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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家的酒宴说是为了广邀同行前来品鉴一品醉,如今看来,倒显得是为王之焕与种卿刻意准备的。
太清舞,世家大族宴会上必不可少的舞乐之一。可偏偏在临安,时下人们偏爱的是绿腰舞,明眼人一瞧便知晓祝家有意拉拢与王氏一族的关系。
祝无非坐在上首,突然问起:“听说今日宋家酒楼的东家也来了,祝某还未曾得见呢。”
宋酒起身,叉手。“劳祝老您记挂,是晚辈之福。”
“哦,原来宋家酒楼的东家是位小娘子,不错不错,后生可畏啊!”
祝无非望着宋酒,不禁慨叹道:“祝某原本还担忧吾儿无力打理祝家的酒楼,如今一见宋家的小娘子,祝某也放心了。今后我朝的酒业就靠你们这些后辈了,祝某该闲云野鹤去咯!”
宋酒垂首,道:“祝老乃行业稽首,吾辈难以企及。”
“哈哈哈……”祝无非笑得甚是开心,眼中流露出惜才之意。
这边祝无非对宋酒是青眼有加,以礼相待。暗里宋酒却不知受了旁人多少白眼。
梅花别馆的东家苏道起身,问:“祝老,您未免太过高看了这小娘子,不过一介妇人罢了,如何能与令郎匹敌?”
旁人听了这话,肯定会觉得苏道这是在阿谀奉承。宋酒却不以为然,梅花别馆的人,向来不会靠仰人鼻息过活。
在临安,地位仅次于祝家酒楼的便是梅花别馆。
梅花别馆在前朝时就因清雅而扬名一方,可惜梅花别馆只注重环境清幽而忽视了酿酒之术,是以传至本朝只能居于祝家之后。
梅花别馆的人,向来瞧不起那些毫无实力的人,也难怪苏道会质疑宋酒的能力。
祝无非瞧了瞧宋酒的脸色,见她不怒不愠,满意地点头。
“苏郎,这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就凭钱九郎进了宋家酒楼一事,足以估量宋小娘子的才能。”
苏道闻言只好坐下,面上有些尴尬。祝老这是在提醒他:看人的能耐还需磨练磨练。
“苏郎说得在理,宋家娘子怕是连家中的事都顾不过来吧?一个人带着孩子挺辛苦的,哪还有闲心打理宋家酒楼的生意?”
宾客中传来妇人的声音,听着该是极有身份的人。
宋酒朝说话的人看过去,她当是何人呢,原来是李寻的母亲。
“蒙李大娘关心,酒娘还应付得过来。酒娘听闻,李大娘当年亦是独自带着李郎君撑起了整个李家米铺,披风戴雨、劳心劳力,这才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酒娘每每有退却之心时,一想到李大娘便会精神大振。”
尊敬与崇拜,即便是久居后宅的李大娘也难以抗拒。这是她一生中最为得意的一段美事,如今被他人重提,只觉倍有面子,连带着面上的笑容也真实了几分。
“那段光阴亦是老身最为怀念的,只是酒娘你不同啊。老身当年已是李家人,而你未有婚先有子,承受的苦可要比老身多得多。”
到底是深居后宅的妇人,一番话说来字字关切,却有意无意地向众人透露着宋酒不守妇道。
宋酒当初最担心的便是这个,宋清盼的身份一旦被拿到明面上来谈论,对宋清盼,对她以及宋家酒楼来说,都是难以澄清的事实。
宋清盼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拉住宋酒的手,紧紧地攥住不放。
种卿坐在左位,想要帮帮宋酒,却发现此时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之焕,你帮帮她吧。”
王之焕浑不在意,“她之前已经承诺过,凡是与王氏沾边的人一概不再接近,包括你。”
“只有你能帮她。”种卿恳切地看着王之焕,“她于我有恩,你帮她这一次,就当帮帮我,可否?”
王之焕饮了一杯酒,慵懒地道:“帮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便有第三次,难道我要无休止地帮她?”
种卿知晓他的脾气,他说不帮便不会出手相助。奈何自家妹子身上的秘密太多,所以招惹的是非也多。
宋酒安抚宋清盼坐好,迎上李大娘暗含得意的目光,问道:“敢问李大娘爱子心切否?”
李大娘想也不想便回答:“自然。”
“李大娘爱子,定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一切都要为子谋划好,我说的对否?”
李大娘点头,“这是人之常情。”
“既是人之常情,李大娘爱子心切,酒娘亦爱子心切,同是爱子,李大娘与酒娘有何分别?只要孩子平安喜乐,纵使深受疾苦又算得上什么呢。我说的对否?”
“是,不过……”李大娘不得不承认宋酒说的是对的,可是她还有后招。“小郎君没有阿爹,背后定会遭人议论。人言可畏,日后他若问起来,你该如何答他?”
“我会告诉他,宁尝仙桃一口,莫要烂杏一筐。与其随随便便为他找一个阿爹,不如用这一生爱他护他,等命中注定的那人出现。”
宋酒一开始便知道宋清盼并非宋玉姝亲生,因为这具身体的手臂上还留着一颗殷红的守宫砂。
但是宋玉姝带着他逃到临安,一定是迫不得已的。她既然活在宋玉姝身上,无论如何都有责任照顾好宋清盼。爱他、护他……
“当真是不凡的宋家酒娘,此等气节堪比竹林七贤!”
祝无非对宋酒是越看越顺眼,此女非池中金鳞。
“祝老,这一品醉我可是等了许久,馋得心醉。可否让人呈上来,让我等品尝一番,以慰风尘?”
王之焕此言一出,便将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一品醉上。
祝无非当即吩咐道:“来人,盛酒来供各位宾客享用!”
一时间觥筹交错,原本冷冽的对峙场面得以缓和。
宋酒一坐下,宋清盼便环住她的脖子,亲昵地靠在她的肩头。“娘亲,好!”
宋酒一笑,问:“娘亲哪里好?”
“好……”
宋酒也不强求宋清盼说出多长的话来,如今他能一次说出三个字也算进步了,日子还长,她可以慢慢教。
坐在王之焕身后的小郎君悄悄地观察宋酒与宋清盼,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阿爹,若是有人这般问你,你会像她这般回答么?”
王之焕轻笑,“天下会有人这般问我么?”
种卿在一旁回答了小郎君的问题,“阿琢,试问天下人谁会问他这种问题?谁又敢问他这个问题?”
王琢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天下人包括高高在上的官家,他们都不会问阿爹这个问题,因为阿爹从来不会回答他们。
王氏之焕有他应有的傲气,不是因为他冠着王氏郎君的头衔,只因他是王之焕而已。
“阿爹,你方才是在帮她,对否?即便这次你帮她解了燃眉之急,下次她依旧会面临同样的难处,倒不如让她迎难而上。”
王之焕尝了一口一品醉,索然无味。许是喝了世间最好的酒,这等酒在他眼中也只能算作次等。
“我何时帮了她?看来阿琢的功课还需努力,火候尚不足矣。”
王琢垂首,心情有些低落,“阿爹教训的是,孩儿会努力的。”
种卿劝道:“之焕,阿琢尚小,你莫要给他太多压力。”
“压力?王氏儿郎何惧压力?泰山崩于前,你见过哪个王氏儿郎面带惧色?”
王琢默默记下了阿爹说的话,不动声色地将身板挺得直直的,这才是王氏郎君该有的气质。
言之凿凿,王氏一族最不缺的便是压力,不然本朝两任丞相何以均出身于太原王氏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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