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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要求把族里长得好看的郎君名单都上交给你?”
宋循单手负在身后,稍弯着腰质问正抿着嘴笑,面前书案上摆着几页信筏,宋倩虞抬头看他一眼,“有问题?”
“听说没有我?”
宋循直起身,这回氛围有点低压,空气里飘荡着酸醋的味道。
宋倩虞满不在乎的点头确定,“对呀,你到底有什么问题?”
宋循彻底气到了,“我不比琪郎好看?”
噗,宋倩虞到底绷不住笑出声来,宋循脸色一下更不好看了,“你什么意思?”
“你怎么这样小气,长得好不好看你都是我亲兄,再者,不是有皈郎?他与你长得那样相似!”
再相似也不是他本人,循郎君的自尊心被亲妹妹击得七零八碎,他愤然甩开袖子大步离开了!
宋倩虞并未站起来相送,视线随着宋循的身影愈发幽深,宋循,是她留在宋家的底牌。
…………
经过大祀之后,宋氏又归于平淡的生活,不一样的只有宋旸,历经半年,他与刘沅的小规模战事逐渐上升到三日前两军对垒,死伤各半,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两指并拢敲着案头,让人请了宋倩虞来,“去请十三娘子。”
随从点头应下退了出去。
宋旸站起来走至沙盘边上,目光里逐渐凝重起来。
宋倩虞站在门口,“叔父?”
“进来吧!”
宋倩虞几步走进去,看着宋旸面前的沙盘眸光闪动,“您唤我?”
宋旸点头,袖着手问她,“那个覃牧,最近又给你回了什么消息?”
宋倩虞愣一下,答道:“叔父怎么问起他?”
“少给我装蒜,北堂最近招揽人马都问到我部下了,这挖墙脚胆子好大。”
宋倩虞唔一声,心里却十分满意,不过她不打算和宋旸摊牌,毕竟,北堂不适合出现在人前,“近来到处都乱得很,镖师这行当突然吃香起来,叔父手腕强硬实力雄厚,他们也是眼馋!”
宋旸抬手挥了挥,不在意地道,“我不管他是吃香的还是喝辣的,你答我的话就行。”
宋倩虞视线落在沙盘上,不由自主的移步了过去,“覃少堂主也就是个跑腿的,他知道的,叔父不都早就知道了?”
宋旸气结,怎么跟她说话这么费劲呢,遂改了话题,“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食指点了沙盘,还怕宋倩虞看不懂,一一解释一番,山脉、河流、沙地、沟壑……待宋倩虞点头明白之后,宋旸再问她,“看出什么了吗?”
宋倩虞伏着腰,眼睛应接不暇,她第一眼就知道这沙盘里出了什么问题,刘沅,从昆塔境边上开始,战场,一路向南,直逼雍北燕关!
不管战事是胜还是负,刘沅的目标地总是指向南,宋旸感知到不对劲就是因为距离雍北越来越近的血腥味。
宋倩虞心里舒了一口气,看来对宋岿的逼迫和一系列的作为比之杀了他,好似更为有用,刘沅,彻底暴露在叔父眼前,也被燕关的诸位守将看在眼里,这一回,她倒要看看,他怎么顺应天意如愿以偿。
“您看,再有十来天路程,戈页就能直逼燕关百里距离,已经很近了!”
宋旸随她所指眸光凝聚,他一直有一种直觉,刘沅从屠他亲部,就是一个开始,一个局,只是他并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揣着这样的狼子野心,宋旸从来就不是个善良的人,更何况是被人主动挑衅。
宋旸的思忖宋倩虞看在眼里,稍作回想,她尽量以平常的态度提醒宋旸,毕竟大祀将近,有违天道正常的话不能说,以免引起误会。
“昆塔境共五族十六部,鲜卑、羯、羌、氐,刘沅,只是他们联众的一方而已。”
宋旸深思她的话,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宋倩虞在他心里,竟然悄然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可以影响提点他的地步,而他,竟然毫无一丝一毫的反制,就这样顺应而为,也不知是福是祸。
“与咱们宋氏相知最为熟悉的只是刘沅一脉,刘勃勃一脉与宋氏,几百年来无爱但相杀,无感却不能抛却,您对这个熟悉的敌人,一贯来是否有真正探寻过他们的信念和坚持?”
游牧民族,始终处在出其不意的地方,伺机而动,而关内的大晋人们历经几朝动荡,而今,好似突然安逸了下来,也许,这就是一代王朝不可避免的演变吧。
宋旸直起身,负着手踱步至堂中,站在这里,他可以俯瞰整个庭院,甚至视线可远至长五房的正门,再远,可以看到宋氏祠堂。
他自五岁起,就站在这个位置瞭望。
十二岁那年,大长房的伯父领着他会见刘沅的曾祖父,那是个给他印象极为深刻的老人,粗犷、豪爽、好客……都有,但他年幼的眼睛还感知了一种信念,那个老人还给他留下一抹沉重的警惕,他第一次知道,那种情绪,叫野心!
宋旸浑身一震,像是被人轮着铁锤狠狠砸在心口,让他在痛彻的同时,无比清醒过来。
他回身看着宋倩虞,“宋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与刘沅接触的?”
终于问到了她心底最深的秘密,宋倩虞站在宋旸面前,声音由心而发。
“叔父,还记得几年前,阿翁差点把宋岿打死那回?”
宋旸闻言,点头,作为亲儿子,几十年来,他也从未见过五老太爷那般火气,好像真的一刻也不能容了宋岿活着一样。
宋倩虞接着道,“大家都道宋岿是因为学了古叶尼塞语并且还自以为豪,称周氏为大母,其实并不是。”
宋旸看向她,有些疑惑,“周氏当日并未解释,且承认是她教授的,你阿翁还责令了她,也许久没有去偏院。”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在这件事里面,周氏隐藏了一个很恶心的信息,五老太爷当时并没有把她想得这样龌蹉不堪,或许,不是没有想,而是不愿意想!
“周氏出身大魏皇廷,您应该知道吧?”
宋旸顺应地点头,“姓向,当年还封了玉山公主,享亲王俸禄,只不过好景不长,还未待她长成,就被端了金窝,后而改了母姓。”
说起这个,当年五老太爷收了周氏,就有这些原因在里面,宋旸拨了拨袖口,身为顾老夫人的儿子,谈论这些是非,多少有些不妥当。
宋倩虞无视他的行为,道,“您也知道,我自小出入三房,周氏于我,比之别人,有些事,我想叔父不一定会知道。”
宋旸猛地低头看她,不由问道,“什么事?”
宋倩虞调整了呼吸,那些丑恶,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被掩盖埋没,直到再也没人发觉,秘密的发掘者从来不是大多数人,而是那些其实并不想知道却身陷其中的极个别,当她醒悟时,已经为时已晚。
“周氏,在大魏皇廷覆灭那一年,曾经被羁押至昆塔境。”
这应该不是秘密才对,宋旸眼神锁着她,仿佛要将她看透,“当时,她大概也只有五、六岁的年纪。”
宋倩虞暗自叹息,照理说,宋旸这样的人,心里不该对人性还抱有这样的侥幸,“周氏私下里,一直备好一份嫁妆,我亲眼见过。”
宋倩虞心想,这也许就是前世为什么宋岿一直没有直接杀她,而是一步一步看着她由站在人生的高处眼看着亲人被屠,未婚夫无视她直堕深渊的初衷吧,她,知道太多关于周氏,关于他的太多秘密,而这些秘密,大多很是难掩于齿,让人唾弃!
“什,什么嫁妆?”
宋旸懵懂了,他不太懂!
宋倩虞无奈道,“阿翁死后,大伯父会继承咱们长五房所有的东西。”
宋旸不由脚下退后了一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只见宋倩虞还是说出了口!
“关外边的习俗,父死子继,包括他的财产,和妻子!”
“恶心!”
宋旸怒吼之后同时以宋倩虞眼看着的速度飞起一脚踢在门方上,整个门框应声而碎,却还不解气,心里血气冒头,让他眼睛猩红肃杀,只恨不得摧毁心里晦涩的一切!
宋倩虞无奈的退后,有些事,必须要挑明,周氏这个女人,远没有她看起来那样无辜清白。
守在庭院里的随从闻声纷纷越上廊道,大声问着宋旸,“郎主?”
宋旸此刻心情难以平复,胸腔呼呼的出着火气,他真是眼瞎了。
宋倩虞只好走出门外,扫过齐目看着她的众人亦是无语,示意行书和桃牙跟着,三人准备离开,不想宋旸反应这般快,他随宋倩虞之后走出来,大声唤道,“来人,去偏院,抄底,掘地三尺!”
众随从心中多少有忧虑,如今五老太爷把偏院看成宝贝一般,整日一个人守在里面也不出入,这么久了完全似变了个人,再不似往日意气风发儒雅气质,而此刻,宋旸还要去抄了偏院,这事,五老太爷不知道还能不能抗过去。
多想还归无用,既然宋旸已经吩咐了,他们只有照做,一行人极快的去了偏院。
五老太爷病怏怏的靠在藤椅上,院子里即刻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动静,他打起精神坐起来,面前站着长身玉立的宋旸。
父子再次相见,此情此景,五老太爷情绪涨至心尖,深陷而凸显的鹳骨附着一层苍老的脸皮,上头因气极而涨红,他嗫嗫出声质问道,“你还嫌我死得不够快?”
宋旸撇一眼自己的父亲,摇头道,“阿父,我是您儿子,我从未这样想过自己的阿父,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只是,眼前这宅院,太经年月久了,藏污纳垢,脏得很,我替阿父翻新了,那些个恶心的东西,再不要留在家里的好!”
五老太爷手指着他,手不停的颤抖,他老了,没用了,子孙再不会听教于他了,可是,他还可以去族里,拼尽最后一口气,告这个儿子忤逆不肖,揭了他身上这层官衣,废了他郎主之位,看他还怎样折辱他。
五老太爷抬起脚想要站直,多日的静卧让他身上的骨头不再听候使唤,他直直坠了下去,宋旸眼明手快把他捞起来,硬搀扶着将人摁回藤椅上,“阿父,您看看,很快的!”
果然,话音刚落,随从急步来报,“郎主,发现一处静室。”
随从眼风扫过五老太爷,欲言又止,宋旸挥手,“有话快说。”
随从忙答道,“是,发现些东西,需郎主亲自查验!”
宋旸嗯点头,却弯腰把五老太爷又搀了起来,气得五老太爷咒骂道,“你敢胁迫我,我要上族里将你除名赶出门户,你,你……”
宋旸却不理会,硬搀着五老太爷,快步走至刚刚被打开的静室,位于西厢壁橱后面的隔断墙已经被打开,里面分派守着人,不过眼见着宋旸进来,个个神色奇异。
五老太爷被宋旸拉了进去,被强烈的光线糊了眼睛,几息之后,他看清了眼前陈列整齐的一切,璀璨的金色,鲜亮的大红,恍如当年他第一次走进与顾老夫人的新房,让他恍如隔世!
“阿父,周氏为自己准备的倒是尽心尽力,只可惜,你把她杀了!”
五老太爷僵直着脖子,屋里的人几乎可以听见他扭动脖子时骨头发出的咔咔声,他把目光投向宋旸,眼睛里似乎清明,似乎懵懂!
宋旸咽了咽口水,喉结动了动,开口道,“周氏幼时曾居于刘勃勃祖父后庭,秉信父死子继!”
宋旸眼睁睁看着五老太爷眼睛突然瞪大由白变赤红,身子摇晃了一下,仰着脖子抑欲不止的鲜血喷射而出,染了眼前的金色,黑了眼前的大红!
宋旸闭眼,伸手把五老太爷挎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