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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三万五千枚上品灵石买下火魄石,去二楼兑换时,为了方便买家付款,在异珍阁里,凡是上万数额的灵石,都统统折算成晶石。
看起来高昂的花费,按照一千枚上品灵石约等于一枚上品晶石的汇率,顾迟舟也不过是从储物戒中数了三十五枚深蓝色的晶石出来——再多么美丽珍贵,于他而言也只是稍微好看点的石头,着实不值一提。
顾迟舟将火魄石递给薛沉,浅褐色的凤眸眼神澄明地注视着他,声音低缓而清越:“别忘了,承诺日后无条件帮我做件事。”
他苍白而纤长的手上,静静躺着一块通体哑光墨黑如碳,看起来平凡无奇的石头。
薛沉行事向来果决,从未迟疑不定,此刻却有些踌躇。
就算给了承诺,以他和顾迟舟的立场,他日后真能做到么?不是他不重诺,而是尽管非他所愿,他却到底一次又一次食过言。
曾经向战友承诺不会让他出事,最后却是他亲手对战友扣下了扳机。曾经向琪琪承诺一定会保护好她,可琪琪却正是因为他,才被牵连至死。甚至还有......薛沉的心猛地一颤,眼眸微敛,掩去其中转瞬即逝的仓惶。
见他一直沉凝不语,顾迟舟心中疑惑不已,止不住地冒出许多猜测。明明现在以薛沉和他的关系,要说没有情谊,谁都不会相信。不管承认与否,明明两个人早已心意相通,然而不论是之前一句朋友,还是如今一句承诺,薛沉又为何如此抵触?
明明......只是一句话而已。
薛沉,究竟是你不愿答应?不敢答应?还是……不能答应?
摊开的手不着痕迹地握紧了火魄石,顾迟舟若无其事般悠然一笑:“不过是个承诺罢了,也值得你犹豫这么久?我又不会要你做什么伤天害理,违背本心的坏事。”
“阿沉不想做的,不愿做的,迟舟绝不会挟诺勉强你。”
薛沉定定看他半晌,他知道两次这样的拒绝,以顾迟舟的敏感必然已心生疑窦。接过火魄石纳入环中,“好,我答应你。”
他曈色如墨,似天光照不进的深渊。顾迟舟无法透过这双眼睛,看懂它背后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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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里,娇俏的华服少女百无聊赖地斜倚在美人榻上,把玩着一只琉璃瓶,正是第一轮的竞拍品。她看上去不过二八芳华,面容虽然稚嫩,通身气度却优雅而高贵,如天边之云,不可攀附。
那八名姿容秀丽的男侍依旧规规矩矩地跪伏在地,一动不动,深怕再将她激怒。
“七十九号?白衣莲冠?” 少女口中喃喃重复着男侍话中之词,语调轻柔,难辨喜怒。
先前顶着盛怒劝慰少女的男侍之一,面貌柔美的少年闻言轻轻抬头:“是,小姐。异珍阁的青管事深知今日之事惹得小姐心中不快,怕小姐怪罪,闻奴来意,立刻便交代了。说是两位白衣莲冠的少年,核验身份时记录的是玉华宗门下。”
少女把玩着琉璃瓶的手一顿,须臾,嘲讽一笑:“呵,我道这 ‘白衣莲冠’ 怎会如此耳熟,原是那最喜欢装模作样、沽名钓誉的仙盟第一派啊。”
听到这话,其中一个跪伏在地的青衣男侍忽然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少女,却面有异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少女见是他,颇不耐烦地袍袖一挥,轻斥道:“墨柳,今天早上的帐我还没同你算,你这又是闹哪一出!有话就直说,吞吞吐吐,成何体统!”
那叫墨柳的男侍慌忙伏首一拜,这才嗫嚅着说:“回小姐,今早都怪墨柳,才害得小姐差点错过了竞拍会,可,可奴那也是因为被人给欺侮了才……还请小姐给墨柳做主!”
原来他便是早上的时候找茬顾迟舟,后又被薛沉当众 “欺侮” 了的青衣男子。
琳琅异珍阁的竞拍会每次只招待一百号客人,今早却因这墨柳之故耽搁了时间,害得陈小姐险些拿不到牌号,堪堪排上倒数第二。陈小姐本就脾气火爆,再加上斗金灯时丢了脸,如今提起这事更如火上添油,怒上加怒。
跪在一旁的美少年听得直皱眉头,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少女黛眉轻挑,强压着怒火讥嘲他:“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仗着我的势,你不去欺辱别人就罢了,这天街还有能欺侮了你的人?真是稀奇。”
墨柳俊脸一红,却厚着脸皮装模作样地揉揉眼角,委屈道:“小姐!今早扒了墨柳衣服,还当街戏耍了墨柳的,就是那俩玉华宗的狂妄之徒!”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们不但欺侮了墨柳,如今更是当众下了小姐的面子!小姐名震天街,往来买卖的修士谁人不识小姐,他们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却竟敢这样做,何曾把小姐您放在眼里?您不教训教训他们,倘若传了出去,整个玄离陈氏都将荣光蒙尘啊。”
他这话分明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然而少女却因这番挑拨之言大动肝火,娇艳明媚的面容渐染阴鸷之色。
半晌,唇边扯出一抹嚣张恣意的笑:“玉华宗的小崽子,不在他东祁好生呆着,却无端跑到玄离天街来寻衅滋事。看来,本小姐更该去会上一会,这两个狂妄之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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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逢下午,天街人来人往之际,薛沉刚和顾迟舟走出异珍阁的大门没几步,就被从天而降的陈小姐一行人堵了个正着。
一袭银红撒花百褶裙的少女,在午后似火的骄阳下,璀璨夺目,不可逼视。
她笑语张扬,声音如空谷过风的回响般,轻灵,傲慢,贵不可攀。“两个小子,异珍阁上,敢和姑奶奶斗金灯的是哪一个?报上名来!”
顾迟舟讶然之下,反应迅疾不失礼数地敛袖一礼,声音温雅清越:“见过姑娘,若姑娘问的是竞拍火魄石那一轮,应该便是在下。”
“只是,问人姓名前,于礼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么?” 他唇畔扬起浅笑,眼中却毫无笑意。
隔着空中数盏阑珊的灯笼,一眼看去,答话的少年正值弱冠芳华。丰仪隽秀如阳春之雪,眼神澄净如冰川之泊。
他素衣翩翩,行礼时,博带广袖似行云流水般拂过地面,却始终不染纤尘。
少女原本睥睨不屑的眼眸,在看到顾迟舟的一瞬间倏然变化。她打量着少年的目光细致而极富侵略性,像是挑剔的收藏家看到了一件绝美的藏品,每浏览过一寸肌肤,一处轮廓,眼神就明亮一分,嘴角玩世不恭的笑意也更深刻一分。
“玄离安阳,陈彤。未知公子名姓?” 语声慵懒,倒是和软多了。
顾迟舟很明显感觉到了少女态度上的变化,本是戾气寻衅而来,如今却好声好语,尤其是……看他的眼神如此让人不愉。
他敛了笑,带着薛沉从未见过的、属于高门世家子的矜持:“东祁洛城,顾迟舟。”
“顾氏迟舟,我听过你。” 陈彤意味不明地伸指抚唇,稚嫩的面容,却无端端透出了与年龄无关的妩媚。“你生得确如传闻一般昳丽,世家筵席之上,觥筹交错之间,叔伯们无有不提及顾氏嫡子的绝色姿仪。”
“我本以为是家人夸大,今日一见……果真叫人心旌摇摇,意往神驰呢。” 此话一出,陈彤身后的男侍譬如墨柳之流,无不色变。看着顾迟舟的眼神更是嫉妒有之、惊愕有之、羡慕有之,咬牙切齿者不在少数。
面对绝色美女毫不吝啬的赞美,顾迟舟却绝没有半分高兴,他只感到了羞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薛沉却突然冷哼出声,眼神凌厉地看着陈彤,身形一闪,挡在了顾迟舟身前,以实际行动打断了陈彤对美人的视奸。
美人被挡,陈彤这才颇为勉强地将心神分了少许给薛沉。可惜有顾迟舟的美色珠玉在前,薛沉这款又并非陈彤所好,陈彤只懒洋洋地问道:“你又是谁?”
话虽问着薛沉,眼神却仍然热切地投注在顾迟舟身上,依依流连忘返。
薛沉满面寒霜,没有答话。
看着这个女人对顾迟舟那赤|裸|裸的垂涎之色,他就控制不住内心的暴躁,袖中右手无声无息地攥紧成拳。不知为何,竟会有种属于自己的东西遭人觊觎的强烈不快。
“阻人去路,究竟有何贵干?” 薛沉毫不客气地问道,声音冷得随时能掉出冰碴子。
“本欲来见一见敢与我斗金灯的人,现在看来倒真是不虚此行。” 陈彤极为敏锐,似乎看出了什么。视线暧昧地在顾迟舟和薛沉之间来回梭巡片刻,末了冲薛沉挑衅一笑,一语双关道。
薛沉剑眉深皱,话未出口,却被一微尖的男音打断:“小姐!这人便是那存心羞辱,当街恶意戏耍我的混蛋!就算小姐大度不计斗灯之仇,也不能连这件事也一并略过吧?还请小姐看在墨柳尽心伺候多年的份上,为墨柳讨个公道!”
“这小子,竟敢如此羞辱我,根本就没有把您放在眼里,分明是在故意挑衅陈氏荣威!”
薛沉眯眼看去,才发现是早上那个被他教训过的青衣男。眼风微凉地扫他一眼,那人立刻瑟瑟一抖,惊惶地往陈彤身后躲去。
陈彤满意地瞥了墨柳一眼,虽然又娘又贱白瞎了副好皮相,却是个会说话的。知道她对顾迟舟起了心思,便刻意不再提斗灯的过节,递了个台阶给她下。心知此人不过是想利用她给自己报私仇,却恰好为她找了个理由,得以将这个疑似情敌的小子好好收拾一顿,既能不伤及美人,又能顺带出了斗灯败落的恶气,孺子可教也!
周围早就围上了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修士,甚至笼罩了各种聚焦在此的神识。她身为玄离陈氏嫡女,下一任家主继承人,这个面子可不能再失了。否则不仅是她,她整个家族都有可能沦为修行界的笑柄。
陈彤变脸如翻书,脸色阴霾道,“我这侍从所言可当真?如此,你这小子真是存心与我陈氏难堪了!”
顾迟舟听她们主从二人唱双簧似的倒打一耙,觉得十分可笑,出言反驳:“不说是谁欺人在前,动手在先,此事围观者众,公道自在人心。就单说此人被阿沉当街惩治一番,最后技不如人,落荒而逃时也未曾自报家门过,我们怎知他出身陈氏,又何来阿沉故意寻衅一说?”
陈彤见是顾迟舟,态度立马就变了,和声笑道:“此事与顾公子却无干系,我不过是要找这连姓名都不敢通报的小子算算账,替我那不成器的小相好讨个公道罢了。”
见她说的理直气壮,薛沉亦负手冷笑:“不过是想找麻烦罢了,何必多言。”
说罢,他手掌一翻取出开阳剑,广袖扬风涤荡,长剑指天画地一斜。薛沉眼眸微眯,仿若眼前之人不过是微末尘埃,淡淡道:“要战,便战!”
顾迟舟正要取出摇光剑助阵,薛沉却抬手止住他的动作,“这是我和她的梁子,你不要插手。”
顾迟舟无法,只好退开。眼睛却紧紧注视着薛沉,浓浓的关切之意流于神容。
陈彤冷哼一声,双手一招,一对凤翎秀扇凭空出现在手中,当即便朝薛沉袭来。扇面刷啦一展,扇骨之间银辉初泄,犹如两轮皎皎半月,霍地细看竟是一列细密的剑齿!
她如舞疾旋,剑齿森森,直指薛沉颈项咽喉。薛沉侧身骤闪,连退数步躲过杀招,脚踏扶摇九天逆袭而上!长剑凌空,一招鹤鸣孤山,耀目白光大盛,剑影如潮,空中一声高昂鹤唳顿破陈彤双扇防御,凛冽的剑锋直逼其胸腹要害。
陈彤防御被破,若是此招打实不死也要退层皮!
欲避锋芒她一个下腰倒悬明月,却正中薛沉之计!薛沉刹那间便改换剑势,长剑迅捷地劈向陈彤下盘,陈彤避之不及平衡顿失,差点从半空跌下摔个好歹。无奈之下只好姿态狼狈地就地一滚作缓冲,眼神却阴嗖嗖地盯着薛沉,气得面色青白,破口大骂卑鄙无耻。
薛沉腾上半空,踏着摇曳的灯笼,步步紧逼。
陈彤眼眸一辣!玉面骤然闪过阴狠之色,长袖一甩,双扇一合旋转着飞上半空,双手迅疾如电,在霎那间结了个繁复诡秘的法印。口中一声娇喝:“飞扇万剑心,斩首!”
随着法诀念出,转瞬间双扇璧合成满月状,在空中每旋转一圈便增大一轮。扇子边缘倏忽刺出长剑状的利刃,寒芒流转,顿呈环状,在空中大开大阖 “之” 字形来回碰撞着向薛沉袭来。
气势汹汹,罡风阵阵,直斩敌首!
天街两侧围观群众爆发出一片惊骇之声,如潮浪般呼作鸟兽散,唯恐做了那被斗法殃及的池鱼。一个个即便没有见识过,也看得出这杀招狠绝,若被击中只怕会顷刻身死道消。
薛沉瞳孔骤缩,霎时心惊肉跳,迅速祭出九天玄元剑法中的守势抵挡!身形瞬变,白袍翻飞,长剑凌空一斩,便是一招飘絮醉舞!剑影如柳絮乘风,人影似酩酊醉舞,弹指间完成了绵密的防御剑阵。
团扇如斩首利器挟着摧枯拉朽之势而来,金戈交撞,电光霹雳间便听一声铿锵巨响,整个天街都仿佛震了三震。
虽然飘絮醉舞卸下了团扇大半力道,然而庞大的气劲伴着无数道剑影,直直透穿薛沉胸膛!
薛沉腾空而起,被巨大的力道击退数丈,落地之时仗着长剑钉入地面做阻力,在地上拖拽出一条又深又长的剑痕,才勉强止住那股冲劲。
尘埃落定时,长躯一震,猛地单膝跪地,脸色煞白一片,血色尽失。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心肺闷痛如绞,噎了又噎却到底强压不下,蓦然吐出几大口鲜血。
白袍前襟上霎时如红梅落雪,晕开点点殷红。
“薛沉!!” 顾迟舟一怔,大惊失色。几步瞬息而至薛沉身旁,扶起他,“你还好吗?伤势如何?”
薛沉按住他颤抖着的手,正要安抚他,刚一张口,又是几口血呛出来,止都止不住!
他原本丰盈俊美的容颜,竟慢慢透出不祥的黑青之气,浅色薄唇苍白泛紫,却更显得唇畔的血色异常触目惊心。顾迟舟顿蹙双眉,眼眸不自觉地睁大了几分,浅褐色的瞳仁中倒影着刺目的血红,逐一掠过紧张、仓惶、担忧、气恼等复杂情绪,昭示着他此刻波澜不平的内心。
想到此刻境地,顾迟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极快地恢复镇定。他调动起体内全部的青木之灵,喃喃念出治疗的法诀。伸出的手不再发抖,包裹着盈盈清光抚上薛沉的胸襟。
陈彤嘴角含着极嚣张的笑,倒提双扇,莲步缓缓,不疾不徐地走过来。
“嘻嘻,小子不错嘛!在我飞仙摄首扇下,还能留得残命。”
顾迟舟无动于衷,极为认真地治疗着薛沉,可是无论他使尽浑身解数,薛沉的生息却越来越弱,面色也愈发青白骇人。
薛沉瘫软着躺在顾迟舟怀中,他感到浑身发冷,犹如万箭穿心般的痛楚在凌迟着他,痛苦得让人几欲发狂。薛沉死死咬住双唇,意识却逐渐模糊。心头毫无防备地袭来一阵无力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
这样就要死了么?不!
他还没有报仇,还没遵行誓言以血还血,让无纣生不如死!
他又怎么能死在这里?
还有顾迟舟......
恍惚中,他听见那个女人对顾迟舟说:“不用白费气力了,就算你耗尽灵力,他也必死无疑。本小姐的扇子可不是那么好接的,他区区一个筑基境修士竟敢如此狂妄,便该付出猖狂的代价。”
“这是毒,并非术法之伤。” 顾迟舟声音泠泠,听不出情绪。
“这又如何?” 陈彤挑眉看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顾迟舟忽而抬起头来,眼神带着让她着迷的坚定,纯澈无比:“我们是玉华宗三代嫡传弟子,不过是意气之争,你若杀了他,于你,于陈家都没有好处。”
“嗯哼?” 陈彤撇撇嘴,并没有因他的威胁改变心意,就像丝毫不把玉华宗放在眼里。
“要我做什么,你才肯交出解药?” 顾迟舟抿抿唇,见她如此油盐不进心下焦急,奈何薛沉的性命还掌握在她的手中,这让他十分被动。终于,他无奈地看着她道。
陈彤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眼眸一亮,眉开眼笑道:“我不要你做什么,我只要你。”
少女嚣张地扬起脸颊,语声透着不可一世的高高在上。
“我要你心甘情愿跟我回陈家,把我伺候舒服了,我才让他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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