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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斓冷笑道:“世上自以为是的多了,凭你一句话便颠倒黑白不成?身为冠者,新官上任不奉承着,将本官之服置于梁下盛灰,本官询问之时,语气冲撞,分明是欺本官年少!不敬上级、玩忽职守,再多言一句本官便让你凌迟处死!”
冠者被薛斓身上的威严吓得不敢则声,别的官吏也都严肃起来,不敢小瞧了这个少年廷尉。薛斓勾唇一笑,令人拖了冠者下去斩了,又从诸位之中选了一个老实贴心的当了冠者,每天都捧着官服等着薛斓来穿。
不知谁——其实就是姬余手下的人写了匿名检举信给薛斓,这是薛斓上任以来第一桩案子,又和丞相华无经扯上关系,薛斓自然格外重视,他对所有人都瞒着,每日早出晚归,薛氏心疼,赵含休却等着薛斓捅出篓子。
薛斓查得风生水起,华无经却有点着急,他害怕薛斓真的查出什么,称病不出,停下一切交易,躲在家里听风声,一面派出杀手,将薛斓的人全部秘密解决掉。薛斓见派去的人没一个回来,便自己拿了一块头巾包了头脸,跑到郊外华无经他们的据点、一个荒废的草屋去,才进去埋伏好,便看见几个楚国人拿着短剑进来,薛斓连忙又矮了点身形,怕被发现,眼睛却一时不错地盯着他们。
只听其中一个楚国人说道:“老贼竟怕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儿,躲在家里不让交货。幸好咱们这些是干货,存放十年八年也不怕事。”
薛斓心中暗自生疑:“楚国人私下交谈缘何用的虞话?莫非特特说给我听的么?”薛斓觉得自己似乎被人牵引着入了一个漩涡,而这个漩涡,恐怕和姐夫脱不了干洗。他悄悄后退,想回去再仔细想想这件事,脊背却抵到了一双腿。薛斓额角冒汗,不敢动弹。
背后传来一声冷笑:“薛大人好大的雅兴。”
薛斓听着背后那浓浓的楚国腔,闭了闭眼,恐怕这伙人一开始就知道他在这儿,故意说虞话给他听的。薛斓拔出佩剑,反身刺了过去。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当即以剑挡住了薛斓的进攻。薛斓正要继续攻击,背后传来几丝寒意,薛斓急忙抽身,和背后包抄过来的楚人打了起来。薛斓尽管武艺高强,但势单力薄、又缺少战斗经验,不多时便落了下风,有楚人趁机刺在了薛斓胸口,薛斓捂着伤口奋力突围,一路朝官路跑。
楚人知道薛斓想逃去大道上,众目睽睽、逼楚人停手。楚人四下一对视,便有两个飞到薛斓跟前,拦住他的去路,顺手飞了两个飞镖出去。薛斓才躲过两个飞镖,背后又挨了一剑,他血流过多,眼前恍惚,恐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他喝道:“尔等杀害虞国廷尉,不怕死吗?”
有楚人笑道:“哼,杀你不是容易?你且看有没有人知道你死了没?”
薛斓咬牙。他知道他们有华无经撑腰,就是姐夫出面他的命案都不会有人管,他不能死,就是死也得把华无经的罪行公诸于世!薛斓想起昔年和姐夫一同来郊外宴饮,姐夫他们文人之流,曲水流觞,弹琴吟咏,不甚风雅,而自己则十分无聊,趁着姐夫在唱歌,自己跑去山林里头玩,发现一条小溪,水流湍急、又很深,若是人掉下去,不一会儿便能给冲到下游…薛斓拼命杀开一条路,不顾身上伤痕累累,一路狂奔到溪边,楚人见前方是水路,纷纷笑起来,薛斓回头看着逐渐逼近的楚人,虚砍了一剑,纵身跃入水中,不多时便没了踪影。
楚人看着流走的溪水,问道:“薛斓可会泅水?”
薛斓会不会泅水楚国人怎么会知道?被问的那个尴尬不已,好一会儿才答了一句:“不曾听说。”他不曾听说,就算薛斓真的会、侥幸逃脱,那也不关他的事,是主子自己不知道的。
楚人离开了。薛斓在溪水中沉沉浮浮了半日,才终于被溪水冲到岸边。薛斓重伤,山中水冰,早已神志不清,看着靠近岸边,本能地抓着岸边,奋力往岸上薅,这才将上半身弄上泥滩,趴在上头昏了过去。
可巧此处是长兴长公主丽温的私人别院,丽温前几日被姬会气得犯了心病,坤嫔让丽温去别院散散心,也和自己儿子避开一段时间,免得姐弟俩又吵起来。丽温坐在船上,欣赏着沿途的风景,突然看见岸边有个什么泥滚滚的东西,便问身边的丫头:“那是什么?”
贴身丫头梦琪瞧了瞧,不禁大叫:“什么腌臜人物,竟敢闯入公主的私人别院来,真是该死!你们都是傻的吗?还不快把那人给轰出去!”
当即有手下划了小舟上岸,才扯了一只胳膊,那人身下便氤氲了一滩血出来,惊得手下大叫:“公主殿下,此人不凡!”
丽温也看见鲜红的一片,怕是什么是非,故而吩咐道:“将那人送到本宫客房之中,好生照料,切莫走漏了消息。那河滩处理干净。”
梦琪点头下去。过了半日丽温再见到男孩时,他已经没有性命之忧,躺在床上发着烧,安静地睡着。丽温远远一瞧,只觉得这男孩稚嫩,和自己弟弟差不多大,想起姬会那个不让人省心的样子,她自己心里估摸着是谁家小儿惹了是非了,便悄悄同梦琪说:“你去让人打听着谁丢了公子不曾?我看他的衣裳是好料子,不是一般人家。”可不要是卷入什么政治斗争,她现在是明哲保身,不能随便救错了人。
梦琪正要下去,忽然又想起一事,笑嘻嘻地凑近丽温耳畔:“公主,您近前去看看这个小公子,侧脸生得和在信伯十分相似。”
丽温愠怒:“在信伯天地无双,岂容你这奴婢胡说?再不去办事,仔细你的皮!”
梦琪吃了一下,连忙下去了。丽温本来要走,想起梦琪的话,顿住了脚步,左右巡视一番,见没有人,便绕过屏风,来到床前,掀开帷幔,真个儿把自己吃了一惊。那床上躺着的,可不和已故的在信伯李越泽有五六分的相似吗?!丽温忙甩了帷幔便跑,跑回自己房中,展开一卷绢帛,看着上面绘着的李越泽栩栩如生的画像,又垂泪到天黑。
宫中忙着过年,姬怀少也终于卸下一年的辛劳,终于可以开始休息,从今日一直到十六,都是朝中放假,他也能好好享有天伦之乐,顺便给余下的几个儿子看看封在什么地方、给个什么封号,女儿也得找人家了。姬怀少的美好幻想刚刚开始,阎远航便托着一封彩绢包裹着的白绢进了来,姬怀少面上不喜,仍旧拿过看了,不看还好,一看脸色就十分不好,他急忙让姬余过来——姬余原是在宫里忙碌的:薛斓失踪,生死未卜,薛氏朝赵含休要人,廷尉那边也催着要换新官,姬余才忙得焦头烂额,回宫没来得及歇息,丽洙便哭丧着一张脸跪在姬余面前,惹得姬余无限疼爱,赶紧去搂着,问她:“好妹妹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丽洙泣涕零如雨:“王兄,丽洙对不起您!”
姬余一顿好哄:“不怕,王兄在此,你倒是说怎么了?”姬余马上联想到是不是平夫人又给丽洙穿小鞋了,毕竟这样的事情她以前可经常做。
丽洙摇摇头,小声说:“程姬有孕了……”丽洙的眼睛一直逡姬余的脸,观察着他的反应,生怕他生气。
姬余惊诧于她的本事,程花午诡计多端,能怀孕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丽洙没对她做防范是不可能的,就是因为丽洙做了防范还没防住,所以她才觉得自己肯定哪里没有做够,故而如此愧疚。让程花午留在身边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早晚的,多一个孩子也没什么不好,姬雀的侍妾都怀孕了,没理由自己不能有个孩子。姬余安慰丽洙道:“既然如此,便好生照料着,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罢。有个孩子省得她日夜胡思乱想,再做出什么别的事来,你只管看着,别让那孩子在宫中撒野。”
丽洙拿手绢擦着眼泪。姬余的意思很明白,孩子生了就生了,那个王子手下还没几个庶子?只是不要让庶子做大,威胁到嫡出就好,不能给程花午这种咸鱼大翻身的机会。丽洙点点头,这种事她还是能做到的。
兄妹正在叙旧、讨论过年的宫中事宜,阎远航身边的小徒弟佟宦人来传话儿,说姬怀少要见,姬余只得撇了一应事物去了御书房。还未来得及行礼,姬怀少便将绢递给姬余,姬余一看,略微有些惊诧:“齐国要联姻?”
这封信是齐国国主亲自写的,要求娶虞国嫡亲公主作为两国友好地标志。齐国和虞国的渊源很深,之前一直是你进攻我一下,我进攻你一下的关系,但是三年前他们通力合作,灭掉了虞国孙后的母国孙国,并且将孙国以淮水为线、分为北孙地和南孙域,分属两国管辖,分土地的时候两国自己也打了一仗,闹了些许不愉快,不知道齐国在逼近年关的时候突然求亲是什么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