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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元年四月,京师皇宫。
朱允炆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毕竟,从他还是皇太孙时就开始谋划的削藩大幕已经徐徐展开。
削藩分三步:一则削周王,二则削代、齐、湘、岷王,三则削燕王。
自朱标、朱樉、朱棢薨后,燕王朱棣便是诸王中最年长,且最有实力者,亦是朱允炆最为忌惮者。所谓削藩,其实主要是削燕。
燕王必削!
只是,如何削藩却是让朱允炆颇费心神,最终乃是听取曹国公李景隆提议而确定此谋。
此谋最初曾受齐泰甚至黄子澄反对,认为周王乃是燕王胞弟,先削周定然对燕王惊扰最大,难保其不反叛,是以应当先削代、齐、湘、岷王,若是燕王无甚异状,其次再削周王。
但是,朱允炆坚定地相信李景隆,而事实亦证明李景隆值得信任。
朱允炆笑道:“景隆料事如神,废朱橚数月,燕王果真没有任何异动。只是,第二步结果如何,我心里仍有些不安啊。”
李景隆暗暗观察着朱允炆的神色,暗道:“这么沉不住气,到底是难成大事的人,难怪会被朱棣夺了江山。”笑道:“陛下勿忧,按时日算来,各路人马差不多刚至诸王藩地,且静待吉音。”
废周王一事让齐泰有些服气,对李景隆服气,笑道:“陛下,曹国公所言甚是,只待代、齐诸王接到圣旨,燕王便如无翼之鹫,则国无危矣。”
朱允炆点点头,笑道:“黄先生以为然否?”
黄子澄暗道:“皇上显是有忧心,李景隆却不明言,我当为皇上分忧才是。”说道:“请陛下恕臣直言,若是像削周庶人橚那般由曹国公亲自前往,定然是无虞。但现在……臣隐有担心,恐生意外,毕竟是同削四王啊。”
齐泰心中一动,瞬间明白黄子澄之意,道:“黄学士所忧极是,其他诸王倒无妨,毕竟罪名确凿,但岷王地处偏隅,其不法之罪亦为含糊不力,难保其不持异议。”
朱允炆暗自满意黄、齐二人表现,顺话再道:“景隆,此番削代、齐、岷、湘诸王,果真事事顺利?”
李景隆暗叹一声:“老子当然晓得不法之罪是莫须有的,问题是你几爷子找不到人家岷王有啥子罪得嘛。”笑道:“陛下,岷王处勿需担心,其虽不服,却不敢反。到是……湘王处或许有些小小意外。”
与苏安相比,李九江对靖难之役的过程可谓巨细皆知。但正如苏安认为那般,李九江腹黑、心思多,想着历史虽然记载朱柏**,但毕竟自己穿越过来介入此事,难保历史不发生改变,所以还是保守一点,不要自己打了自己嘴巴。
是以,李景隆既要体现自己的先知之能,又想着不能说漏了嘴,故只是语焉不详地说湘王朱柏会有些小小意外。至于是甚意外,那便是仙梦已远,惜已记不清楚。
朱允炆果然问道:“却又是何意外?”
李景隆心下主意已定,道:“望陛下恕罪,臣确已记不得。然则此番削四王总归是顺利,请陛下勿担心。”
朱允炆隐有失望,但见李景隆面色平静,似胸有成竹,又念着此番事成,那便成功去掉燕王羽翼,于是忧心渐去,喜悦之情逐盛。
…………
夜色卷来,大同代王府火烛通明,却安静无声,显得有些死寂。
王府下人贴壁而立,个个噤若寒蝉,虽然听不着任何声音,但他们知道厅内有人正在宣读圣旨。
偷瞟着那些时明时暗的刀光,许多下人都很奇怪先前那些京师来人,明明说是给代王送贺礼而来,为何忽然亮出刀刃迫压众人?
这种压迫,让很多王府下人都感觉窒息,和厅内的代王朱桂感觉一样。
朱桂跪拜在地,听着宦人宣读圣旨的声音在耳边环绕,渐渐觉得呼吸困难,心中却又极其明白:“当初朱橚被废,燕王至今没有半点动静,我能奈何?”
似是过了许久,朱桂耳中听不到半点声音,甚至有一种自己都凭空消失的感觉。
或许这正是叫做麻木。
忽地,一道软绵绵的且刺耳刺心的声音响起:“代王莫非想抗旨?”
朱桂回过神来,耳中便清楚听得身后一众家眷低沉而急促的呼吸之声,黯然道:“罪臣领旨……”
…………
青州,齐王府。
齐王朱榑不待宦人读完圣旨,霍地站起身来,怒道:“来人,将这假传圣旨之人给我拖出去砍了!”
宦人大惊,斥道:“齐王朱榑,你竟敢抗旨?”
世子朱贤烶紧紧拽住朱榑衣袖,低声道:“父王,自周王被为庶人,北平至今未有任何动静,我们……切不可妄动啊!”
朱榑一怔,回头看着低头跪拜的数十名家眷,半晌长叹一声,复跪,道:“罪臣领旨……”
…………
云南,岷王府。
岷王朱楩悲愤难当,道:“请问不法之罪乃何罪?”
宦人笑吟吟道:“岷王殿下,皇上就是诏你入京师啊,有什么话可以当着皇上的面说清楚。”
朱楩冷笑一声,道:“皇上岂会听我说清楚?”
宦人低声道:“岷王此言差矣,皇上对岷王极是尊重,更不轻信黔宁王次子沐晟之言,绝不相信岷王有反叛之心。只是不得以而用不法之名安抚沐晟,实待岷王至京师说清楚后,便会还岷王一个清白。”
朱楩哈哈大笑……
…………
荆州,湘王府。
看着第五安策马远去,又见朱柏一直望着第五安的身影,边进心中忽地有些向往,道:“湘王,不如我们也出城走走?”
朱柏笑道:“不必,就在城中走走罢,顺道瞧瞧城中百姓态业。”
走出不远,边进笑道:“湘王治下,民众无不安居乐业,便是山野樵夫也较别处多出许多。”
朱柏四下打量,见诸多商人樵夫携囊挑柴,慢步徐行,亦自有些奇怪,道:“今日却是什么日子?城中樵夫行商明显较往日多出不少。”
边进笑道:“王有道,民趋之。”
朱柏并未如往日一样口出谦辞,而是忽然向左前方细细瞧去,眼中看到一个年轻的商人,一个熟悉的年轻商人。
朱柏忍不住轻笑一声,道:“回府!”说罢竟不顾边进,大步而去。
边进赶紧跟上,边走边道:“湘王精通经道,莫不是以此为外应,测到甚喜事?”
朱柏微笑如常,并未言语,直至王府门口方道:“边兄,你我就此别过,你可去京师……景元阁,散了罢。”
边进惊道:“湘王何出此言?我等遇湘王,如鱼之遇水……”
朱柏打断边进,脸上尽显从容淡定,微笑道:“现在水要干了,鱼岂能存活?”
边进没听明白,但听到身后有响动。
城中那些无故多出的无数行商、樵夫不知何时渐渐聚集过来,顺着王府大门向两边漫去,像是一条斑驳的长蛇,将王府紧紧缠住。
先前那位年轻的褐衫商人上来,行礼道:“湘王殿下,接旨罢!”
朱柏微微扬头,轻笑道:“前军左都督之子,徐景昌?”
年轻商人没有说话,冷眼看向边进,待边进速速低头退开,又再上前一步,低声说道:“除了皇上的旨意,我还替曹国公带了句话。他说最是仰慕湘王殿下,此次到京师后,定要好好招待一番。”
朱柏微笑不语,半晌说道:“你们就此候着,我回府换袍戴冠。”
年轻商人应下,眼光随着朱柏的背影而去,暗道:“我这般做了,却不知能否如你所愿,让第五安把这笔债记到李景隆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