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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盖着白色被单的冰冷的尸体被从病房里推出来,走廊外的人群顿时寂静无声,间或夹杂着隐忍的抽泣和低低的哭声,然而没有人说什么,大家默契地一言不发地跟在医生后面。
太平间里很冷,颜沉厚被推进去之前,苏语曼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就像平时他们坐在一起聊天那样,用平常的语气对他说道:“外公,我知道你怕冷,你乖乖的,在里面睡一晚,明天我就来接你。”
她的话说完,周围人群里的哭声顿时响成一片。
然而苏语曼的眼泪却已经流干了,看着医生把颜忠7;150838099433546的尸体推进去,密不透风的大门重重地关上,她仿佛听到地狱审判官阴森沙哑的声音--从今以后,外公和他,天人相隔。
苏语曼经历过颜荷的死,经历过孟辉的死,两个都是她的至亲,按理说应该一样痛苦才对,可颜荷和孟辉的死加起来,都没有颜忠一个人给苏语曼带来的打击大。
苏语曼不记得自己那天晚上是如何离开医院,又是如何度过的,她只记得浑浑噩噩之间,有好多人试图上来和她说话,有安慰她的,也有趁机打探风声想知道颜忠遗嘱内容的,她很累,累得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可身旁始终有一双手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她。
帮她挡去那些烦人的打扰,遮蔽晚风的凄冷,在她没有力气走路的时候无怨无悔地背着她。
第二天醒来的苏语曼,头疼的快要炸开,她像重生的人死了又复生那样,前世的记忆涌入脑海中,昨天的一幕幕又开始重演,眼眶一阵刺痛,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出来。
她像新生的婴儿,什么也不会,呆呆地坐在那里眼泪兀自地流,整整一个上午都没人来打扰她。
到了中午,她接到颜沉厚打来的电话,以往凭靠着一丁点血缘关系的联系的两个人,也已经没有了亲情的牵绊,两人在电话里都不再伪装善意,露出了冷冰冰的骨头,彼此都厌恶对方,对话也就尽可能简短的进行了。
“你在哪里?一点前赶到医院,我们商量一下爷爷的后事。”
苏语曼说了一声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手机刚离开,铃声又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司立轩,苏语曼懒懒地看了一眼,不想说话就没有接,继续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发呆。
司立轩打了一个电话没人接,挂了继续打,还是没人接,连着打了三个,他明白过来不是苏语曼没有听见而是她故意不接的,十分钟后,苏语曼听到了门铃声,她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听到大门外熟悉的声音:“语曼!我知道你在家,快点开门!”
苏语曼胡乱抹了把凌乱地头发和脸上的皱巴巴的泪痕,匆匆穿过庭院,打开大门,责怪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来人重重地拥进怀抱里,像是要把上辈子欠下的拥抱全部讨回来那般,用力地将她融入自己的生命里。
“你怎么来了。”苏语曼一出声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低沉黯哑的嗓音像个男人在说话。
然而司立轩毫不介意在这些,搂着怀里的人才能感到些许安慰和踏实:“我太担心你了。”
苏语曼刚想自辩地说一句我没事,鼻尖却猝不及防地酸了一下,真的没事吗?昨天哭到后半夜的人是谁,嗓子哑成这样的人又是谁?
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要说,简简单单的陪伴比什么都重要。
中午,在司立轩的陪同下,苏语曼来到医院里见到了颜沉厚,见到了颜氏股东大会里其他几个重要股东,也见了颜忠最后一面,她看到颜忠安详的面孔,忍不住又想哭,但是忍住了,她可以脆弱,一个人偷偷躲起来抹眼泪,却不允许自己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的软弱。
几个人坐在医院里临时安排的空房间里商量后事问题,司立轩也在场,颜沉厚用怀疑地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问,苏语曼却执意要司立轩坐下来,她的眼睛恬静柔和,可眼里却看不到别人的存在,已经达到一定境界的冷漠:“如果他不留下来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最后,司立轩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加入到对颜忠后事的讨论里,他的存在没有任何实际上的意义,因为他是外人的身份整个过程中一句话都没有说,苏语曼的冷静理智,还有她说话时逻辑清晰的条理,都让司立轩由衷的感到惊讶,每次当他以为这个女人差不多就到这了吧,苏语曼总会用强有力的行动告诉他自己的潜力远远不止这些。
她软弱的时候就想失去了最亲密的伙伴玩具熊而无措大哭的小女孩,而当她选择坚强独立的时候,她又是一个冷漠的强人。
追悼会定到几天后,具体的流程和细节自然有专业的人士来安排,苏语曼和颜沉厚只需要负责通知到具体的人来参加追悼会就好,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事情是钱办不到的,只要你有钱,死也可以死的很体面。
晚上苏语曼回了苏家,一家人对颜忠去世的事情只字不提,苏语曼心情不好大家也都能理解,晚饭的时候没有人说话,大家各自吃着碗里的东西,默不作声地给苏语曼碗里夹菜。
苏青天怕苏语曼心情不好连累胃口吃不下东西,做的全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可苏语曼看起来胃口并没有受到影响,吃得和平常一样多甚至比平常吃的还快,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嘭地一声,她手里的碗摔到了地上,碗里的米饭和菜撒的到处都是,苏语曼突然用双手捂住脸,呜呜地痛哭起来。
苏青天、景烁和迟邵阳三个大老爷们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女人,错愕的面面相觑,餐厅里安静极了,只有苏语曼嘤咛的哭声绕着房梁飘来荡去。
等她哭了差不多有几分钟,苏青天才放下碗筷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语曼,你还好吗?”
苏语曼捂着脸点了点头,她已经不想哭了,刚才只是突然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和外公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了,难过的喘不过气来才想哭,发泄了一会儿之后已经好受多了,但是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的她不想把手拿开。
“你还想吃饭吗?”苏青天又问。
苏语曼捂着脸摇了摇头,脸上鼻涕眼泪揉成了一锅烩。
迟邵阳难得心细体贴了一回,颠颠儿地跑去洗手间拿了一条热毛巾回来给她擦脸,耐下心来柔声地安慰道:“别哭了语曼,你外公不在了我们也很难过,不过你还有我们呢。”
“是啊。”景烁按了按苏语曼的肩膀,“我们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永远是一家人。”
苏语曼鼻子一酸,眼泪险些又不争气地掉下来,这次再哭就是被感动哭的了。
是啊,她是不幸的,她这一生好像都没有过顺遂的时候,童年失去父母双亲成了孤儿,长大后被颜家认回本以为从今以后青云直上日子越过越好,谁知被奸人所害差点命丧海底,现在又失去了最亲的亲人。
可她又是何其的幸运,小时候被苏青天收养,虽然日子清贫可是有两个疼爱她的师兄,她的事业也一天天的蒸蒸日上,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出发。
她是不幸的人,然而也没有人比她更幸运的了。
追悼会这天,整个龙城上下稍微有点名气和脸面的人几乎全都出动了,礼堂能容纳的人数有限,剩下的不能参加追悼会的人,则自发组织起来在街边等着颜忠的灵车经过,再送他最后一程。
那天苏语曼见了很多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人,说起来都是和颜家有点关系的,她站在队伍的最前面,黑色的连衣裙黑色外套,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礼帽,纱网遮住了她苍白的面容,她没有化妆,气色显得更加憔悴,捧着颜忠的黑白遗照站在灵柩一旁的她看上去就像一朵飘飘欲坠的白色小花。
司立轩几次都差点按捺不住冲动,想冲过去扶她一把,她看上去太累太需要人帮助了,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司立轩揪着一颗心直到追悼会结束,颜忠的棺材被合上抬出去送上灵车。
苏语曼捧着颜忠的照片走在棺材前面,颜沉厚和他父亲以及其他几位和颜家来往密切的亲朋好友六个人,分两边抬着棺材,每个人的脸上的表情都无比的沉痛,无论真假,这一刻每个人心里的想法大概都是一样的。
一代英杰就此陨落,苏语曼捧着最轻的相框,却像捧着一块千斤重的石头,每一步走走得格外艰难,仿佛能把水泥地面砸出一个深坑来。
苏语曼以为这几天自己的眼泪早就该流干了,然而就在送颜忠走的最后一段路时,她的眼泪又不打招呼自己找上门来,这一路上都洒满了她的血泪,她在跟送别颜忠的同时,也是在和自己的过去告别。
再见了,彻底告别,那个有认庇护,可以耍赖撒娇偶尔犯浑的不懂事的自己,再见了。
司立轩和简凌跟在队伍旁边,简凌一直在哭,司家另外两个男人则走在后面,脸上的表情也是一个比一个沉重,司立轩在乎的东西很简单,视线的终点永远都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是苏语曼。
刚才在灵堂里的时候他没有看清楚,这会儿到了室外,太阳光被折射的光晃疼了他的眼睛,他才注意到,苏语曼的中指上戴的那枚戒指有点眼熟,仔细地一看,不就是她生日那天自己送她的那枚吗?
司立轩很擅长在苏语曼身上做阅读理解,她带着自己送的戒指出席颜忠的葬礼,虽然是戴在中指上,却也足够让司立轩欣喜若狂好几天。
他将永远记得颜忠的嘱托,陪她走完剩下的所有时日。
“人间此病治无药,只有她,是他此生唯一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