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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树元坐在上首,待听了缘由之后,一向温和的人都气的面色铁青。
虽说谢树元对这张妈妈也有几分的尊敬,可那都是看在她曾经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过。大齐讲究以孝治国,别说是长辈身边的人,就连长辈跟前的猫儿狗儿都是尊贵的。
可如今这些刁奴仗着主子给的几分颜面,居然能自己的女儿都敢苛责。
谢树元虽跟所有古代读书人一样,打心底更看重的是儿子。可是这不代表,他的女儿就能被奴才苛责。
“老爷,太太,老奴冤枉啊,”张妈妈这会还嘴硬,只说道:“今个是两位小主子的大喜日子,就是给老奴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样的日子里出纰漏啊。实在是前面太忙了,不过是略送晚了些许,方姨娘便派人过来三催四催,老奴也不过是分辨了几句,何曾骂过那丫鬟。”
说着,她就开始磕头,这架势可不比先前方姨娘来的轻。
因着张妈妈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这江姨娘自然就将张妈妈视作自己的人。江姨娘在管家的这段时间里,也甚是倚重这个张妈妈,自然不希望张妈妈出事。
于是她便柔声开口说道:“老爷,太太,张妈妈以前可是在老太太身边待过的,都说从咱们老太太身边出来的人,最是知规矩守礼仪的。想来,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吧。”
萧氏只笑了下,却没有说话。
倒是方姨娘一听这话,就转脸对旁边的江姨娘说:“江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我冤枉了她不成?”
“方妹妹言重了,我只是怕伤了府里的和气罢了,”江姨娘不轻不重地说道。
先前大姑娘参片的事情,方姨娘就强忍了下来。如今又出了这燕窝的事情,她就知道,这内宅之中不争不抢,只会更让人欺负到头上。再说了,她们这些姨娘平日里争的,不就是些吃食衣裳,做那些大度给谁看,难不成她们还能越过太太不成?
想通这节的方姨娘,越发心中有底,左右她是占理的那一方。况且瞧着这模样,太太未必不会站在自个这边。
方姨娘是丫鬟出身,谢树元还未成亲的时候,就是谢树元的通房。待生了大姑娘之后,才得了太太的恩典,升了姨娘。
她这样的身份造就了她的审时度势,先前她不争是因为她知道老爷最不喜别人争。可现在她争,是为着大姑娘。
“江姐姐可真是说笑了,不过江姐姐既然说到误会,那先前大姑娘生病时,大夫说需要参片入药,我派丫鬟到姐姐跟前求了,最后只拿回一包参须,想来也是误会了,”方姨娘平时虽然寡言,可到了关键时刻分外给力。
这么一通抢白,直让江姨娘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实在没想到方姨娘会在这时候突然撕破脸,过了半晌只说了句:“你休在这里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这一查便知了,姐姐先前赏的那包参须还好好地在我房里放着呢,我使了银子让婆子到外面的药房买参片的事情,老爷和太太也只管派人去查,”说到这里,方姨娘的眼泪又下来了。
谢树元没想到张妈妈的事情还没完,又扯上了大姑娘先前生病的事情。不过他听到参须时候的脸色,更是难看异常,连萧氏觑了一眼都有些害怕。
“江氏,方氏方才所说,可句句属实,”谢树元许久沉着声音问道。
“老爷,”江姨娘本就心中有鬼,不过她一会便平复了心情,照着先前曲妈妈交代她的话说道:“妾身自从揽了这管家的事情,生怕慢待了各位妹妹,这日日心里头都担惊受怕。如今看来,便是做的再周全,也全不了家里头每个人的心。”
江姨娘原本生的风流婉转,一袭绯红衣裳,油亮乌黑的头发挽成朝云髻,带着是套珍珠头面,每一颗珍珠都圆润光滑,就连大小瞧着都一般大,这样多的珍珠打成的一套头面,倒也难得。
她定了定神,语带哽咽道:“大姑娘生病那会,正巧赶上太太生产。因着太太是双胎,大夫一早说过生产时需得人参含着,是以沈嬷嬷一早便命素云拿了人参过去。所以方妹妹身边的巧丹过去要参片的时候,这府里的参片恰好用完了。这府里头的采买素来是有定例的,人参这样的东西,一时用没了,就算是买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我怕妹妹那边要的急,还特地将自个用的参须拿了出来。谁曾想,妹妹竟是这般想我。”
此时,江姨娘一张清丽的脸孔上满是泪水,平日就有些苍白的脸色如今更是不见一丝血色,她哭的有些狠,没一会就有些接不上气,险些要晕过去。
谢树元听了她的话,又见她哭成这般模样,先前严厉的脸色倒也缓和了些。他对跪在江姨娘旁边的明心说道:“你先扶着你们姨娘起来,让她坐会。”
萧氏平常是看不上江姨娘的,只觉得她一派小家子气,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再加上两人从来不是在一个水平线上竞争的,萧氏从来不会自贬身价地将江氏当作她的对手,所以不论江氏如何炫耀自己的得宠,萧氏都没将她放在心上。
可这会见着谢树元不过听了江氏的片面之词,就让她起来,原本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倒也起了变化。
萧氏不屑和江姨娘一般见识,那是因为她们两天生在地位上就不对等。可方姨娘可不是萧氏,她就算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也没人会觉得她自降身价。
如今不过是看是谁会哭罢了,方姨娘这会也没指望把江姨娘和张妈妈一竿子打死,她心一横,双膝跪着爬了几步,到了谢树元和萧氏的面前,哽咽地说道:“妾生来就是谢家的家生子,蒙了老太太的恩典到老爷身边伺候,又得了太太的恩典有了姨娘这层身份,没有一日敢忘记自个身份的。可大姑娘才多大,她不过五岁,那么小个人,怎么就有人忍心苛责她?”
谢树元实在不耐烦听她们哭,无非这点小事,偏生要搅和成这般模样。这后宅之事素来有萧氏管着,谢树元便说道:“你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太太便是,她定会替你做主的。”
萧氏眨了下眼睛,定睛重新打量了方姨娘几眼,从前她只当方姨娘是个老实的。如今看来老实人被逼急了,也会跳墙的。
她以为江氏素来会耍这些小手段,可是方姨娘使出江氏的这些手段,看着比她还技高一筹呢。这不,连老爷都替她说话了。
而与萧氏同一想法的,便是在里间偷听的谢清溪。不过一会的功夫,她就见识到了两位姨娘的十八般武艺,现在比拼的就是谁技高一筹了。
就目前场上的情形看来,江姨娘略胜一筹,还望方姨娘再接再厉啊。
“太太心慈,知道大姑娘病了,特特让厨房从自个的份例里头拨了一份燕窝给大姑娘。前两日倒还好,可今日我见燕窝迟迟没送来,便派丫鬟过去问了一声。可谁知张妈妈对着丫鬟就是一通骂,可天地良心,妾身全是为了大姑娘的身子才这般着急的,”方姨娘又抽泣了两下,一张脸凄婉动人:“大夫也说大姑娘体质虚,要好生补补,可谁知厨房婆子送过来的燕窝却是零碎的,一看就是旁人喝剩下不要的。”
说到这里,方姨娘哭的那叫一个声嘶力竭啊,双眼肿的跟小核桃一样,整个人就要往一边倒,边哭还气若游丝地低低说到:“老爷,你要为我们贞儿做主啊。大姑娘虽然是从姨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可到底是老爷的亲女啊,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这是故意糟践我的贞姐儿啊。”
不过是张妈妈略怠慢了大姑娘,可在方姨娘的描述下,愣是成了十恶不赦的事情。
而再看看谢树元的脸色,明显是将方姨娘的话听了进去。
萧氏见方姨娘此时哭的泣不成声,也知道该自己出场,她自责地说道:“说到底都是我这个做嫡母的没看护好贞姐儿。”
“与夫人何干,这半年你怀有双胎,甚是辛苦,”谢树元虽满腔怒火,可却也不迁怒旁人。
此时他瞄了眼还跪在那里的张妈妈,而张妈妈哪会不知自个大祸临头了。可这里是苏州,她的靠山老夫人还远在京城呢,就算老爷处置了她,老夫人也救不了她啊。
“老爷,老奴一时猪油蒙了心,还请老爷开恩,”张妈妈也不敢再狡辩,直连声哀求道。
张妈妈朝江氏看了两眼,可谁知江氏只默默抹泪,并不曾看她一眼。张妈妈心头一愣,随即便知,这位江姨娘看来是靠不住了。
不过张妈妈虽然还在磕头请罪,可心底倒是还是有恃无恐,她是老太太派过来伺候老爷的,就算有错,大不了被打发回了京城罢了。
可谁知这时候萧氏开口,她看着张妈妈微微笑了下,转脸对谢树元说:“老爷,张妈妈这次确实是错的离谱,不过她好歹也是伺候过老太太一场,又是初犯,不如老爷从轻发落了。”
这后宅之事,谢树元并不欲多插手,今日之所以过来,还是因为萧氏请了他过来的。张妈妈是他母亲身边的老人,萧氏不好发落。
谢树元看了眼张妈妈,冷声道:“既然太太替你求情了,这次我就不将你撵回京里。”
张妈妈一听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不过表面还是千恩万谢。
谁知谢树元转口又说:“不过这事不能就此罢了,既然当不好差,那这府里的差事就不要当了。正好城郊的庄子上还缺些人,明日就去庄子上吧。”
从府里最有油水的厨房,到庄子上当差,在这些下人当中,也不可谓是从天堂直接掉进了地狱了。
张妈妈脸色发白,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更是全身颤抖地跟打摆子般。
紧接着,萧氏连月子都还没出呢,这管家权就回到了自个手里。不过因着方姨娘抱着大姑娘跪在正院的事情,谢树元亲自罚了她禁足一个月。
虽然谢树元对人参的事情没有追究,不过他也知道江氏管家对姨娘的苛责,因此一个月都未进他的院子,就连二姑娘和四姑娘轮流生起了病,他都只是遣人去看了看。
不过回头他就派人对江姨娘说,二姑娘和四姑娘要是再生病,就将两位姑娘都抱到正院给太太养。
没过几天,两位姑娘也不生病了,江姨娘也不敢再派人请谢树元了。
倒是沈嬷嬷觉得老爷实在太过偏心江氏了,连张妈妈都能打发到庄子上,怎么对江氏就一点惩罚都没有呢。
而一向未把江氏看在眼里的萧氏,此时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