头哪里舍得咽气啊。”
“奶奶。”玉梧烨有些无奈地唤了一声。
老人哈哈笑着,打趣道,“烨儿害羞了不成?你若不让我抱孙子当心我让雪儿休了你。”
依雪微微一笑,这老人的性子她是极喜欢的。
正要打趣,一尖细地声音却从客厅里传了过来,“什么事那么开心啊,说出来也让咱家乐乐。”
“原来是刘公公啊。”老人起身迎了上去,“不知此刻前来有何事?”
“我啊是来传旨的。”
话音刚落,一屋子的人便全都跪了下去,圣纸云,“玉梧烨少年英姿,朕甚为喜爱,今命玉家长子玉梧烨继其父之位,即刻赶往北川,平叛鹤族,不可有误,钦此。”
话音落了,所有人身上几乎全冷了,大婚不过一日,圣上竟下达此番圣旨,想不到华光帝竟忌惮玉家到此种地步,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削弱玉家势力吗?
“还不接旨。”刘公公尖细的声音如魔音般穿透所有人的耳膜。
纵有千般不甘,玉梧烨还是咬着牙道,“臣接旨,谢主龙恩。”
看玉梧烨接住了那明黄色的圣旨,一屋子的人方才起身。
管家往公公手里将银子一塞,“公公宽容片刻吧。”
刘公公颠了颠银子的分量,这才从大厅里出去,谁都知道,此圣旨看似给玉梧烨封官拜将,实则是要将玉家人往死里整,目的是要削弱玉家在朝中的势力。
老人扶上玉梧烨的眼角,未语,泪先落。
玉梧烨看着老人轻轻一笑,“奶奶,没事的,孙儿早就想报效国家了。”
叹了一口气,她哪里会不知道孙儿是在安慰自己啊,烨儿啊,他才刚刚完婚啊,那皇帝便要……
在无人看得见的地方依雪笑了,没想到竟会有如此机会,她嫁玉梧烨本就是要借玉家之手搅乱这朝纲,而今皇帝自己竟亲自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她怎能不喜。
“奶奶,梧烨是有抱负的男子,他的眼光又岂得只在京都这样的地方,圣旨不能违,那便让我们相信他吧。”依雪走来,素白的纱衣擦去老人的泪,温柔的声音有安抚的力量,老人渐渐止了哭泣,拉着依雪的手,紧紧的握着。
玉梧烨看向依雪,朝她淡淡地点了点头,眸子里有感谢的目光。
此刻,管家已将东西收好了,包袱里数药材最多。
玉梧烨接过,转身便要离开。
而——
衣袖被人一拽,他回头,只那见一抹素白,宛若白莲,坚定而执着。
“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玉梧烨刚要说话,老人便打断了,“那怎么行,雪儿,不许去。”
“是啊,你怎么可以去。”玉梧烨的心有些许温柔,这个女子只是被自己无意中救了一命,他知她有了心上人,却为报救命之恩答应了他那毫无理由的求婚,此刻竟要跟他去送死?一个陌生女子尚能如此,而自己那高高在上的亲叔叔却要……
“梧烨,奶奶,让我跟你去吧。”依雪的嗓音淡淡的,凉凉的,却透着不可逆转的强势。
玉梧烨垂下眼眸,“可你是女儿家。”
女子浅笑,素白的纱裙滑过眉梢,“依雪自信绝不拖累于你,家父自小便教我兵法权术,我虽为女子但家父一生报国之心全寄托在我身上,所以让我跟你去吧,不仅为夫也为……亡父。”
一翻话依雪说的至情至理,闻者兼被感动,此刻拒绝的话说起来已是那么无力,玉梧烨反手握住那抓自己衣襟的手,温柔的笑意直达眼底,“那走吧。”
跪地,为那个真心疼爱自已的老人磕了几个头,是感激亦是……赎罪,希望他们能原谅自己的欺骗。
看着那温柔浅笑的男子,看着那满脸关爱的老人,依雪暗下决定,无论如何,她定会保护好玉梧烨。
边塞是热的,边塞更是冷的。
热的天气,冷的心。
帐篷里,玉梧烨微微叹了一口气,依雪走至他的身边很自然的帮他揉着太阳穴,他的脸比夜煜要白,棱角却没有夜煜的尖锐,不过他的温柔却是夜煜没有的。
那细白的手安抚了玉梧烨烦燥的心,白天的风雨刁难渐渐远去。
草原上——
“我呸,奶奶的,又是一个靠裙带关系爬上来的小白脸。”程知喝了一口酒,恨恨的骂道,“他祖母的,老子今年三十又四,凭什么要老子听那十七岁小白脸的命令啊。”
苏容也愤怒地将手中的瓷碗摔脆,“可不是吗?我们打的是鹤族,那皇帝老儿疯了不成,竟派了那么个小白脸来当将军,这不是不把咱的命当命吗?”
“可不是吗?他祖母的,这小白脸,到这地方竟还带了个女人,成何体统。”
“你瞧,帐蓬里灯还亮着的,人家说不定正……”
众人瞧去哈哈一笑,那笑容里尽是讽刺与嘲弄。
程知叹了一口气,隐隐觉得这大夏怕是要亡国了,随即又摇摇头,怎会,他们这些将士会死守着大夏江山,只要有一口气在,这江山便还是大夏的,想起那年仅十七岁的少年,还有那白衣素雪的女了,程知心里更是恼火,十七岁还想当将军,怕是没上战场便已经尿裤子了。
正谈笑间,一士兵慌慌张张的跑来,对着程知一脆,“将军,不好了,贺连碧波偷袭来了。”
“什么。”苏容大惊,“贺连碧波亲自来吗?多少人,到哪了?”
小兵,抹了抹脸上的血,“回左帅,七千步兵,三千骑兵,此刻右帅已经带了五千人马与贺连碧波在伙儿坡交战。”
程知大刀一提,大吼一声,“兄弟们,走啊,杀了贺连碧波,老子让他做将军。”
杀——
杀——
洪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响起,那般的肃杀与凶煞。
厮杀声从远方传来,玉梧烨掀开帐蓬,拉着一个守夜的小兵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此刻,直到敌军已经杀到门前,玉梧烨方才知道敌军偷袭一事,多么可笑,此等重要之事,一个守夜的小兵尚已知道,而自已这大将军竟要到此刻问过小兵方才得知,此等军情,将军竟是最后一个知道。
玉梧烨深深吸了一口气,提剑冲向打斗之中,他知道,自己年方十七,在这些人中是晚辈,此次又是第一次带兵,比起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士来说,始终是差着的,他们不服自己也是应该的,可是——
他是玉梧烨!
纵然只有十七,可他有将帅之才!
纵然第一次带兵,可他绝不让敌人踏足大夏!
此战……
不为那高高在上的皇上!
不为那黎民百姓!
不为那京都呆着的奶奶!
只为——
他自己!
只为玉梧烨的尊严!
他会让所有人知道,玉梧烨才是将军,玉梧烨能文更能武!
依雪亦追了过去,此刻,那少年褪去了温柔的笑意,那眼底是他所熟悉狂傲与桀骜,此刻依雪方知,那少年骨子里是同夜煜一般的唯我独尊,这样的人,是容不得其它人的轻视的。
厮杀声,恕吼声,兵器交接的蹭蹭声,所有人都杀红了眼,玉梧烨持剑一路追来,所过之处,横尸满地,他本是穿白衣的,此刻,那衣鲜红一片,抖一抖尚能甩出血滴,谁道他温柔,谁道他慈善?这个人分明就是再世修罗!
敌军已意识到,此人杀气太重,剑法亦是如此厉害,需要联手杀了他,否则更多的兄弟将会惨死,绞杀大军形成,数十人不约而同地联手向玉梧烨刺去,初期,仗着精湛的剑法,玉梧烨还能险险避过至命的伤害,然而越到后面越加吃力,身上已挨了数刀,玉梧烨挥剑迎向自头顶而来的巨斧,于是迎着心窝来的那一剑已是避不了了,然而疼痛并没有传来,玉梧烨回眸,只见一女子,军营中唯一的女子!
她的头发已乱,脸已被血污弄脏,就连那素白的衣裙也已经污血破烂,在一片鲜红中那一抹银白色极为显眼,那是一块玉佩,一块他送的银葛玉佩!
不知为何,玉梧烨觉得,此时狼狈而坚定的她是那么的美,比白衣怒马,长发轻飘,喜服加身之时还美!
她不是白莲,她是冰梅,却是长在春天的梅。
依雪伸手,玉梧烨将手轻搭之上,笑道,“那走吧。”那笑容温柔亦如一个月前于京都之时,就连话也未有一字变过,可是玉梧烨知道,有些东西依旧,有些东西却已经是不一样的了。
依雪朝他悠悠点头,并肩共同杀向最前边,那是无比默契的配合,那是无人能敌的战神,那两个人所过之处,留下千万鲜血,那两个人身上的煞气只有彼此才能招架得住,那两个人身上横七竖八全是伤,可是,那一身杀气却越来越烈,那两柄长剑却越杀越快!
因为他们,将士们士气大震,愈挫愈勇,鹤族节节退败,贺连碧波不败神话就此终结!
终结于一十七岁的少年与一十七岁的少女之手!
转眼,五个时辰以过,旭日正缓缓升起,那金色明媚的阳光照着这一片血渍与黑暗!
贺连碧波终是无法挽回败局,下令收兵,然,玉梧烨与依雪相互交换一个眼神,便已明了对方与自己有相同的想法,两人携手,左翼突围,竟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取贺连碧波首级。
依雪踢开身侧护卫,玉梧烨顺势飞身,长剑在阳光下反射出银色的光芒,直刺贺连碧波心脏,一步兵突然跑来,推开贺连碧波,以身护主。
一击不成,玉梧烨与依雪都知道再无第二次机会,是时,依雪反抄,连刺三人,将玉梧烨送出重围,而自己已被团团围住,数百人力击依雪,誓要为死去的兄弟洗恨,要她以血偿之,依雪渐渐不敌。
看着那被人群包围的少女,玉梧烨竟开始害怕了,他奋力的向周围冲去,程知死死的抱着他,此时他冲入重围也是送死,而在此战中程知已明了,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足以担任将军之职,他的武功,他的计谋以及他对敌时的从容都远远的胜过自己,所以他不可以送死,他要保护好他,保护好他们的将军。
玉梧烨红着眼,紧紧地盯着程知,“放开。”
玉梧烨说的很淡很淡,可是程知却听的毛骨悚然,难以想向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竟有如此强大的压迫力,他们这些在战场上打滚的将士也万万抵挡不了这股压迫力,若不是事先有人告知,程知绝对想不到这个少年是第一次上战场,他更像一个在军营长大,身经百战的老将军。
“将军,属下不能让你去送死啊。”苏容从旁边走来,和程知一起压制着暴怒的玉梧烨。
玉梧烨一笑,“将军?”满脸讽刺,“若没有记错,我是最后一个得知敌军偷袭的窝囊废。”
无言以对玉梧烨的讽刺,两人只是紧紧地抱着少年,紧紧地抱着他们的将军。
“……”玉梧烨突然停止了挣扎,“放开我,这是……军令。”
军中男儿绝对服从的便是军令,若是认他为将军,那么他们便不得不放手,若是放了又……
“将军。”突然跑来一小兵, 两个微微上翘的虎牙,一脸的憨厚与阳光,他对苏容和程知说道,“将军,将军不能死,你们不可以不从军令,可我……可以。”
程知与苏容方才放手,小兵死死的缠着玉梧烨,任他从背部将自己打至吐血,任他的双腿将狠狠地踢向自己,不放手便是不放手,看着李虎支撑不了了,又有小兵跑来道,“我也可以不从军令,将军死不得。”
若是此刻京都有人看见这样的玉梧烨定会大大吃惊,那是一个天下之事都不能让他的笑容褪去的儒雅少年,你从他的脸上绝对看不出他任何想法;那是一个从来不会发脾气的仁慈少年,你从他身上绝对可以嗅到慈悲的感触;那是一个静到极致的少年,你绝对看不到他丝毫失态。
这样一个少年,此刻竟是如此……疯狂!
他的眼底竟能涌起如此的悲伤!
顾依雪!她叫顾依雪!直到此时,他才认认真真的记下了那个少女的名字,他顺便救她一命,而她却两次舍命相救!
玉梧烨的指尖滑过胸口,猛然愣住,那里有她的木簪子,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一个人的名字,依雪——
依雪——
夜煜,我快死了吧,真想再见见你,一滴泪从脸颊划过,这一次我还是不能完成任务,你又要骂我蠢货了,是不是?
真想……
见见你啊——
真想……
听你再唤一声依雪——
真想……
再看一看你那久违的笑脸——
从后面将那人的腰齐齐斩断,反手将依雪拉至怀中,夜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终是放心不下,终是跟来了,终是放弃了那唾手可得东西,不过,他不悔,他无比的庆幸着此刻还能如此抱着她,放弃那东西换救她一命,已是值得!
一手揽住依雪,一手为她试去眼泪,双脚却狠狠地向着伤害她的人踢去,他轻柔地唤她,“依雪。”
缓缓睁开眼睛,那眉那眼,皆是她此生至爱,她瞪大眼睛害怕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依雪甚至不敢眨眼,怕他就此消失,这个时刻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他放弃了那个东西!!!
见她醒来,夜煜笑了,释然的笑了!
依雪一瞬间泪如雨下,夜煜……笑了……
那笑柔了眼波,媚了体香,入了心间。
一眼已是万年!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那少年的眼神是那么可怕,贺连碧波不敢再打下去了,当下挥手,“今天放过她吧,来日再以血洗耻。”
危机已经解除。
此刻,方圆两百丈内,草原上只有两人。
夜煜在依雪的额头上印下一吻,“保护好自己,我已经失去了所有,再没有能力承受没有你的日子。”
他的声音亦是如以往一样的冷淡森冷,敛住了笑意,他的脸亦是邪媚冰冷。
可是,依雪只觉得如雷击顶,夜煜说,他不能没有她!仅管那声音即冰又冷,可是她的心正被冷冷的话灼的阵阵生疼,这疼她受着、爱着、并且甘之如饴。
心里被胀的满满的,是幸福,是酸楚,她不是一个爱流眼泪的女子,可是此刻,她只想哭泣。
终是觉得不够,他俯身吻上她的唇,直到玉梧烨一干人等跑了过来,直到听见了无数的脚步声响起,夜煜这才停止唇齿间的交缠,伸手往怀里拿出一枚银葛玉佩,玉佩闪着银亮的光泽,小而清晰地刻着两个字——依夜。
夜煜冷着脸道,“我还会再来。”目送着夜煜的身影在草原上消失,依雪伸出指头扶上自己的唇,那里还有他的气息,舌间还有淡淡的药草香味,她知道,那是他喂的疗伤圣药。
紧紧的握着那枚银葛玉佩,这是夜煜十一岁时自己送他的生日礼物!
他竟还留着!
小心地将玉贴至心口,他心中亦是有她的。
那拼命奔跑的身影终是停住了,玉梧烨闭上眼睛,抬头仰天,泪却落了,此生唯一一次流泪,这泪不为悲苦,只为庆幸。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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