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以如斯杀人为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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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得一声,沈知容吓得跌倒在地上,难以置信地仰头望了一眼手无缚鸡之力的如斯,旋即,忍不住失笑。

    如斯也跟着笑了。

    “死到临头,你们还笑!”小云儿急得跳脚。

    傅韶珺瞅着如斯抿唇笑、沈知容长出一口气,心里疑惑不解,暗道摔了镯子这叔侄吓个半死,惹上人命官司,反倒破罐子破摔从容了?

    如斯镇定下来,不好将傅韶珺领到自己房里,便款款地一福身,“殿下,这太阳底下不好说话,咱们向东厢说话去?”

    沈知容料想是一场误会,从容地站起身后,反倒不将玉镯摔了的事放在心上,连连拱手请傅韶珺主仆随着他走。

    傅韶珺微微蹙眉。

    小云儿冷笑一声,将已经碎了的玉镯往地上一丢:“殿下,咱们跟着他们走,看他们怎么说。这沈家都叫锦衣卫包围了,他们还能翻出咱们的手掌心不成?”

    “是、是。”沈知容敷衍着。

    如斯脸上笑意越浓,先前众多人问她可曾在延家见过谁,她还唬了一跳,如今听傅韶珺终于将话说明白了,反倒坦然了。

    如斯领着傅韶珺、小云儿进的是沈著的屋子,只见这屋子虽简陋但因沈著爱随着玩裤子子弟玩乐,小几上、书桌上就堆了一些看似粗糙细品又有几分雅趣的小物件。

    傅韶珺走到沈著书桌前,随手拿了插在笔筒里的一把折扇,展开后,见扇子上寥寥几笔画了一个侯月美人,不动声色地将扇子插回去,见沈知容还在笑,淡淡地道:“你们沈家人当真是从容自若,杀了人,还这般云淡风轻。”

    “殿下,以如斯杀人为前提,民女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杀了据说曾在军中效命过两年的豫亲王世子,莫非,世子爷有什么疾患?”如斯提起桌上水壶,掂了掂,又去茶几上寻了一个白瓷茶碗,给傅韶珺斟了一杯凉茶。

    “没有,你,怕是以美□□惑他。”傅韶珺瞥着茶碗中的茶叶梗起起伏伏,暗道不愧是百年前呼风唤雨的大人物的后嗣,死到临头,反倒不见慌乱。

    “以如斯以美色做诱饵杀人为前提,不说杀人动机,但说如斯杀人后,谁替民女藏尸?延家为找世子爷,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人。可见,世子爷不论生死,人被藏在了延家之外。能带着一个不省人事的人离开延府,替如斯藏尸的,不是非同小可之人,便是卑微低贱的人。”如斯请傅韶珺在正面椅子上坐下,才随着沈知容斜签着身子坐下。

    “……那人,能送了冰倩纱,身份定是非同小可。”沈知容推敲着。

    如斯置身事外般,冷静地说道:“以如斯杀人为前提,慢说,如斯没有认识身份非同小可的人物的机会。便是有,那日出入延府的人,谁能不但将手伸到冰倩纱上,又能知晓,殿下要来取回白玉镯?”

    “四殿下?虽说进贡的冰倩纱数目有限,但皇后娘娘要,也未必没有;殿下想要玉镯的事,皇后娘娘也是知道的。”小云儿自己将话说出口,又自嘲地笑,“四殿下若瞧见四姑娘形容跟贵妃娘娘相似,不恨屋及乌就罢了,哪里还会撺掇四姑娘凭借这副容貌,博取三殿下怜悯?知道殿下要玉镯的又没几个,故意去砸,故意叫人想到皇后头上,也太粗浅了些。”

    傅韶珺袖着手,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以如斯以美色做诱饵勾结身份非同小可之人杀人为前提,既然有人替如斯藏尸,二人之间,岂会没有默契?如斯得了那冰倩纱,岂还会因家境困窘,典当了那冰倩纱?岂会不求脱罪,反倒叫争强好胜的三姐姐穿了去?坏了原本要效仿清厦公主,博取殿下悲悯的算计?”

    傅韶珺反驳道:“兴许,是你机敏地察觉,那冰倩纱太过惹人注目,是以,临时改了主意。”

    “以如斯先以美色做诱饵勾结身份非同小可之人杀人藏尸且临时改了主意为前提,如斯做贼心虚,不思量着,‘擒贼先擒王’,去讨好了今上、豫亲王,以求免罪,为何反倒要博取殿下悲悯?”

    傅韶珺紧紧地抿唇。

    小云儿冷笑说:“兴许是你没胆量穿那冰倩纱,又不死心放过这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计谋,所以歹毒地叫你三姐姐去今上跟前投石问路。”

    沈知容觉得这话不妥,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插嘴说:“既是知道宫里秘辛,晓得清厦公主爱跟贵妃娘娘母女二人扮作姊妹花,且又弄得到世间难寻的冰倩纱的人,又岂会料不到人死如灯灭,今上、娘娘已经将逝去的清厦公主抛在了九霄云外?只有三殿下还记得她?”

    如斯思忖着,也说:“正是。若说是跟我同谋的狗急跳墙,也勉强说得通。”

    沈知容道:“侄女,别将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能在延家不动声色地带走豫亲王世子,又不惹人怀疑的,岂会是个狗急跳墙之人?”

    “可见,以如斯杀人为前提,那人能不惹人怀疑地将豫亲王世子弄出延家、锲而不舍地将冰倩纱送到如斯这,会是狗急跳墙的人?”如斯说罢,眨着一双真挚无比的眼睛,静静地望向傅韶珺。

    轮到他开口解释了。

    小云儿踢着不住往下掉漆的书案,嗤笑说:“殿下没必要跟你们分辨。”

    傅韶珺抿唇微微一扯,举起手来,葱白如玉的手指间,便多了一枚鎏金的蜻蜓钗,蜻蜓翅膀上碎了的青玉间渗透了些许的暗红,原本笔直的钗,如今也扭曲了。

    “这是,凶器?”沈知容惊诧了一下。

    “不错,二位认得这凶器吧?”傅韶珺将蜻蜓钗投掷在书案上,“不但有确凿证据,还有韶珺这唯一人证。那一日,韶珺见你们二人进了水亭子,便遥遥地在外等候。不料一个闪身,再向那水亭子去,亭子里便空无一人,只在亭子外,捡到这一根染血的蜻蜓钗。待听说,韶琏下落不明,我便料到他有了不测。”

    沈知容待要细看又不敢,好半天将蜻蜓钗拿起来,借着手上的汗往那翅膀上一抹,暗红黏在他指尖,一瞧便是血迹。

    “这是民女向舅舅家的表姐借来的,那一日,掉在了延家。”如斯依旧坦然,“以如斯杀人为前提,殿下既是人证,手上又握有确凿物证,为何不早早地向豫亲王禀报?如今奉命寻找豫亲王世子的人,可并非殿下。莫非,殿下有什么难言之隐?”

    小云儿脸上忽然涨红,嗔道:“胡扯什么?有什么难言之隐?你道殿下跟你们这些乡巴佬一样,处处藏藏掖掖做那见不得人的事?”

    傅韶珺沉吟不语,掐算着将自己的难言之隐说出后的利弊得失,沉吟半天,心道既然这丫头这般会说,他便说了,看她最后能说出什么话来,于是袖着手,沉吟说:“不错,不将你交给豫亲王,也有我的难言之隐。”

    沈知容一惊一乍道:“莫非,世子爷失踪,殿下也有莫大干系?”

    “……不错,”傅韶珺面上终于流露出一丝悔恨。

    “以如斯杀人为前提,殿下身为人证、又握有物证,却按兵不动,冷眼看无辜的延家上下为世子爷的事神不守舍;延家怀瑾,放着今上不去伺候,却跑来我们沈家偷偷摸摸……且不早不晚,圣驾进泰安前,酒楼茶肆传出泰安沈家藏有免死铁券一事,莫非,殿下来泰安,便是冲着那莫须有的免死铁券来的?且以如斯杀人为前提,殿下唯恐声张开如斯是杀人凶手,便不肯将证物交给豫亲王;又暗暗要挟逼迫延家,令延家怀瑾鬼鬼祟祟地来沈家寻免死铁券?”

    “乖乖!”小云儿砸了砸舌头,嘴巴有些干。

    傅韶珺先嫌那粗瓷茶碗里的茶水粗鄙,此时,伸手取了那茶水端在手里,抿了一口,犹不解渴,干脆将一碗茶灌下,沉声道:“不错。唯恐你们沈家,将免死铁券用在你身上,我才迟迟不将你的杀人嫌疑声张开。”

    沈知容赶紧地解释,“殿下,我们家没有免死铁券。”

    小云儿那双三白眼一翻,冷笑说:“有没有,京城沈家难道还不知道吗?他们说你们有,就一定有。”

    “莫非,京城沈家摊上事了?”沈知容赶紧地问。

    如斯眼角扫过那根蜻蜓钗,虽有万千念头,也暂且按下。

    “是。”傅韶珺一叹,“四姑娘猜得不错,豫亲王世子回来了才好,若他没了,我也难辞其咎。京城沈家大厦将倾,为保住沈家,我答应了如画替她来泰安沈家取免死铁券。韶琏素来跟我要好,我与他商议着,叫他假装在延家失踪,借此,吓唬得延家老少,替我们来沈家取免死铁券。”

    沈知容叹道:“殿下多此一举了,慢说我们家当真没有,若是有,既然用不着,做个顺水人情,也会送给京城沈家。”

    小云儿冷笑一声,“这话说得好听,但几十年不来往,谁敢信你们泰安沈家没有幸灾乐祸?就一定会让出免死铁券?”

    沈知容冷笑说:“你也太将人看轻了些。”

    “……瞧豫亲王还随着今上游山玩水,料想,殿下跟世子爷的谋算,豫亲王世子也是心知肚明,这会子,豫亲王还当世子爷好端端的?”如斯问。

    “是。”傅韶珺迟疑着,咽下一口唾沫。

    “殿下是因跟世子爷接应不上,才笃定他出事了?”如斯又问。

    “是。”傅韶珺眉心一跳,不敢去想,若豫亲王得知,傅韶珺当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会对他做什么。豫亲王生得白胖和蔼,且满嘴谗言,实则手段狠辣,又是深得天元帝宠信的一母兄弟。若豫亲王得知,因他大意,他的独子生死不明……深叹一声,便又望向如斯。

    毕竟没有原主的记忆,如斯不敢将话说死了,人证也并非只有傅韶珺一个,还有个才威胁她便遭逢横祸的沈如初。

    既然拿不准,一切假设就好。

    如斯道:“以如斯杀人并沈家有免死铁券为前提,莫管殿下那边如何算计,如斯这,比之‘独辟蹊径’地博取殿下悯恤脱罪,自己个寻了家里免死铁券留在身边,又或者,拿了免死铁券,求殿下宽宏发落,岂不是更稳妥?”

    傅韶珺一怔,喃喃道:“这般说来,四姑娘没杀人、沈家也没有免死铁券?”

    沈知容轻轻地一嗤,吓得他快要丢了半条命,说到底,还是京城沈家、傅韶珺的头疼事,跟他们沈家没关系。

    “殿下若执意拿着民女顶罪,民女也无话可说。”如斯道。

    沈知容嗫嚅说:“……殿下,拿住我们一家,对殿下没好处。”

    “那又有什么坏处?”傅韶珺反问。

    如斯思忖着,说道:“坏处民女也不知道,但凡事总有个后果。以如斯杀人,且跟一个那得到冰倩纱、知道殿下要取回玉镯的人勾结藏尸并沈家有免死铁券为前提。诸位必定会如小云儿公公那般,想到皇后头上。如此,急等免死铁券救命的京城沈家没了救命稻草,大厦倾倒,殿下少了背后支撑;原本跟殿下亲近的豫亲王,没了子嗣,必定要迁怒于皇后头上;皇后不管是罪有应得还是无辜,忌惮豫亲王权势,第一个要处置的,便是没了舅家依仗的殿下。如此这般,今次同来泰安的,谁又得了好处?”

    “二哥?”傅韶珺一凛,眼前晃过一道无所事事、四处游荡的苍色身影。

    “殿下英明。”

    傅韶珺脸上凝出一层寒霜,“你的意思是,韶珺承担不起这后果,便不能叫那前提存在?”

    “殿下?”小云儿一颗心惴惴不安地跳着,“莫非是二殿下设局……”

    傅韶珺眸子惊疑不定,忽地道:“走!”抬脚便向外去。

    “殿下——”如斯捡起书案上的蜻蜓钗,坦诚地走向停住脚步的傅韶珺。

    傅韶珺向那“如山铁证”上一瞥,攥着拳头,权衡一番利弊,宁愿不问真相如何,都要将嫌疑推到他人身上,叮嘱道:“我不曾在延家见过你,你也不曾,领着豫亲王世子进过水亭子。”

    “民女遵命。”

    “方才的话,再莫向旁人提起。”傅韶珺丢下一句,昂首阔步向外走去。

    吁——沈知容长出一口气,见如斯攥着那蜻蜓钗,叹道:“不能还给甄家姑娘了,这发钗,我拿去处置了吧。”

    如斯攥着发钗一笑,“三叔,还是交给我处置了吧。”

    “……也好。亏得侄女口齿伶俐,不然……”沈知容又叹了一声,转动自己僵死了的脖颈,嘀咕说:“若侄女当真杀人,当真有人替侄女藏尸,这人替侄女脱罪的手段,也算是别出心裁了,指不定真真假假,将自己也算进去了。”说罢,揉着脖颈,便漫不经心地向外去。

    如斯掂量着蜻蜓钗,因沈知容一句话,愣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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