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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回家。起航啊,一个男人的心一旦离开了这个家,就很难收回来了。我以为你父亲回来会和我道歉,会说他是一时糊涂是一时色迷心窍祈求我原谅他一回,我哭得死去活来还在等待他回心转意,我没想到我等到的却是他的一句话——我们离婚吧。我不会离婚,为了儿子你,我绝不会离婚。”
“你明明离不开父亲。”我咕哝了一句。我不是不清楚母亲已经习惯了依赖父亲。
“啊,你说其实是我离不开你父亲?你父亲都这么对我,我还留恋他什么?我真的是为了你才不和他离婚。你不要这么说,你这么小你还不懂,很多事情你还不懂,你就让我这么说,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我都坚决不离婚,我死也不离婚。你不要劝我离婚。啊,我怎么样都不会离婚。哎呦喂,可这种日子真的不好过呀。”
我陪母亲坐到了十二点。过道里每有一个动静母亲都会显得激动,她都以为是父亲回来了。我劝母亲去睡觉,但她不同意。
我怀疑那个晚上母亲几乎在客厅里坐到天亮,因为几次醒来我都能从门缝里看见从客厅里透进来的灯光。我知道母亲还坐在客厅里。真的,母亲是我所见到的女人中对男人最痴情的女人了。
父亲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家,从他的神情我可以判断出来他没能筹到六千块钱。
这件事最后的解决办法还是按外公的思路去做的。外婆虽然强势,可她为了她女儿的幸福还是妥协了。大家一起为父亲凑齐了六千块钱。
说真的,那时我才明白外公最了解我的母亲。
我的中考分数出来之后,父亲很严肃地和我谈过一次话。从他嘴里我了解到那两个监考老师确实将我和吴莲子的试卷判了零分。我的中考总分和华安二中的录取线相差二十八分,和华安一中的录取线相差三十九分,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这件意外,我可以顺利地考进华安一中。
“是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父亲的面部神情让我搞不清楚他是高兴还是难过。
“当然是真的。”我说。
“不会是你害了别人吧?”
我忽然明白过来。原来父亲根本不相信我能考到这么好的成绩。这也不能怪他,因为我在蒋村中学拿到的“三好学生”的奖状都被我撕碎了,他从没见到过。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觉得……”父亲忙着解释,“不过没关系,不管是谁影响谁,反正我都可以把你安排在我们学校读书。我是想,如果你基础不是很好,会很累的。”
“我不会去华安二中读书。”我说。
“什么?”
“你不用费心,我考上什么学校我就读什么学校。”我再次强调。
“那怎么可能?怎么样你也得在二中读啊。家在这里,老爸老妈都在这里,什么条件都有了。”父亲说。
“我一开始就没有考二中的意向。”
“你……”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进房间了。”我走进自己的房间,并把门关上。我仰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
父亲一定气爆了。
我只能去铁路中学读高中了。
奇怪的是,我对吴莲子竟然一点都恨不起来。要知道,一点也不夸张地说,我的一辈子都被她影响了。华安一中和铁路中学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学校办学环境,那都是几个档次的差别。
按理,我杀她的心都有了。
可躺在床上,我脑海里泛滥的还是俊哥得意的面容,我依然为吴莲子为了俊哥场场考试迟到而感到屈辱,而其他的都不去想。
似乎这一切都是上苍苦心孤诣的安排。
……
那个暑假母亲和父亲的争吵几乎没有断过。母亲对父亲的出轨耿耿于怀,稍有不顺心,便拿这事说话。
我很理解母亲的心情。
出轨这件事就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咽不下去,吐不出来,让你时时刻刻想着它,而一想起它,便产生极不舒服的感觉,总想把它咽下去或吐出来。
那时母亲还相对年轻,她不知道,这种事情只能让时间去淡化。只能淡化,不能消除。永远都不可能消除,哪怕在你弥留之际,或许你都还会想起。
父亲有没有真正悔改,我不知道。但全家人帮他解决了难题,一时他不会再做对不起母亲的事情是肯定的,可是,母亲总是拿他说事,一向脾气很冲的他自然忍受不了。
家里便常有*味。
我几乎总是躲在我的小房间里。他们吵架时我躲在小房间里,他们恩爱时我也躲在小房间里。小房间成了我的小世界。
我一度觉得只有呆在这个小房间里才有安全感。
我感觉自己很忧愁,余慧慧的事,吴莲子的事,姚俊的事,特别是郝珺琪的事,都让我忧愁。
那个暑假,我对郝珺琪的思念与日俱增。我多次有一股冲动想跑去东门看看。
“说不定郝珺琪已经回来了呢,”我总是这么想,“说不定他父亲打听到老村长的儿子没有死便带着郝珺琪回来了呢。”
这股冲动持续了很久,我甚至只身跑去车站了解华安去阳江的班车时刻表,可最后我还是退回来了。
我没有钱。我连基本的坐车的钱都没有。而如果我向父母亲要钱,他们就会拿我读书的事说我。他们已经为我读不读华安二中和我商量过n次了,每一次都是不欢而散。他们坚持要我读华安二中,而我坚持去读铁路中学——我能考上的中学。
我便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个暑假,哪怕就是接下来的寒假也可以。可是,在一次和母亲的聊天中,我了解到,父亲在我读蒋村中学的时间里曾先后两次去东门,父亲了解到的情况是:郝珺琪父女还是没有回来,朱伯伯他们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没有人知道郝有德去了哪里。
我的心不断地往下沉。对于父亲何以频繁去东门压根儿不曾想过。
我便常常坐在小房间的角落里,在傍晚初黑的时刻,拿着箫一遍又一遍地吹奏邓丽君演唱的《红藕香残玉簟秋》。
当时我对词的意境虽不甚了了,可是,总觉得那个调,那个味,恰能表述我此时此刻的感情。不仅是凄清的感觉吧。而箫的低沉又进一步渲染这种氛围。故此,我把自己感染的眼泪直流。
那真是一个消极而又积极的年代。正所谓“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对我来说,这愁滋味远比一般的年轻人感知的多啊。
可是,骨子里的我却是积极的。
在那个暑假里,我很有计划地生活学习。对音乐的爱好依旧。我去报亭买了好几本音乐小杂志,对合自己胃口的流行音乐或民族歌曲边打拍子边食谱,唱的有滋有味。可毋庸讳言,我喜欢的歌曲都是悲伤的,或者是极为抒情的。收音机里,江西一台的每周一歌是我必听的节目,往往一周下来,我会唱的新歌便多了一首。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那个暑假我爱上了看文学书籍。不,不再是武打小说。武打小说我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我看的是所谓的“纯文学”书籍。
我最先接触的是巴金的《中短篇小说集》,《春天里的秋天》极大的震撼了我。我没有想到一篇短短的小说会有这么大的艺术力量。
由于它,我多次去新华书店购买巴金的书。我把巴金的书几乎都看遍了。辐射出去,我涉猎了沈从文、周作人、鲁迅、茅盾等许多当代文豪的一些书籍,而等我对古典文学感兴趣,试着阅读《红楼梦》的时候,高中生活便开始了。
那个时候,父母亲已经屈服于我的坚持,答应我去铁路中学读书了。
铁路中学是一所子弟学校,是一所集初高中一起的完中。从录取分数线那么低也能猜得到,铁路中学是华安市所有高中学校里师资力量最差管理最不到位的学校。
铁路中学在市郊区,离铁路非常近,或许是这个原因才取名铁路中学吧。
正因为它在郊区,铁路中学的面积才得以那么大。而在市区,没有一所学校的面积的大过铁路中学的面积。我不知道学校占地到底有多少亩,反正我看见学校前那么大的操场,操场那么绿油油的,我就喜欢上了它。
铁路中学有三道门,一道门通向街道,一道门通向操场,一道门通向学校后的铁路。
学校后面是则一片菜地。菜地后面是一条小溪,小溪过去就是铁路。火车隆隆通过的时候,我总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震破了。
学校离铁路真的太近了。
给我们报名的是一个非常瘦弱的老师,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眼窝深陷下去,像极了抗日篇中出卖同胞的汉奸。我现在还记得他名叫朱竹武。
“你要不要住校?”朱竹武问道。
“住。”我说。
“不,不,老师,我儿子不住校。”母亲说。
“那到底是住还是不住?”班主任的声音有点大。
“住!”我咬着牙说。
“那就把住宿费交了。”
母亲看着我。或许是她看出了我的坚决,她才没有再坚持。
其实在家里我已经把住校的东西准备好了。我把新近买的三本《红楼梦》带到了学校。当时我看《红楼梦》也只是似懂非懂,可能只是书中的贾宝玉和我一样手触了的缘故吧,我才决定要把它看完。说来也奇怪,那段时间,每个中午我都会做和《红楼梦》有关的梦。我天真的以为是书本的魅力太大,后来学了心理学我才明白,那其实是一种心理现象——近因效应。
报名的当天我就在学校住下来了。那是一间住了八个人的小寝室。我住在寝室里面靠窗的位置,上铺。坐在上铺上我可以看见寝室后面的菜地的菜长得非常旺盛。铁路上,一辆火车正在通过。
就在这天晚上八点钟的时候,从寝室外忽然闯进来一伙人。是一色的长头发的小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