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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宁朦陡觉心中突地一跳,脑海里似有熟悉的画面闪过,前世的时候,他似乎也问过她的名字,便也是这个时候对她动了心思的吧!不然,也不会在一年之后到乐家提亲时,非她乐氏宁朦不娶。
只是他没有想到她的嫡母石氏会设计以自己亲生长女乐青凤冒充她之名,嫁与他为妻,而那个时候,她差点被石氏所派的人送到了赵王司马伦的床塌上。
为了摆脱嫡母的控制,她不得不向他求救,也因为一时的软弱而将自己所有身心都交付给了他,从此心甘情愿的为他卖命,替他筹谋,最后也做上了他的正妻之位,成为整个邺城百姓所敬仰的城都王妃。
可是人呐,终究会变……
事隔两世,她对城都王相负的失望痛苦已不再那么强烈,且从良心上说,这个人除了最后的弃城而逃,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害她之事,作为这个时代的男人,能给予她那样的尊重和爱护便已经不错了。
然而,这一世她也绝不想重踏前世的命运!世间诸事难料,前世她竭尽了全力,却也不曾改变那样的结局……
想到这里,乐宁朦不禁又轻叹了一口气,抬眼看向了现在年仅十七岁的城都王,轻声笑道:“小女子之名不足挂齿,恐污郎君之耳!”
城都王闻言一愣,又含笑问道:“那总能告诉我,你的家族父姓吧?”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眼中透出不一般的期许,眸光直是晶莹透亮,宛若两汪微波荡漾的清泉。
等待了片刻,才见她舒眉一展,笑着答了一句:“家父姓乐,乃宫中太子舍人乐彥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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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字十七号房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丑时的梆子敲醒了乐宁朦的思绪,令得她猛舒了一口气,她想,今夜也算是一个好的开端了,有了王济的承诺以及这一路上的护送,再来多少敌人,她也不惧!
这一世,就让她来做那个执子围杀的掌局之人!
想着,她便又笑了起来,手中抱着一包袱,步履轻快的穿过一条长廊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刚打开门,就见陈妪中蹲在一旁,目光呆滞,双肩哆嗦个不停。
“妪,你怎么了?这么晚了,为何还不睡?”
她踏着木履走进来,在那红桃木的地板上敲出清脆之音。而几乎是这声音一响起,陈妪便似活过来了一般,喜极涕零的向她奔了过来,抓起她的双手泣声问道:“女郎,你刚才到哪里去了?妪四处也找不到你,妪还以为你……”
看到陈妪眼中泛出的眼泪,乐宁朦笑了一笑,截断道:“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时候不早了,我们得赶紧睡了,到得明日,还得起早去洛阳!”说罢,她已扔下包袱,脱下外披的黑裳,在床塌上躺了下去,华丽的轻纱披垂,罩住了她那如玉的脸颊,更添一层朦胧的粉致之美。
不知为何,看到今天女郎这般冷诮又魅惑的姿态,陈妪很是担忧,忍不住就问:“女郎,那个石三郎没有将你怎么样吧?”
“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女郎,你现在只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姑,万不可失了名节的啊!”
“我知。”眼未睁,樱唇微启,就仅仅漫不经心的答了这两个字。
陈妪见她一副疲惫的样子,不觉心中更是不安,便又说了一句:“女郎,你一定要听妪一言,以后可不能与男子独处一室了!”
话未落,却见乐宁朦又霍然睁开眼睛,坐起了身,问:“妪,我差点忘了问你了,我出去的这段时间,可有人到我房间?”
“有有,便是那个叫阿奴的使女又给女郎送了一些茶点,之后又跟妪说,女郎身体有些不适,让我跟着她走一趟,可是到得楼下之后,她忽然又说,不必了,让我还是回房间等候。”
闻言,乐宁朦竟有些后怕的心惊:还好,只是玩了一招调虎离山之计,没有杀人灭口!
她忽地目光灼灼,带着一丝愧疚的看向了陈妪,低语道了一声:“妪,对不起!”
陈妪不明所以的一笑,柔声道:“女郎怎么了?只要女郎无事,妪便无事的。”
说罢,她又嗫嚅着唇瓣续道:“女郎,妪只是太担心你了,你也不要嫌妪啰嗦,妪虽然只是女郎的乳母,可是若没有了女郎,妪这辈子恐怕也是不能独活了……”
她说着,那双细小而略有些昏黄的眼中已泛出水光,乐宁朦知道,这神情绝不是作伪,这中年妇人自年轻时就跟着母亲,忠心不二,也操劳了不少,以致于三十多岁的年纪看着却像四十岁的老人。
乐宁朦忽觉心头一酸,起身抱住了陈妪,再次哽咽道:“妪,真的对不起,我没有想这么多,不过,你放心,我真的无事,有人来帮我解了围,我没有任何损失。”
前世,她习惯了强势对待下人,却很少有过这般设身处地替人着想的细腻心思了。
听了这句话,陈妪才吃了颗定心丸一般,喜极含泪的点了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似想起了什么,道:“女郎,你画的那幅画好似不见了,我明明将它放在了床下面的那个暗格子里的,可现在却找不到了!”
乐宁朦笑了笑,安抚道:“无事,意料之中,名满京洛的石家三郎竟然也行此偷盗之事,他既爱偷,就让他偷去好了!”
见自家女郎好似一幅漠不关心的样子,陈妪懵懂而好奇的问:“女郎,你到底在那绢帛上画了什么?”
乐宁朦仍只是微微笑了一笑,躺在塌上,枕臂而睡,轻轻道了一句:“也没什么,就是画了个大王八,给他一点教训!”
“啊?”陈妪再次傻懵。
乐宁朦又道:“真没什么!妪,我倦了,早些睡吧!”说罢,却是真的合上了眼眸,很快便已入睡。
对她来说,今天才只是一个开始,而明日的湖蝶潭合欢林中才是她真正要面临的一场大劫,她须得养足了精神去迎接明日的那一战。
而这个时候,王济与城都王已无法安睡,两人依然还在屏窗眺望极北处的那颗被八星包围的暗弱之星,脑海里回响着乐宁朦所说的话,心中几乎不约而同的都有同样一种不好的预感:若东宫太子之星殒落,是不是意味着晋室天下将会有一场大乱?
然,那女郎却并不肯说出第三则预言,道是天机泄露太多,自己也会遭受天遣。
“以王将军之见,那女郎所言,可能当真?”许久的沉默之后,城都王不禁率先问。
王济负手而立,沉思了一会儿,答:“阴阳家的术家,殿下亦有所耳闻,应也不是胡乱编造,危言耸听,毕竟也有诸葛孔明为先辈,赤壁一战,孔明便能料得雾霾,草船借箭,又能借得东风,火烧赤壁。这小姑子自谦不敢与卧龙孔明相比,恐怕这身后还是另有高人!”顿了一声,他眉宇轻凝,又道,“还有那石三郎,似乎真的对她有所图谋。”
“石三郎?”
“是,那些劫匪我已命人仔细审问过,当时他们已经承认是收受了石三郎的钱财,欲劫持那小姑子所有之物,并毁她清誉,可是当那些劫匪面对石三郎时却忽然翻供,其中一人还咬舌自尽,石三郎此人心怀叵测,貌似不简单。”
城都王听到这里不免也有些心惊,不禁冷讽了一句:“石氏本就谄侍于贾后,与潘安一道,可谓对鲁国公之车骑望尘莫拜!”忽地又想起了什么,问,“那小姑子的母亲到底是何许人物,怎会知阴阳家的术数?”
王济摇了摇头道:“未有耳闻,不过,我倒是有听说,太子舍人乐彥辅最近有派人到山阳乡下去接一位私生女。”
“私生女?”城都王似有些讶异。
“是。我与乐舍人也有些交情,他在未入仕之前,曾有一名糟糠之妻,只不过……”王济说到这里,又摇了摇头,“他人旧事,不提也罢!”
说到此,转而又正色道:“倒是殿下,此去邺城,恐怕也真会如那小姑子所言,不会太顺遂,不过,也请殿下放心,有我王济在,就绝不会让殿下成为第二个齐王攸。”
城都王闻言,神情微动,立刻向他揖了一礼,万分感激的说道:“多谢王将军!”
“殿下不必多礼!”王济连忙将他抬手挽起,“贾氏那些外戚,早就该死一百回了!在如今士族公卿趋炎附势纷纷巴结贾氏的情况下,殿下还能守住本心,已是不易。”
城都王笑了笑道:“阮步兵有句话说,岂为夸与名,憔悴使心悲,宁与燕雀翔,不随黄鹄飞,夫子也说,鸟兽不可与同群,君子当爱身,孔雀亦惜羽,王将军不正也是这样的人么?”
一句话仿佛触动了心弦,王济一怔,沉吟不语。
房间里又静了半响,落针可闻,忽地,城都王道:“颖还想请王将军帮一个忙?”
“殿下请说?”
城都王思索了片刻,蓦地又向王济行了一礼:“我想请王将军代我护着那个小姑子,最多两年,颖必回京洛,到时……”他加重了语气,神情十分的郑重的说道,“颖想娶她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