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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该说说我的同桌吴红梅了。我这个同桌是我所见过的最丑陋的女人。她的嘴巴大到似乎可以一口将一个大馒头包进嘴内;她的牙齿似乎没有几个长得齐整的;她的眼睛似乎没有对称的感觉。
这便是班主任把她安排在最后的原因,这也是班主任把我安排跟她同桌的原因。
不用说,这是一个很自卑的女人。
可俗话说,人不可相貌,吴红梅的嗓音非常好,是很有磁性的那种。她说的每句话几乎都充满了感情,而且她的乐感极好,歌声很动听。
或许是天*好音乐的缘故吧,平时不苟言笑的她在音乐课上却非常活跃。似乎有了音乐,她便彻底忘记了容貌,彻底忘记了自卑。凡是音乐老师教我们唱的歌,她都能声情并茂地演唱。音乐老师的那架脚踏手风琴,她是班上惟一能弹奏的一个。
不过,无论是她的歌声还是她的演奏都只能在傍晚放学教室里空无一人之时我才有幸欣赏到。
尤其可贵的是她的心地特别善良。
在我被蒋派和张派人物戏弄欺侮的时候,她以各种方式鼓励我,劝勉我,虽然我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把她吓得坐在了地上。
更让我诧异的是,她的成绩非常优秀。要知道,在我的印象里,被老师安排在最后坐的人,成绩一定是“索拉西”的。是她把我这种印象破除了。
那是在一节数学课上,老师出了一道与等边三角形有关的几何证明题,这道题需要引两条辅助线,构造两对全等三角形才能证明出来,老师向全班同学提问,把他认为能解决这道题的同学都问遍了,结果没有一人的回答令他满意。
正当老师无比遗憾,转身准备在黑板上书写的时候,我替吴红梅举起了手。老师点我的名,我把吴红梅推了出来。
大家的眼光齐刷刷看向吴红梅。
吴红梅满脸通红。她别别扭扭地站起来,断断续续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惊喜的眼光从老师的眼里迸射出来。
惊喜的眼光也从我的眼里迸射出去。
要知道,在华安四中的那段日子里,我落下了很多课程,我最需要这样的同桌。没想到坐在最后还能有这么优秀的同桌。
可能这就是所谓不幸之中的万幸吧。
借助这位同桌,我很快把落下的课程全补上了。在学习上,吴红梅对我的帮助真的太大了。在我泄气的时候她想办法鼓励我,在我上课开小差的时候,她善意的提醒我。
所以,在学习上,我进步飞速,我对学习也越来越有信心。课堂对我来说曾经那么无聊,如今,我不仅找到了自信,还享受到了学习带来的快乐,体会到了学习带来的成功感。
自然,我和吴红梅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己。
就这样,我又过了一段非常平静的日子。
时间就是这么神奇,你越无聊,它流逝得越慢,你越充实,它流逝的越快。转眼,我在蒋村中学呆了两个多月了。
在这期间,父母亲和外公外婆来看过我一回,他们都不相信我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尤其让他们震惊的是,他们想要多给我零花钱时,我竟然拒绝了。
而蒋派和张派就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一点小摩擦。
那是在第二节课的课间,因为下雨,学校没法组织大家到操场做广播体操,又因为下雨,无处可去,除了几个人跑去寝室拿东西,大伙儿都拥在教室里。
不知怎么的,蒋世雄和张火发吵起来了。他们推推搡搡就挤到了我们的桌子边。
张火发被蒋世雄推倒在我的桌子上,压住了我正写字的手。张火发的背可能被我手中的笔搁痛了,他猛地翻身,迅速向蒋世雄撞去。
蒋世雄被撞在了后墙上。他恼火万分,当即对准张火发擂了一拳。他们便扭在了一起。两边都有人加进来,看似劝架,其实都在和对方较劲。
打斗在班长王谦君请来了班主任之后从方才平息。
我忽然意识到复仇的机会到了。或许有人会惊诧,你不是很大方的原谅了蒋世雄吗?怎么又提起复仇的事了?
不,我对蒋世雄的仇恨根本没有消除,他对我的欺凌给我带来的耻辱感刻在了我心上,怎么都抹不去。我一直在找机会复仇。我不认为这是有心计,实在是迫不得已。说的冠冕堂皇一点,韩信还有胯下之辱呢,虽然我没敢把自己和韩信比。
我用的是缓兵之计。明摆着的,如果当时我对蒋世雄的欺凌耿耿于怀,过于较真,我在蒋村中学将没有一席之地。
华安四中的经历告诉我,这一类事情交给学校处理,学校仅仅是给一个处分,可对蒋世雄来说,处分算什么?毛都不会影响他一根!
所以我只有忍。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很信奉这一条。
在蒋派和张派发生摩擦之后,我开始跟踪蒋世雄。我留意到蒋世雄上过晚自习之后总会去蒋村的一个游戏机室玩半个小时,然后一个人回家,而游戏机室到蒋世雄家有一条弄堂,这条弄堂没有任何灯光。
所以我决定在这段时间在这个弄堂里下手。
我的目的很快就得逞了。
那是个没有月光的夜晚,连星星都没有几颗。我向我玩得最好的同学李喜文撒谎,说要去语文老师家问问题。
李喜文和室友聊天正聊得开心,我假心假意地邀请他一同前往,他当然不同意,这样,我便顺利的骗过了寝室里的所有人。
不过,为了以防有人向语文老师问起,我真的去了一趟语文老师的卧室。
语文老师是个刚从师范毕业的小年轻,对我们非常热情,晚自习之后我们经常去他卧室,欣赏他写的字,听他吹笛子。他既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又是我们的音乐老师。我对书法、音乐感兴趣,全受他影响。
只不过那个晚上我到他家里转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我趁守门人不注意溜出校外,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去蒋村,躲在那条我早已侦查好的弄堂里。
那个年代娱乐的东西少,村民们便睡得格外早,还是晚上九点半的光景,整条弄堂里家家户户都关了门,各个窗户也没有灯光透出来。
我将短棍藏在袖子里,在拐角处等候蒋世雄,
没过几分钟,蒋世雄便哼着小调出现在弄堂口。
看那表情我便料定他在游戏机室里小赢了一把。
我有点慌,但我不断叫自己镇定。我把短棍从袖子里抽出来抓在手上。
蒋世雄从我身边经过。他无知无觉。
我垫着脚从蒋世雄的身后追上他,然后对着他的后脑勺猛地一棍子。蒋世雄便像喝醉了酒一般一声不哼倒在地上。
我知道我的复仇计划得逞了,便迅速将短棍收进袖子,悄无声息退出弄堂,走小路跑回学校。
在路上,我的心情说不出有多舒畅,我很想吼,很想喊,甚至想高唱《我们走在大路上》……但事实上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把短棍丢弃在茅草丛里。
蒋世雄被袭击事件第二天一早就传遍了整个校园。似乎每个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感觉太不可思议。蒋派和张派之间的矛盾迅速升级。果不其然,中午放学之后这两派人物在校门口的马路上发生了械斗。
他们竟然都带了家伙——木棍。据目击人说,那场面非常壮观,和香港电影里街面上的古惑仔的打斗情形差不多。
整个学校的两派人物都加入了战斗,就看见一长条马路上全是混战的人群。而那些住在马路边的住户里的人起先都站在门口观望,后来发现形势越来越严峻,为不惹火烧身,纷纷将大门关闭,躲在屋子里“欣赏”。
这么一来,那些被打倒在地的人就惨了,因为他们失去了躲避之地。
也有个别聪明的人沿小路往田野里跑。
但大多数人似乎都打红了眼,忘了生死,忘了疼痛,互不相让,以至于这场混战整整持续了二十几分钟,直到蒋村派出所里的人赶来方才结束。
据说,在混战的当儿,蒋村中学政教主任躲在学校不敢出来。
这场混战双方都有受伤,蒋世雄和张火发都住进了县医院。我听说总共有七个人住进了县医院。
这件事情给社会带来了很大的震撼。许多家长冲到学校来讨说法。那些家长可都不是省油的灯,直奔校长办公室,听说个别凶悍的家长把校长的办公桌都翻了。
教育局也为这件事多次派人到学校来调查,只是事情一追查到起因——蒋世雄遭夜袭便成了悬疑。蒋世雄一口咬定是张火发派人干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两派头天起了摩擦,张派人吃了亏,所以他们偷偷报复。
而张派的人则死活不承认,因为他们有动机却没有作案的时间,他们的父母证明他们那个晚上都按时回了家。
教育局调查不下去也就不了了之,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一下,打道回府,这边则责令学校好好反思,以防后患。
那个不敢出来制止恶斗的政教主任成了牺牲品,职务被撤销,校长也因这件事被叫去教育局做检讨。
校长两头不讨好,窝了一肚子的气又没地方发泄,极为郁闷。他单单为安抚那些到学校闹事的家长就愁白了头。
我为此非常愧疚。尤其那个政教主任,每次在路上遇见他,我都带着愧疚的心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他不知道他的命运竟然会因为我而小小的改变了一下。
蒋世雄和张火发从医院里出来之后便辍学了。并不是学校开除他们,而是他们的家长害怕事情升级,直接把小孩留在了家里。
在他们的家长看来孩子的安全比学习更重要,何况他们的孩子根本不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