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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他以原家暗人向主人效忠的仪式,对我立了誓。他拿出他的腰牌,那腰牌上系着一颗紫玉珠,将他的血滴在紫玉珠上,立时,紫玉珠爆了开来,里面露出一颗红药丸,我微笑着拿出了这粒药丸滴了血,他一口吞下。从此,每月月圆之时必得我的血滴作蛊引,不然必受万箭穿心之痛。
“今晚,小人便送主子出去。”鬼爷满脸谄媚,“只不知主子上哪里去呢,可有接应的人?”
我也不抬头,“这你就不必过问了,今后只消看到这首诗,自有人会联络你,你若有事,也只用这首诗便可。”
我将刚写完的字条交与他。他的肥手摊开来看,喃喃念道:“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若有人对出下半首,便知是自己人了。”
他对我重重一磕头,“谢君爷赐字。”
那一晚,我睡到一半,却听有人轻唤:“主子,主子。”
我猛一惊醒,只见床头站着个高大人影,身穿夜行衣,目如朗星,面色清秀。我喜上眉梢,“小放,你可来了。”我立时起身。
齐放伸手露出小指,上面戴着我送予他的五彩斑斓戒。话说这是永业九年在康城跑货时买的,那时我觉这孩子老酷着一张脸,这个五彩斑斓戒有助于缓和他的冰块气质,怎奈当时他死活不肯戴,我便哄他说可用于危急时刻相认,以证明不是易容的敌人。一句戏言却让齐放老实地戴了上去,真没想到还真有用上的一天。我的心踏实了起来,同他向苍茫的夜色奔去。
一路之上畅通无阻,我跟随齐放顺利地来到客栈外,早有几个人影牵了马闪出来,正是朱英他们四大长随,我喜上心头。
朱英小声嘀咕着:“守备松懈得让人奇怪啊。”
我心想,恐是那个鬼爷故意放我走,好示忠心,又不得罪上家。便也不多言,只催众人先走。
旭日东升,我们一行人根本不敢停步,匆匆出了城。
迎面而来的是关外漫天的风沙。齐放为我准备了带面纱的宽边帽,我看了下,竟然还是君氏的产品,质量不错。
也许是重新获得自由的感觉袭来,让我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脱口而出道:“回去一定要同绣娘交流,这颜色不行,太屎了。”
齐放愣了一愣,转而展颜一笑,露出许久未见的梨涡,“主子说得有理,等狗日的张之严被打败了,瓜洲又是我等的天下了。”
张之严?我的心又沉了下来,“家里的境况如何?”
“家里还是被封着。不过张之严倒没有为难家眷,只是命人严加看管,花东夫人倒常去接济。”齐放见我一阵沉吟,又道:“主子放心,小人布下人马,皆在暗中相护,现如今孩子们和列位夫人一切安好。”
我点头,我忽地注意到沿歌和春来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劲。
春来万分疑惑地一会儿看看我的脸,一会儿又心虚地看看我的胸。沿歌的嘴呈O字形半张着,愕然地直直地盯着我的胸猛看。
糟糕,时间太急,我忘了化男装了。
朱英毕竟也是老江湖,眼神仅仅一个诧异,也就恢复了平静。那两个却还是毛头小子,又同我朝夕相处,我正要发话,齐放早已过去,一人头上赏了一个毛栗子,严肃道:“忘了我告诉你们,遇事万万沉着,临危不乱,如今惊成这样,如何能行走江湖?”
春来比较老实,可能还没有转过弯来,嘀嘀咕咕道:“谁叫先生扮女装那么好看,让我还以为先生就是女的呢。”
沿歌及时补上一个毛栗子,“笨蛋,还看不出来,先生就是一个女人,把我们蒙在鼓里好几年了。”
“瞎说,你小子又骗我……”春来回捶了沿歌一下,把他捶趴在马背上嗷嗷痛叫,却笑嘻嘻地对我说:“先生,你看沿歌这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骗人,先生怎么会是女……”
他似乎慢慢回过神来,复又将眼睛紧盯着我的胸看,同时又被齐放和沿歌补了两个毛栗子,终于窘困地捂着脑袋低下头,脸红到耳根。
我也干咳几下,正要说几句安慰我这两个义子兼弟子,却见马群中有一女子,易容成我的模样,穿着打扮也与原来那身衣服一样。看到我的目光绞在她身上,立刻利落地翻身下马,对我跪道:“红红见过主子。”
“这是主子替身,还请主子随我赶往多玛,她会随二位兄弟赶往肃州。还有肃州的兄弟,小人已经叫他们转移了。”小放公式化地说道。
“小放做得好。”我微笑,“红……”
齐放忽地插口,“主子,我们快走吧。”
那个女子木然抬头,“主子,小人此去生死未卜,请主人答应小人最后一个要求。”
我正要答话,齐放的眼神满是阴冷,可是嘴角上却噙着一丝笑意,“大胆,你的命为君氏所救,还敢有何要求?”
那个女子垂下了眼睑。
我不高兴地说道:“小放,我想听她说。”
齐放无奈地回头对她冷冷道:“时间紧迫,有话快说。”
那女子道:“小人不喜欢红红这个名字,请主子赐还小女子原名。”
齐放的俊脸有些抽搐。
众人有些不自在地看向别处,沿歌这小子趴在马上,咧嘴呵呵乐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发现我看着他了,马上收了笑容,一脸肃然地看向地面。
我有些转过弯来了,这个女暗人敢这样当着我的面僭越齐放,定是同齐放的关系不一般。我看着齐放,却见他正青筋暴跳地看着那个女子晶亮的眼。
齐放小时候的遭遇使他比较寡言内敛,这几年同我走南闯北,更是深沉得不得了,同沿歌、春来又是师徒关系,一向冰冷严肃,只有跟我在一起,才稍微话多一点,今天这样暴露情绪,莫非……
我惊觉自己如何迟钝,花木槿死了,君莫问也不定什么时候要挂,而周围这些孩子却全在长大啊,他们也将有机会体尝爱的酸甜苦辣,小放也不例外。
“红红这个名字是小放给你起的吧?”
这个女孩听声音很年轻,易容的脸看不出有任何变化,当她颤着睫毛默认的时候,我却以女性的直觉感到她的脸红了。这个小放,明明也算是允文允武,诗词中的高手,却偏偏给暗人取的都是些红红绿绿这类的名字,我便笑道:“你的本名是?”
“卜香凝。齐爷说暗人的名字越普通越好,只是这名字是娘亲起的,是香凝唯一的东西了。”她的眼神黯了下去。
齐放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点头道:“好,卜香凝,君莫问与你约定,你若能平安到多玛城与我会合,便能恢复本名,而且还会成为齐放的近侍。”
卜香凝睁大了眼,开心地笑了,看着齐放满眼的幸福。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受,你在对面看着“自己”对着心爱的人满心幸福地笑着……
我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阵涩涩的感觉,原来我看着非白,笑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我也对她微笑了,卜香凝带着欢乐的眼神,骑上一匹大黄马,和另两个暗人消失在我的眼中。齐放的眼神追随着卜香凝,莫名地柔和了起来。
一轮红日卷滚着沙尘蓬勃而出,映着我们衣袂飘飘。我戴上面纱,与众人向南直奔大理国境内吐蕃的多玛。此时此刻,南诏与大理正在吐蕃的牦牛河金沙江一带展开激烈而残酷的拉锯战,据说段月容已派人在多玛一带做好接应我的准备。
一路南下,捷报频传,段月容在金沙江沿岸,大破光义王的军队,渐渐地将其逼入了怒江沿岸。而在瓜洲的孟寅也传来好消息,日渐拮据的张之严又遇到了百年难见的水灾,江南一带开始颗粒无收了,北边的窦家又在边境咄咄逼人,不得已的情况下,张之严同意了我的谈判条件,以巨额资金换来我家人的平安。
当然其价格是昂贵的,一个人比个真人版金雕像还要贵,说实话这同绑票真的是没有任何的差异了。
我将要出四千万两白银,神哪,差不多是这几年来我所有的小金库了。
段月容在信中安慰我,说是等他拿下叶榆,第一个为我杀了张之严,挖出他的心肝下酒,替我压惊。又许诺,这笔钱他搞定,等我到了多玛,他必亲手为我奉上这几个月缴下的光义王的财物。
然而当我们一行五人来到多玛时,段月容根本没有出现。高原上风声鹤唳,茫茫青灰大地中唯有一个双目如炬的虎将领着一队铁骑前来迎接我,却是久未见面的蒙诏。
“娘娘一路辛苦了。”看样子这一场仗打得的确辛苦,蒙诏胡子拉碴,脸都快脱一层皮了,黑黑瘦瘦得我差点认不出来,颧骨高露可还是难掩两点高原红。
自打段月容八年前见到了大理王,就一定要知道我身份的人称我娘娘,我以为俗不可耐。更何况,蒙诏也算是我的妹夫了,也不应该这样称呼我。可惜现在的我正在努力忍受高原反应,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胀痛不已,我强忍呕吐之意,头晕目眩地向他点了一点头。
到了帐内,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替段月容开脱道:“娘娘千万息怒,现在正是追击光义王的大好时机,故而太子不在军中,再过几日……啊,娘娘,快来人……”
我哇的一下子呕了出来,软绵绵地倒在毡毯上。
元庆元年八月初十的好日子,巨贾君莫问被江南霸主张之严以通敌的重罪赶出江南之地,所有在江南的君氏产业被张之严没收了,其家人被流放到黔中之地。然而民间传言,那君莫问却是耗尽毕生财力,以金山铜矿之资赎出家人。
八月十二,大理段氏神速运兵,斜插逻些城,而光义王二十万溃军在逻些城中被段月容瓮中捉鳖,光义王只带着五百个兵卒逃回了叶榆,大理灭亡南诏俨然已成定局。
转眼又是八月十五,我满腹心酸地计算着我所失去的雪花白银,夜不能寐。好在孟寅来信说是一大伙人被安全地接到了君家寨,得到消息的老族长早早打开寨门接大伙入寨安歇。
据说我的家眷们入寨的规模让终年待在黔中的诸位司马氏后人叹为观止。我在给老族长的秘信中请求族长让我那几个身世凄苦的孩童留在君家寨练习武功。其实很早以前,齐放就在君家寨培养我的暗人了,包括他的红红也是在那里培训出来的。
我没有想到今年中秋的月色是在草原上看到的,上半夜的玉盘流光锦绣,可是到了下半夜却忽然乌云密布了起来。
我信步走出营帐,却见篝火丛丛,到处映着年轻士兵的笑颜,三五一群围着从逻些战场上活着回来的士兵,描述当时的战况。
我也不由自主地围了上去,却听一个口音有些奇怪的士兵正眉飞色舞地说着话:“那光义王我可真服了,真真比我们撒鲁尔王还要喜欢女人,随军出征竟然带了好几十个大美女随侍,长得那个美啊。奶子大,屁股大,头发黑亮亮的,又白又美,就是草原上最美的……”
那个声音说得陶醉,早有人凉凉地接过,“最美的奶牛。”
众人一阵大笑,忽然有人问了我想问的问题:“你好端端的突厥人,何故搅到我们大理来呢?”
空中乌纱不停飘浮,映着那突厥青年的左脸上一道狰狞的疤痕划过没有眼球的左眼,他笑得毫无心机,浅棕的右眼放着兴高采烈的光芒,似是满面感叹。
他的叶榆话很一般,加上说得快,众人没有听清,于是不停重复,然后又逗得众人大乐。我悄悄走到越围越大的篝火边上,静静听着他的一番感叹:“唉,这说来可就话长了。我波同原来可是突厥贵族,听过突厥十大贵族没,我们波阿德斯家原来就是其中之一,只可惜撒鲁尔王刚刚回突厥那阵,我大伯的表妹的三堂兄的侄子吉亚带领他的亲族贺莫家族发动了叛变,被撒鲁尔打败了,我们家也就跟着没落了。”
大伙听得一愣愣的,有人还认真地掰着手指头为他理亲戚表,我也琢磨着这关系还有够复杂的。
有一士兵问道:“原来你是逃出来的。”
那叫波同的青年满脸鄙夷,“我们突厥人向来宁可流血,亦不会逃走,更何况我是撒鲁尔王最忠诚的后宫禁卫军官,我怎么可能叛变?”他顿了一顿,“不过当时吉亚那小子兵变时,我的确也被吾皇怀疑过。直到我亲手砍掉了吉亚的脑袋,献给了吾皇,为此吾皇大赦我波阿德斯家族,赐予我‘突厥第一勇士’的头衔,只是将贺莫一族的男人割下脑袋,挂在城头,女人小孩全充了奴隶罢了。”
众人忽地静了下来,诡异地看了波同半天,然后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待众人笑过之后,波同不悦道:“你们不信?那就给你们看看吾皇赐给我的宝刀。”
众人一脸稀奇地看他献宝似的将一柄乌黑破旧的刀递了出来,高举于顶,向西方拜了两拜。
然后一下子抽了出来,刀形弯长,有点像土耳其弯刀,刀身森森乌黑,还带着斑斑锈迹,众人笑得更凶。
波同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们这些大理蛮子,就是不知道欣赏宝刀。我就是拿着这把宝刀杀了光义王的护卫,及时捉住了那些逃散的侍女的。”
“哟,波同哥,那为何太子没赏你几个,反倒把你给贬回来了呢?”一人凑趣道。
波同干咳了两声,“这个……嘛,说来话长,只因……”
“只因这些个女人里,左将军看上了那个最漂亮的婵婵王妃,可是她却同你勾搭上了,然后偷偷溜走了,左将军参了你一本,你就从副参将降到士官长了吧。”
众人哄笑声中,波同冷哼道:“左将军那是嫉妒,那么漂亮的女人喜欢上我,不喜欢他。”
婵婵,这个名字很熟悉。我忍着笑意在脑中思索着,接触到齐放若有所思的目光,猛然醒悟,那不正是非白安排在光义王后宫的暗人吗?
光义王一败,她的任务也完成了,既然逃了出来,莫非是回到了西安?
谈到女人,本已温暖的篝火变得灼热起来,我正想起身,却听有人叹气道:“波同,那个叫婵婵的女人可是光义王最宠爱的妃子,我见过的。说起来,比当年的绿水夫人还要美。”
有幸见到过两位美女真人的兵士们不由纷纷附和着。
而波同意兴阑珊,懒懒道:“一般般吧。”
“嘿,听你这口气,倒像是见过女神似的。说到女人,我们大理美女可是天下闻名的。”
“喂,我就是见过女神了。小毛孩子们,告诉你们,弓月城中不但有着这世上最勇敢忠诚的勇士,还住着这世上最温柔美丽的女人,那便是撒鲁尔王最爱的可贺敦,突厥三朝元老果尔仁老叶护美丽的女儿,我们都称她是可汗心中的玫瑰。”
我站起的身子又坐了下来。众人也静了下来,只听他说道:“贺莫一族是皇太后原来的娘家,族长为什么要反了撒鲁尔可汗,一是欺他年幼,想自立为王,二是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不但觊觎皇帝的宝座,还看上了可汗的玫瑰。
“吉亚用卑鄙的手段抢走了那朵玫瑰,可汗当然不甘心,年仅二十岁的可汗用最勇猛的战法打败了贺莫家族,夺回了他的玫瑰。
“他宠爱他的玫瑰是出了名的。这朵玫瑰的母亲是中原人士,他花费巨资为她仿造汉人宫殿建了一座玉濉殿,为了他的玫瑰,他不惜同他的母亲和原配轩辕皇后闹翻了,与他的玫瑰同吃同住,对她百依百顺。有人甚至说,弓月城有了两个太上皇,为此太上女皇大怒,就默许了皇后杀那朵玫瑰。撒鲁尔知道了,竟然不顾众人的反对,同太上女皇大吵了一架,私自打掉了皇后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只是为了让他的玫瑰能为他产下长子,好稳固宫中的地位。果然那朵玫瑰生下了一个男孩,也就是现在的木尹皇太子,为此他同轩辕皇后的关系很差,而可怜的皇后因此身体一直欠佳,这后位想必早晚也是那朵玫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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