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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长笛女神
刑怀栩毫无防备滚下楼梯,咚咚咚咚,屁股胳膊肩膀重重撞在坚硬的台阶上,天旋地转没完没了,最后一下,她的脑门磕着阶角,疼得她眼白一翻,几乎就要晕倒过去。
刑怀栩平时乖乖顺顺很听话,脾气涌上来却是神鬼莫测,连自身体能都能突破。她摸到扶手栏杆,在黑暗里摇摇晃晃想站起身,憋着口气也要爬回去,看清楚究竟是谁趁机暗算自己。
刑怀栩很生气,也很痛,因为痛,更生气。
楼道大门照进一束光,是康誓庭用手机照明追了过来,他第一眼没看见刑怀栩,以为她已经跑下楼,可等他看清楼梯拐弯处扭曲歪趴着的刑怀栩,登时倒抽一口气,“刑小姐!”
康誓庭冲下来想扶刑怀栩,又怕她伤到不该动弹的位置,一时着急,“有没有哪里痛?你别乱动!我马上找医生来!”
刑怀栩将手伸向他,有阵子感到胸闷气短,尾椎骨也疼,但她能动,还能气哼哼催促,“我没事……去……去追……有人推我!”
说完,她还推了康誓庭一把,因为恼火,被撞的脑门更疼,嘴里嘀嘀咕咕,全是气死我之类的话。
康誓庭说她记仇,她还不承认。
刑怀栩说自己是被人故意推下楼的,这事便十分严重,康誓庭站起身,望向上方诡谲的黑暗,确实想追出去找到下手的人,可他又不敢放刑怀栩独处在黑暗里——他不过离开她几分钟,她就出了事,这让康誓庭自责,也深感不安。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康誓庭将刑怀栩全身上下照了一遍,发现并无明显外伤后,这才小心翼翼尝试扶她起身。
刑怀栩仍有些晕眩,她艰难站起身,浑身疼得像要散架。
康誓庭瞧见她额头已经高高充血肿胀,谨慎碰了碰,刑怀栩马上吸气避开,冲他怒目而视。
“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康誓庭俯身将刑怀栩的四肢都捏过一遍,确定没骨折脱臼后,张开双臂,“我抱你下去。”
刑怀栩想了想,伸手环住康誓庭脖子,并默默垫了下脚尖。
康誓庭将她拦腰抱起,稳稳下楼。
内庭里的学生都已撤回花园舞台,康誓庭抱着刑怀栩走出空荡荡的教学楼,迎面碰见刑柘。
刑柘是刑怀栩三叔的儿子,今年十八岁,是经管学院大一的新生,圆脸大眼薄嘴唇,本该是开朗活泼的面貌,却因为阴郁孤僻的性格,而显出沉暗的气色。他见到刑怀栩被康誓庭抱出来的古怪模样,却什么也不问,只一如往常淡淡打招呼,“大姐,康先生。”
刑怀栩有些尴尬,让康誓庭放自己站好,才道:“你要走了吗?不等其他人一起回家吗?”
刑柘摇摇头,“大哥早带着几个女生走了。嗣枚更愿意和尧哥一起。刑柚不知跑哪了,她自己能回家。”
刑怀栩点点头,寒暄到此为止,她已无话可说。
刑柘借着路灯瞧见刑怀栩凄惨的额头,仍是不发一语,转身就走。
刑怀栩拉拉康誓庭的衣袖,示意也可以走了,前方刑柘却忽然回头道:“大姐,你从家里搬出去,未必不是好事,往后能不回来,就别回来了。”
说完,这瘦弱的圆脸少年径直离开,再没驻足。
熟悉经管学院地形的康誓庭避开人群,带着刑怀栩悄无声息去往最近的医院。
圣诞夜的医院急诊里,值班医生将刑怀栩翻来覆去检查一通,确定刑怀栩没有脑震荡的症状后,才笑着恭喜康誓庭,“你女朋友福大命大,挺好!”
“因为穿得多。”康誓庭也笑,“厚,耐摔。”
“……”刑怀栩作势往外走,“那我回去再摔两趟。”
康誓庭忙将她拉回来,赔着笑脸哄。
两个人领了外伤药回家,已是午夜,康誓庭以为刑怀栩疗伤为由强行进屋。他从冰箱撬落几块碎冰,拿毛巾裹好后给刑怀栩冷敷。
刑怀栩坐在长板凳上,又困又累又疼,眯着眼想打盹,却总被额头上的冰冷刺激醒,她便不耐烦,扭头不肯再敷,“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康誓庭见她确实无大碍,便起身在老屋里四处检查,把所有门窗一律关严实了,才提着外套离开。
站在老屋门口的巷子里,他朝隔壁二楼望了一眼,见窗后无灯,才大步走出巷外。
刑怀栩等康誓庭走远了,才走回厨房,将阻挡天井的木门重新打开。
尤弼然等在寒冬冷夜里,冻得直跳脚,“走了吗?”
“走了。”刑怀栩侧身让她进屋。
尤弼然一张口,嘴里全是呵出的白气,“我查了,经管学院今晚的监控从舞会一开始就全关了,学校那边说是刑真栎吩咐的。”
寻宝开始便是黑灯瞎火,又有一群学生一窝蜂涌进教学楼,即使有监控,也找不出真正下手的人。
刑怀栩想不出这人行凶的目的。
杀她?一层楼梯而已,摔死人的几率未免太小。
吓她?这种方式未免过于凶残。
尤弼然盯着刑怀栩肿胀的额头,平日的嬉笑胡闹全都敛去,“康誓庭当时离你最近,会不会是他?”
“我一开始也怀疑他。”刑怀栩说:“但是后来他抱了我一路,力量不像,手也不像。”
尤弼然心想难怪你愿意让他一路抱下楼,我还以为你摔懵后灵魂出窍了呢。
“不管是恶作剧还是其他,夏蔷那边都替我盯紧些。”刑怀栩想起在教学楼下偶遇的刑柘,心烦意乱道:“我担心我爸爸。”
= = =
刑怀栩第二天是被隔壁的嘈杂声闹醒的,她披好外衣,将毛茸茸的兜帽戴上,几乎遮住半张脸,这才走到门外查看动静。
清晨的小巷里有几个男人正在搬运家具,站在巷边指挥的一位中年妇女瞧见刑怀栩,高高兴兴凑过来,热情笑道:“你好,我是新搬来的,就住你家隔壁。”
刑怀栩点点头,神情有些漠然,像是没睡醒。
中年妇女却不受影响,指着人群中一个矮壮男人笑道:“那是我老公!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多照应!”说着,她变戏法似的递来两个热包子,“吃吧,刚买回来的。”
那矮壮男人也瞧见刑怀栩,远远微笑致意。
刑怀栩接过包子,往自己左右邻居各看一眼,转身进屋。她关好大门后,随手将那俩包子扔进垃圾桶,看也不看。
到了午后,康誓庭特地拎了个食盒来看望刑怀栩。
一晚未见,刑怀栩脑门上的包虽然消了些肿,可原先的青淤被药水染成紫红,看上去更加狰狞恐怖,加上她素来的面无表情,既让人同情,又叫人畏惧,着实哭笑不得。
康誓庭担心自己被扫地出门,小心谨慎避开雷区,抱着刑怀栩脑袋瞅了几眼后,就让她洗手吃饭。
刑怀栩心情恶劣,不想吃饭,戴着顶爱斯基摩人的大毛帽,在老屋里走来走去,最后不知从哪翻出根长笛,坐在门槛上对着落日余晖呜呜试了几个音。
康誓庭起先以为自己即将受到艺术的熏陶,便倚门而站,自上而下看着刑怀栩。
巷子里往来的邻居都忍不住驻足期待,就连隔壁刚搬来的中年夫妇都探出门,好奇地望过来。
长巷老屋,残阳红霞,美人执笛,当是美景——倘若刑怀栩没有开始演奏。
康誓庭在音乐会上听过不少长笛独奏或伴奏,笛声悠扬婉转,明亮细腻,以至他以为从刑怀栩口中吹出的笛声必然也是美的,绝没预想过,长笛这样优雅孤俏的乐器到了刑怀栩手里,也有化作杀人凶器,魔音穿脑的时候。
刑怀栩胡乱吹奏,毫无韵律,起先几位被她气质与架势吸引来的邻居在惨不忍闻后纷纷堵住耳朵,四处逃散,可刑怀栩岿然不动,犹然雕塑一样坐在门槛上,吹她骇人听闻的笛声。
巷子里的小孩指着刑怀栩哈哈大笑。
刑怀栩吹得更大声,音调全在高处,十分刺耳。
康誓庭碰碰她肩膀,试图劝她,“刑……”
刑怀栩猛地转身,将笛子凑近康誓庭耳朵,重重吹了几声。
康誓庭揉揉耳朵,下定决心掌控局面,便摩拳擦掌,趁刑怀栩没注意,绕到她身后,俯身将坐着的她直接“端”起。
刑怀栩瞠目结舌,一时忘了吹笛。
门外小孩们见这俩大人有趣,笑得更加放肆,康誓庭端着刑怀栩转了个身,用脚踢合大门,趁着刑怀栩还未反应过来,快速将她放到厅堂方桌后坐下。
刑怀栩莫名其妙被位移,一对丹凤眼瞪得溜圆。
“别生气了。”康誓庭没收那杆魔笛,将一双筷子塞进刑怀栩手中,“乖,吃饭。”
刑怀栩拿好筷子,看看眼前美食,想想也确实没什么好生气的,便专心致志开始挑菜、吃饭。
康誓庭坐在她对面,越看刑怀栩越觉这人古怪的有趣,可爱又可气。
一个小怪胎。
康誓庭愉快地给她下定义。
康誓庭成了刑怀栩家的常客,他也自觉,回回都提着大号保温饭盒过来,和刑怀栩一起吃完饭,便又提着饭盒走,偶尔也会多留片刻,翻翻刑怀栩看过的书,聊聊她感兴趣的话题。
他们很有默契,都绝口不提圣诞那晚在教室里的话。
如此几天后,刑怀栩的额头渐渐消肿,上头的淤痕不再触目惊心,看着也精神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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