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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家里闷闷地过着日子。
父亲对我满肚子意见,横看顺看都不顺眼。他始终认为我那天出去打架了。
这一天,已经是八月二十日以后了,我跟往常一样,吃过早饭之后,便躲进自己的房间。我躺在床上,打开录音机,反复听邓丽君的歌曲,把自己浸淫在音乐中。
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 启航,开门,启航,快开门!”是母亲的声音。
我就当没听见,依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虽然我知道母亲这么急促的敲门一定是有什么急事。
“郑启航,我是吴淑芳!”房门外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吴淑芳怎么跑我家来了?
“我是吴淑芳!”门外女孩再次自报家门。
看来是真的。我不得不起床开门。吴淑芳和母亲站在门口。
吴淑芳冲我莞尔一笑。她比那天看上去精神多了,白皙的脸庞不再那么苍白。黄色的无袖上衣配一条七分牛仔裤,显得干练,端庄。“这大热天的,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干什么?”
“你——好了。”我说。
“都出院好几天了。一直想过来感谢你,可是爸爸总是抽不出时间。今天总算来了。出来吧,我爸爸妈妈都来了。”吴淑芳拉我的手。
吴淑芳的手很有肉感,软软的,好似没有骨头。
我们来到客厅。吴淑芳的父母正和父亲聊天。茶几上摆着两杯凉开水。老式吊扇在头顶转动。
“起航,来来,坐叔叔这边来。”吴淑芳的父亲即瘦高个子笑着说,“淑芳也坐过来。”
吴淑芳的母亲让出位置。母亲去餐厅端来两张凳子。我和吴淑芳坐在她父亲的左右两侧。
“哎呀,郑老师,你不知道你培养了一个多么优秀的孩子。我们一辈子都要感谢你们。”吴淑芳的父亲感慨万分。
“您过奖了。”父亲说。
“没有一点夸张。会读书的小孩我见过不少。可是像你儿子一样书读得这么好人又这么热心仗义可就不多见了。”吴淑芳父亲说。
“是啊。起航是我女儿的大恩人,救命恩人。”吴淑芳的母亲说。
父亲显然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了。
“阿姨,请别这么说。”我说。
“还能不这么说?这是事实啊。”吴淑芳父亲说,“如果不是你,我女儿真的就不在了。她做出那件傻事我和她妈妈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们说有多后怕。”
“爸爸。”吴淑芳说。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说说也没事。郑老师是你们学校的老师,也不是外人。”做父亲的说。
“阿姨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吴淑芳补充说道。
“哦?嫂子也是老师?教师之家,真的是教师之家。当老师的果真擅长教育子女,我呀真的很愧疚。”吴淑芳的父亲表情很丰富。
“我们臭老九一个,哪能和您局长比?”父亲说。
“这话你就说错了。当局长我可能比你行,可论起教育来我就不如你了。我女儿惹我生气我就知道骂。我是个急性子。那天在医院里,我还误会了你儿子。起航,你不会还生气吧?”吴淑芳父亲的视线转向我。
“你不提我都忘了这件事了。”我说。
“呵呵呵,你看你看,多会说话。真的,你们的儿子不仅救了我女儿而且还把我女儿从精神折磨中彻底解脱出来了。这几天,淑芳开心得很。你们做老师的也知道,这情啊爱的,他们总是理不清。也能理解。毕竟这么大了嘛。正是这个年龄。这一点我很开明的。我们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嘛。”
吴淑芳的父母在我家里大概坐了半个小时就告辞了。做父亲的因为是在官场混的缘故,非常健谈。整个时间里就听见他说话。而吴淑芳的母亲则常常缄默,保持微笑的状态,显得非常有涵养。
他们带了很多东西来。都是很贵重的物品。看来他们是特意来感谢的。
他们还特意买了一个足球来。
吴淑芳非要留下来和我再待会儿。
“也行,”做父亲的说,“正好可以一起探讨一下学习问题。你们不都马上读高三了吗?吃饭前我来接你。”
“我想在郑老师家吃饭。”吴淑芳说。
“那怎么行?怎么好麻烦人家?”吴淑芳的父亲说。
“行,行,怎么不行?”母亲连忙说,“吃一餐饭怎么不行?哪来的麻烦?”
“那就这样。下午爸爸开车来接你。”吴淑芳的父亲爽快地答应了。
吴淑芳父母走后,我们在客厅看了一会儿电视,顺带聊了一些学习上的话题。后来吴淑芳提议出去走走。
我本不想往操场上走,可是吴淑芳却偏要去她割腕的地方看看。
“我想再到那棵树下走走。”吴淑芳说。
“那棵树下有你很痛苦的回忆为什么还要去走走?”我很不解,“还是去教学区转转。”
“因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割腕好比将手上的一个毒瘤割掉了一样。”吴淑芳微笑着说,“我想去感受的是,那个时候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我怎么根本没注意到你呢?我记得我割腕的时候操场上没人的。”
“应该是你没注意到。你那么伤心绝望,哪会注意这么多。”我帮吴淑芳分析。
“也许是吧。”
“我是满操场踢球。踢累了,要休息,你那儿正好有树荫,便躺在那里的草地上,然后就听见你的啜泣声。”我们走上操场,沿着跑道往前走。
“看来是我命不该绝。”
“是啊。如果那最后一脚球不是往你那个方向踢,我可能就不会去那里休息,也就不会注意到你了。毕竟,操场太大了。”我说。
“这就叫命中注定。比如你那脚球往这边踢,”吴淑芳指了指我们右后方的那棵大樟树,“那你就会躺这儿休息。”
“对。”
“那你就不会注意到有人割腕自杀。”
“对。”
“看来我爸说对了,确实后怕。给我感觉你是上苍特意派来救我的。”
“我好像听见了上苍的指令。”我顺着吴淑芳的话说。
“真的吗?呵呵呵。”吴淑芳开心地笑了。
我跟着笑。
“对了,我说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们要割腕自杀?你一点都不好奇吗?还是压根儿不关心?”吴淑芳歪过头看我一眼。
“这个……是我怕勾起你痛苦的回忆。一个人有勇气割腕必定是他经受了无比痛苦的打击。”我说。
“谢谢你的理解。你说的不错。是齐建国爱上了别的女生。”吴淑芳说。
“是那个和你一起参加熊研菲生日宴会的男生吗?”
“对。我很爱他。这儿是我们经常散步的地方。他就是在这棵树下说他爱我,说他今生今世只爱我一个,说海可以枯石可以烂,但是他爱我的心不变。”吴淑芳说的很自然,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也许是经历了生死的缘故,也许真的像她说的一切都过去了,吴淑芳说起这些已然没有了对齐建国的怨怼。
“男人爱女人都会说这些话。”我说。
“可我们真的不一样。从初三到高二我们一起走过来三年,整整三年,不想他说分手就分手。”
“其实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些的。”
“听你这么说,你好像也经历了这种感情喽?难道你和研菲也闹矛盾了?”吴淑芳睁大眼看着我。
我们已经走到了那棵树下。树的根部浸染了血的痕迹还未完全褪去。
“我没有经历过这种感情。熊研菲去上海了,我想和她闹矛盾都闹不成,”我说,“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吗?”
“没有。好奇怪,我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当时就躺在前面吗?”吴淑芳问道。
“对。我就躺在那个位置。相隔不到五米吧。”我指了指我躺的位置,“球往这边滚,我追过来,因为太累,径直躺地上了,没注意那么多。对了,说道球,我跟你说,球没有丢。我妈妈找我的时候拿回去了。还让你破费买了个球,你可真有心。”
“你救我的命,我买个球算什么?就当是一个纪念吧。你还为我输了400CC的血呢。现在我的身体里流着你的血。”吴淑芳看着我。
因为和吴淑芳走得近,我才发现她的眼睛很大,上嘴唇比下嘴唇略微厚一点,看上去很性感。
我连忙转移我的视线,“回去吧,气温越来越高了。”
半上午时分,气温已经相当高了。
“行。这地方可能是最后一次来了。”吴淑芳说。
“为什么?”我们往回走。
“因为我已经把那份感情彻底斩断了。”
“哦。”
一时没有了话题。我往前疾走一步,像踢足球一样对着草坪踢了一脚。
“熊研菲的情况你知道了吗?”吴淑芳跟上来忽然问道。
我的心一惊。“什么情况?”
“她得了白血病。”
“我知道。她暑假去上海就是去复查。”我尽量让自己显得淡定一点。
“这种病挺麻烦的,我担心……”吴淑芳说。
“她已经做了骨髓移植,恢复得挺好的,这个学期都没出现什么大问题。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但愿。”吴淑芳说。
“但愿?”我心里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